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笙:“……” 这是弓吗? 这分明是愚公没移走的山。 怎么会这么沉的啊? 就在他想要不要退而求其次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句,“那幅弓属重弓,非常人所用,若是不行可换别的弓。” 别笙听到辜厌话中的“不行”二字,咬了咬唇,本来准备撤开的手转而握得更紧,待气息下沉,憋足了力气,再次提劲。 原以为这次就算举不起来这弓也能动一动的,谁知对方连个位置都没错,唯一动的只有上面的弓弦,稍微颤了颤。 算是给了别笙一点面子。 辜厌看着别笙孤零零的背影,没忍住闷笑了声。 好巧不巧的叫别笙听了进去,他忽的回头,直直瞪向辜厌,“你嘲笑我。” 辜厌微偏过头,避过他的视线,否认道:“我没有。” 别笙气得要命,“你就有。”
第153章 燕脂雪(五十三) 他的眼睛实在很亮, 这样着恼时看人的模样,尤其逼人。 辜厌安静的站在那里, 风雪落在他的肩上, 像是崖上挂满了冰凌的雾凇,又像是裸露在冰天雪地里的岩石,莫名屹立在那儿,你若不往细了瞧, 又或是不够了解它, 绝看不出他是语塞了。 男人闭了闭眼, 将别笙的身影排除在眼帘之外, 但很快就意识到这种做法太过幼稚, 也不会对当前的局面有什么改变, 很快的, 又睁开了。 迎着那双漆黑透亮的眼眸, 辜厌抬步慢慢走到了别笙身边, 在只有一拳之隔的时候停了下来。 这样的距离实在太近,他的身形又过于高拔, 在气势上委实占不到什么便宜的别笙迫不得已往后退了一步, 那些攒起来的恼怒随着辜厌的靠近也像是石块在冰面上砸开裂痕一般有了缝隙,他仰头看着他, 眼睛里藏了点儿慌, “怎么……过来了?” 辜厌微微探身,越过别笙将他身后的长弓拿起,即便用的左手, 也不见多吃力。 别笙看着他的动作, 以为是辜厌故意臊他,胸膛的起伏愈加明显, 可见是又被气着了。 辜厌握住弓脊才垂眸看他,少年的眼底是显而易见的不服气,只是除了那两三分不服气之外,更多是羡慕以及……钦服。 看懂了别笙情绪的辜厌愣在那里,怔了怔,胸腔中一时各种情绪纷沓,讶异中夹着不知所措,其中又不乏克制之后从岩缝中汩汩流出的欢喜,这些情绪最后涌到喉口,叫他想要说些什么,只他到底不擅于言辞,又少表达情绪,到底没有成言。 别笙见他许久都不说话,低头踢了下雪。 辜厌回神,眉峰往下落了落,他看着目光更多落在长弓上的少年,鬼使神差的将重弓递到了别笙手边。 男人的手掌粗粝一些,许是长年苦寒,让这只手显得格外宽厚,唯有虎口的那道陈年旧疤以及失去的右臂,才能窥得这个男人曾经历过何等残酷的战事。 紧挨旁边的那只手掌要柔软许多,即便是练了这么些时候的武,也不见什么茧子,只是比起先前骨节要分明一些,却依旧能看出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别笙望着两人挨在一处的手掌,下意识的握紧了弓脊,他抬眸看向辜厌,很快又将手收了回去,在衣裳上蹭了蹭后,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辜厌瞟了眼别笙放在身侧的手,不答反问:“方才不是想将这把弓拿起来吗?” 他的声音有些哑,也低,你若听见便不会用竽瑟球锽一类的乐音来形容,只会想到岩石没入流沙时的无声静谧。 别笙听到辜厌的解释,低声说:“那把弓拿起来的人是你又不是我,还是用不了。” 两人离的这样近,比擦着耳朵说话也差不得多少,辜厌如何会听不见别笙的埋怨,指节在粗硬的兽皮上来回摩擦两下,没说更多,他将这张弓放回原处,走到中间那张长弓前面,“试试这副。” 别笙看着旁边逊色许多的弓,不怎么情愿的走了过去,边走还要边问:“那张重弓……我以后还能用吗?” 辜厌见别笙这时候了还不忘那张重弓,似乎生怕现在选不到以后也用不了的样子,转目同他道:“武器则主,你若是连拿起他都做不到,何谈驾驭?” 别笙闻言只得干巴巴“哦”了声,他轻叹口气,站到了中间那张弓前面,索性这张弓只是寻常,虽然也有些重,但也没到拿不起来的地步。 回头看了眼自己心心念念的重弓,又看了眼退而求其次的普通长弓,心里忽然有了落差。 辜厌见人没跟上来,回头看了一眼,见他还在磨蹭,回身拎住他的衣领将人拎到了箭靶前面。 因着院子不大,刚开始也只是设了八仞。 算不得远。 “从前可学过射箭?” 别笙在辜厌面前不大敢托大,谨慎的回了句,“学过一些。” 辜厌从袖中取出一只坡形扳指扔过去,“戴上。”
