他说完,拍了拍身旁脸色苍白如纸的王君衡,琅琊的少主喘着粗气点了点头,陈颂年继续道:“我从苍梧世那边赶过来,苍梧世的会议马上结束,现在所有人立刻启程回归本家,免得横生枝节。” “苍梧世会议结束了?!” “什么结果?家主们怎么说?” “……” 少年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陈颂年却张了张口,站在清河白玉上,面对一众期待的眼神,没有立刻说话。 “没结果。”陈颂年须臾后,才敛眸道,“死人了,没结果。” 林程顿时眸光一凝,“谁死了?” “消息还没传出来,等你们各回本家就都知道了。” 陈颂年说完,目光复杂的看向林程,林程一怔,一瞬就看出了陈颂年的暗示,起身招呼着其他少年,“时间不等人,诸位,走吧,我送你们一程。” 等到清河正厅只剩林洵,王君衡,跟陈颂年三人之后,陈颂年才带着王君衡来到林洵面前,重新开了口。 “如果不是你也给王君衡发了暗帖,我还不知道你在这联合各世家少主搞事。”陈颂年道,“林洵,长大了嘛。” 林洵没说话,他目光黏在了王君衡手里的东西上,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开口,却都没发出声音,酸涩的疼从胸腔涌起,扼住他的咽喉。 少年平复许久才撕开目光,压着声音,起身道:“我当作没看见,还有事,不奉陪了。” 王君衡却捏紧族徽,叫住了他。 “林洵!” 白衣金袍的少年被喊停了脚步,他微垂下头,单薄的身体独立在暗夜里,肩膀微微耸动。 他曾是任性高傲的少爷,是在林祈云阴影之下长大,永远不肯向任何人低头的少年。现在是清河的少主,以后也会是清河的家主,会承担起天下第一世家的职责,会在职责跟私心之间,做出痛不欲生的选择。 一个人的飞速成长,除了环境的逼迫,或许还因为——想保护一个人。 王君衡看着林洵单薄的背影,忽然也想起,或许在万里飘雪的雪原,林洵也是这么看着林祈云远走的。 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可,明明都已经尽全力长大了。 王君衡咬紧牙关,他从龙溪见过林祈云后,还去了琅琊苍梧世,走了几个传送阵,灵力已近枯竭,灵脉还泛着密密麻麻的疼,却强撑着起了身。 “林洵,听我说,”王君衡走向他,“我把族徽带回来,不是来劝你,让你除名他,放弃他的。” “……”林洵耸紧了肩。 “他说你会是清河最好的家主。” 林洵浑身一颤,缓缓偏过头,红透了的眼看向王君衡。 “所以我想,没有人会比你更合适,”王君衡朝他牵起嘴角,“林洵,把族徽还给他,没有人会比你更合适。”
第86章 仙者 这世上的变故来得总是叫人猝不及防。 裴铮说干了嗓子,交代了利害,在苍梧世明枪暗箭的殿内将仙者全部的真心剥白给世家们看,让无数人神色动摇。他本来以为一切都要尘埃落定,能给这世间,给林祈云挣出一个局面,下一刻却有仙侍猛地推开了殿门,瞳孔颤抖,脸色灰败,朝他们大喊,说修士爆体而亡。 凄厉的声音如同一根尖刺,扎穿了裴铮的耳膜,让裴铮耳畔嗡鸣不止,在那一瞬仿佛被推到了悬崖边上,滞空坠落的危机感悬在头顶。 裴铮五指扣紧了石桌,指尖传来痛感后,才干涩问道:“谁爆体而亡?” 仙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泣涕横流,说出了裴铮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回长老,是追杀魔尊和叛徒的修士!是给我们带回封印动荡消息的修士!他们原本好好安置在苍梧世,结果身上突然出现魔物的红阵,呕血而亡,我,我们用尽了办法施救,结果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那仙侍是医师,出身青云楼,悬壶济世的真心极为赤诚,想必在修士们死前想尽了办法救人,却无济于事,还是眼睁睁看着别人死在了自己面前。 撕心裂肺的哭喊回荡在大殿里,众人全都保持着死一般的寂静。 原本倾斜的天平,碎了。 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噩耗偏偏接踵而至,至少对尽全力斡旋的裴铮而言,发生的所有事情似乎都在挤压着他的余地,让他失去谈判的空间,失去辩驳的机会。 在仙医侍从闯入大殿内凄厉哭诉后,不过须臾,书阁的人就在各世家解散会议之前踏入了大殿。 书阁人面上波澜不惊,朝所有人拱手作揖,他与裴铮对视了一眼,仿佛没读懂裴铮凝重眼神里的暗示一般,掐灭了最后一分力挽狂澜的可能。 “叨扰诸位长老,”书阁侍从平静开口,“书阁瞭望台来报,魔界封印动荡平息。” 动荡平息。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裴铮掐进手掌的指尖一下子松了。 掌心的痛感传递上神经,裴铮看着书阁来的修士,提起嘴角笑了一声。 谈判桌上最擅长春风化雨,以理服人的剑阁阁长低垂下眼眸,后续会议里旁人再如何批驳他嘲笑他,他如同听不见一般,固执己见的在这场会议里坐到了最后。 最后世家甩袖而去,愤然指着他骂道:“无才无德无理!怪不得这样久才掌权云梦裴氏!那林祈云这样羞辱仙门,你偏偏被情意蒙蔽,愚昧不堪!