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觉得别笙就该恭谦慎至,只是别父自来束于礼教纲常, 君为臣纲的思想, 是以看到这样的画面一时有些接受不来。 他嘴唇动了动,张嘴便想呵斥, 只才开了口胳膊就被捏了下。 别亭转目, 见自家夫人正在给自己使眼色,长久以来的默契让他把话重新咽了下去。 饭毕。 巫庭着人引他们去休憩之处,等侍候的婢子退下了, 别亭才道:“方才夫人作何拦我?” 别母给他到了杯茶水, 闻得此言不禁想到了方才饭桌上的眉眼官司,许是女子更为敏感一些, 她总觉得,两人的关系似有些……过于随意了,偏又带点儿说不上的腻歪劲儿。 都不像是主从了。 只这些猜测到底没甚依据,忖度之后,还是没把话说出来,她转目嗔了别父一眼,“他们如何相处那是他们的事情,凉王尚且不觉得不妥,你一个当臣子的何必去讨人嫌?” 别父狐疑的看了自家夫人一眼,总觉得她对自己有所隐瞒,但仔细想想,又理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接受了这个说法,“那个兔崽子离了京都,当真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了,现如今还敢把盘中的剩菜挟给凉王吃,若他入朝就是个把柄,让人一抓一个准。” 别母轻笑,“你儿子连个功名的影儿都没瞧见呢,你就想着入朝了,未免太过杞人忧天。” 别父想到别笙以往的功课,一时间也是没了话。 过了会儿道:“正巧我初来,身上也觉得松散,明日就去给小崽子上课。” 别母想了想,没觉出不妥来,便不说什么了。 翌日,待一行人休息的差不多了,巫庭又请了大夫过来,开了些养气补身的方子。 等大夫离开,别父本欲顿首谢恩,只才要动作就听到了巫庭口中的话。 “不必称谢,笙哥儿于我,无异于明光之于幽夜,大旱之望云霓,故而两生相思,还请别侍郎成全。” 他神志懵然一顿,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什么?” 巫庭将之重复了一遍。 别亭闻言,当即眼前一黑,他看看巫庭,又看看旁边狗狗祟祟盯着自己的糟心儿子,只觉得满心不痛快,“你呢?” 别笙仔细瞧了瞧别父的状态,见他一副随时都会厥过去的模样,小声道:“我也是。” 别父深深吸了口气,他看着两人,看着看着就笑了,“好哇,你们当真是好哇。” 说着左右逡巡一圈,也顾不得是什么东西了,拾起一个条状的木头就要往别笙身上招呼。 别笙看他那个架势,是很想躲的,但他也怕父亲气坏了身子,是以一咬牙便准备扛下来。 只闷响一声之后,发现自己身上没落疼,试探着睁了睁眼,就见巫庭挡在前面,替自己挨了这一下。 “殿下……” 别笙张了张口。 巫庭低头把他护他怀中,“不是说好了一人一半?” 别亭看着两人一副黏黏糊糊、情深义重的模样,就觉得心情极恶,只巫庭再怎么说也是陛下亲封的凉王,没有被下臣仗责的,是以立马跪下去请罪。 “无妨,”别亭是文人,那一仗即便用了几分力也疼不到哪儿去,巫庭起身搀人起来。 别父却是硬声推了,“臣杖君,实属重罪,还请殿下降责。” 巫庭无奈的道:“今日只言家事,无关君臣。” 别笙也小跑过去扶人,“爹,快起来,你也不是非得今天答应的。” 别父:“……” 他本就已经很生气了,叫别笙这样一说,简直拔高了他的怒气,什么叫不必非得今天答应,意思是磨也要磨到他答应为止? 他胸膛上下起伏,“行,也不必你来磨我,想你老子答应是吧?” 别亭多体面的一个人啊,这时候连老子都出来了。 偏别笙还没听出来,他还以为别父是松动了,忙不迭的点了点脑瓜子。 别父冷笑道:“那就给我考个三元及第出来,哪天我在金殿上看见你了,必当场主婚。” 语罢一撩衣摆起了身,“既然凉王殿下说了是家事,那臣便不拘礼了。” 转头就拉着别母踏出了门槛。 别笙看着两人的背影,喃喃道:“父亲说的是气话吧?” 三元及第……他不得下辈子托生成文曲星才有希望? 巫庭想到方才的场面,抱着别笙笑了笑,“别担心,来日方长。” “接下来,我给你补课。” 别笙一脑袋撞在了巫庭的肩膀上。