第154章 燕脂雪(五十四) 别笙抬手接住, 摸着上面凹进去的弦槽,“哦”了一声。 辜厌见别笙准备好, 下颌微转, “射一箭我看看。” 对着辜厌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别笙浓密的眼睫颤了下,似是紧张,他抿了抿唇, 道:“好。” 说着脚下微挪, 揽弓搭箭。 虽然勉强有个架子, 但动作是肉眼可见的生疏。 辜厌瞧着别笙叩弦的手指, 蹙了眉。 弓弦很快半满至下弦, 蓄势之后倏然射出。 去势颇为迅疾。 只是行至半空后继无力, 到一半便栽了下去, 最后连靶子都没有碰到。 别笙:“……” 他看着距离靶子还有约摸一半距离的箭矢, 握着长弓的手指泛出淡青的细细纹路。 射出了这个成绩, 也不大敢回头看辜厌。 只他不回头,辜厌却走了过来, 静默半晌后将落地的箭矢拾了回来。 放到别笙面前, 撩起眼皮问他:“这就是你说的……学过一些?” 别笙没什么底气的小声同他解释:“一些……就是不多的意思。” 辜厌垂目眉峰压下,莫名迫人, 顿时止住了别笙的话音。 他将箭矢往别笙手上砸下, “我听殿下曾言你欲上战场,但并未得到允准。” “是,”别笙被砸的手指都疼, 却不敢将手掌缩回去。 “虽未允准, 但你得明白边城同样不安全,箭, 在这里不是君子六艺,是杀人的武器,”辜厌直直的看进别笙那双可以见底的眸子里,目光严慎而冷冽,你绝不会怀疑这样的眼神与淬了冰的雪水哪个更凉,“若想活下去,便不要轻怠你手中的弓、掌中的箭。” 太过娇贵的花落在干涸的土地太易凋零,你不能指望常有云霓。 大雪仍在下,落在别笙蘸了水色的睫上,又是一凉。 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知道辜厌是在教导他,即便没有经历杀戮,仍是听了进去,“我……记下了,谢谢辜叔。” 这之后学射箭的时候认真了许多,拾箭松弦都不曾叫苦,等到结束时食指更是红了一片,一碰就疼。 偏偏辜厌还不让他回去上药,说是等那处生出茧子便不会像现在这般疼了。 别笙只得勉强忍着,他抱着自己的长弓,鼻尖被冻得通红,“辜叔,我去学舍了。” 辜厌轻轻颔首。 别笙揖礼过后抬步欲走,只是转身之际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今日射箭能抵多少银钱啊?” 辜厌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事实上若不是别笙问了这么一句,他可能都忘了,眼见别笙还巴巴的等在那,思量一番后慎重给出了答复:“二十文。” “这么……少?” 别笙眼角微抬,忍不住道:“我今日练习许久,连手指都红了。” 说着伸出指节给他看。 原本白如笋尖儿的手指此刻匀了半两轻红,纷纷落下的花瓣似的,堆着艳又吐着露,瞧着晃眼。 辜厌别开眼,“射中箭靶两次,都在外环,故而抵不得太多。” 别笙想到欠下的百两银钱,再对比方才的二十文,一时间心里是止不住的凄凉,他轻颦了下眉,眼角也红红,虽是被风雪浸出的颜色,可这样看来,也足够可怜,“不能……按照我射出去的箭矢支数算吗?” 语气再是柔软,也不能掩盖其中想要的讨价还价的狡猾。 辜厌眼睑轻覆,似是沉吟,正当别笙生出了一线希望时,就听对方轻飘飘的给了句:“不能。” 别笙登时就苦了脸。 辜厌却是笑了,“你若射中靶心,那便算一两银钱,仍是今日这般的距离。” 别笙眼睛亮了亮,“当真?” 辜厌道:“自然。” 别笙手指在弦上勾了勾,“那……不能反悔。” 辜厌“嗯”了声。 别笙轻轻欢呼了下,也不觉得手指上的擦伤有多难受了,话音一转又提起了旁的事,“哦对了,昨日辜叔还没有回我是否能联系得上殿下。” 辜厌听到别笙骤然引入的话题,胸中方才积蓄的轻快悄然散开,说不清为什么。 顿了会儿才启唇说“有。” 别笙上前一步,紧接着道:“那能不能问一问他……有没有受伤?” 辜厌听着别笙话中掩不住的担忧,又是一顿,就在别笙以为得不到答复的时候,得了准话:“可以。” 只两个字,别的再没有了,听得有些生硬。 别笙却没有察觉到,听到辜厌的话轻轻松口气,“那就劳烦辜叔了。” 辜厌望着逐渐别笙融进雪色的背影,站在原处许久未动。 别笙今日是乘着马车去学舍的,走之前不忘回寝卧多带了一套厚衣裳。 车夫只以为别笙是怕衣裳叫雪浸湿多备了一套,见状忙上前将衣裳接过去放到车厢。 一路到了学舍,等先生走到堂上别笙才发现今日来的人并不多,许多同窗都告了假,舍中空着的座位至少一半,容峤……也不在。 堂上的先生四下看看,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边城重武,来读书的本就不多,大多也只是想着让家中子弟多识得几个字便罢,少有人真正以科举登枝。 别笙看着旁边空落的位置,心下不禁一吊,容峤平日从不曾缺课,现下人却还没到,实在容不得他不多想。 思忖之后,想着若下学了容峤还没来,就去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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