这般忤逆,怎及你世叔半分!当初裴家家主是瞎了眼——” 裴铮抬起头,往日温和的眼在那一瞬瞳色黑得可怕,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世家长老话音一顿,畏惧莫名从心底油然而生,他朝后退了半步,面子上又挂不住,硬着头皮道:“裴,裴铮,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铮闻声微微低下头,再次看向他时已经收拾好了全部的表情,眼角弧度温和,世家礼仪规整,方才的压迫荡然无存。 “没有什么意思,前辈多虑,”裴铮微笑道,“还请前辈慢走。” 那长老发怵的转过身,边念叨着边离开了大殿。 裴铮嘴角笑容逐渐抹平,心里像压了块巨石,重得叫人喘不过气来,他抬手撑上额头,闭上了眼。 前往龙溪追杀林祈云和萧宴池的修士,主要是清河的旁支褚氏和林祈云战场结仇的世家精锐,原本就身份地位特殊,死在这个关头,原本还可以借过往战功解释的东西一下就变成了嘲讽。 征战十年的将军拿魔界封印作假,是以威信诓骗。 练虚剑境的剑尊仗实力千里杀人,是以实力示威。 一切可以让人信任的东西被意外全部击垮,摇摆不定的仙门百家只会勃然大怒。 裴铮抹了把脸,目光落在桌旁金樽清茶上,灯火在水面上成为一片凝聚的碎金,好似多年前少年月下,共敬长风。 “……呼。”裴铮长舒了口气,侧头看向端正站在殿门口的书阁侍从,侍从朝他微微颔首后就低下头,不愿和他目光相接。 “褚白在哪?”裴铮直接问道。 “回裴长老,阁长他……” “他敢让你来这里,便不会没胆子见我。”裴铮打断他,话音温和,“所以,我再问你一遍。” 侍从终于抬眼与他对上视线,在寂静的大殿里,看见了裴铮眼底无尽的失望。 “褚白在哪?” * “呕——” 苍梧世雪山顶,笔仙猛地呕出一口血,他五脏像是被人搅碎了般,在皮肉下翻涌,笔仙疼得冷汗频发,瞬间就浸湿了后背所有衣物。 他从冰床上滑下,坐在湖心雪地上,刺骨的寒风从汗湿的衣领中往里灌,眨眼就冻硬了里衣。 后背如同贴冰,喉口如同火烧。笔仙在这冷热交替里抬起自己瘦削的五指,眯起眼看淋漓在自己指缝间的血,眼前一片恍惚重影,血液让他周身鲜红的屏幕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好吓人啊……”笔仙仰头笑起来,声音嘶哑道。 “我还是第一次无故杀人,果然违反规则。”他用衣袖擦了擦自己唇畔,米白的布衣被血色染成铁锈般的暗红,“本来打算用几天慢慢杀,好在嫌麻烦一次性都弄死了,不然这样的痛每天来一遍,谁受得了。” 他翻过身,尝试借冰床撑起自己的身体,试了几次却依旧摊在了原地。 笔仙实在疼得没有力气,干脆就用这个姿势趴在了冰床边,手肘盖住他半张脸,遮挡了血迹,露出苍白至极的脸色与点墨般的眉目。 他微敛眸时,上挑的眼尾弧度便愈加明显,笔仙微喘着气,长睫下的瞳转向明书放在卷轴上交叠的双手。 那双手久不见光,十指修长,唯一深一点的颜色凝在食指根部,在缃色卷轴上,显得——很干净。 比他的手,干净很多。 笔仙静静的凝视了那双手看了很久,然后伸出自己沾满血迹的手,牵住了明书。 他怀着恶劣的心思,将血迹抹上明书指尖,牵着明书的手摩挲他食指那块肤色不均的地方,“明书。” 笔仙微抬头,将衣袖垫在自己额下,抬眼看明书沉睡的脸,眸光渐沉,“你以前……是不是戴戒——” “轰”的一声! 笔仙立刻停住话音,所有鲜红屏幕瞬间消失,他暗自感叹一句来的如此之快,便抬手擦干净自己的面庞,在一声接一声震耳欲聋的撞击里摇摇晃晃撑起身,缓慢的走向灵洞口。 隔绝灵洞与风雪的山石已经裂出了蛛网般的缝隙,来人没收力,继续用蛮力一次又一次的砸着。 头顶山石震动抖落,笔仙咽下顶上喉口的血,在身后下了一个禁制,才展开扇面,开了灵洞山门。 巨大的石门缓缓展开,泄入寒风白雪,笔仙用净衣决整理好了自己身上最后一分异常,才跟门外裴铮对上视线。 裴铮如墨般的发丝跟肩头薄雪堆积,拳头一片血肉模糊,点点滴滴的艳色滴落,像白雪里绽开的红梅。 笔仙在凛冽的风里摇扇,面对裴铮罕见的森冷神态,如常笑弯了眼。 下一瞬却被揪住了衣领,背部猛地砸在了崎岖的石壁上! 折扇掉落,在雪地上砸出轻响,笔仙极轻的吸了一口气,吞下喉口反涌上来的血腥,对怒目而视的裴铮笑开了。 “这样生气做什么,裴铮?我只是私情里更偏向公道罢了。” “你知晓他不会做这些,你知晓我们什么局面,你知晓仙魔大战在即应该去做什么。”裴铮字句加重语气,他甚少动怒,眼下看着笔仙无所谓的神色,衣领拽的越来越紧,声音也越来越冷。 “为什么还要这样做?”裴铮几乎将笔仙勒的喘不过气来,“理由呢。” “……裴铮,我再说一遍,我占理,公道在我这。”笔仙抓住他的手,寸寸捏紧,骨节发出脆响,“放手。” “公道?”裴铮冷笑起来,“公道是什么,公道不应该是定论之前先察死因,不应该是大敌当前先联手抗敌,不应该是眼见一个人为仙门征战十年却被污蔑而帮他去证明清白吗!你与他自小相识,明明知晓他为人,却轻飘飘一句话来毁了他,你算什么朋友,你把他置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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