第194章 春枝满(四) 转眼三年过去, 边城为擢拔人才,首开选试。 巫庭褰起帷帘, 又将篮子递过去, “若是遇到不会的,也不必慌乱,只尽力即可,号房入夜透凉, 可披着外面的氅衣睡, 万不可着凉。” 别笙听他絮叨也不打断, 等他交代完才接过篮子应了声“好”, 抬目望进那双浅淡的琥珀眸, 张了张口, 想同他说些什么, 只此行赶考的学子众多, 人来人往到底不便, 便也只轻轻捏了捏他的指腹,垂目道:“殿下放心。” 少年今日着了身石青色襕衫, 衣领处又滚几道暗色流云纹, 映着清润润的眉眼,倒真是多了分倚竹催石的灵秀书生气。 巫庭指尖微痒, 他睨了别笙一眼, 没说什么,只道:“进去吧。” 别笙“嗯”了声,只转身之时还是四下望了望, 见没有父母亲的身影, 心下有些失望,但还是打起精神进去了。 巫庭望着消失在衙署的身影, 胸中竟生出连上战场都不曾生出的紧张之态。 除却紧张,也不乏忧虑。 只因别笙这三年来实为勤勉,哪怕天资不足,却从不辍于读书。 巫庭也怕他熬多精气伤了身子,便劝了劝:“即便没有考取头名,别侍郎也会慢慢接受的。” 别笙闻言却缓缓摇了摇头,“殿下,我原来读书只是为了不叫父亲失望,为了跟上殿下的步伐,可读的书多了,渐渐理解其中的道理后方才明白,读书乃至科举做官,肩上担负的不仅仅是一石禄米,一尺富贵,更多的是这片土地的百姓。” “上位者的一个政令就可以决定他们的衣食是否丰足,事父母是否可以竭其力,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但若是读万卷书不够,便走更多的路去体察世情,等胸中渐生丘壑时,便可以尽力作出正确的决断,可以叫他们少受些苦。” “也不算辜负身上所学。” 这是别笙当时说的话,并不是多么热烈的语气,却足够热忱滚烫,将人心烧灼,虽然过去许久,可巫庭却仍记得很清楚。 甚至于生出了信重之意。 从前也爱他怜他,但于此刻心绪,好似又不一般,他当时没有说别的话,但之后教导别笙时更为严格了。 巫庭当然是愿意庇佑他一生的,但当别笙想要劈开天光与他并肩时,他自然也揽袖相迎。 外间彩云明镜如琉璃,巫庭端坐车厢处理今日呈上的敷奏,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此刻,躲在拐角处的一辆马车内。 别亭拉住方才去打听的小厮道:“凉王殿下走了吗?” 语气虽然已经尽力保持了平静,但仍能听出其中切切。 “并未,”小厮垂目道:“凉王殿下的马车刺客停在了衙署的西北角,瞧着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别亭蹙了下眉,似是不满。 别母碰了碰他胳膊,他这才回过神摆了摆手道:“不必过去了,且拿些银钱买些茶水去歇歇。” 小厮知道主人家的脾性,恭谨受了之后便退出去了。 别母看看他按在扇窗上的手指,提议道:“稚奴既然已经进去了,不若我们先回去?” “不行,”别父语气坚定的拒绝了,“凉王都在外面等着,我这个做爹的,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外人?” 别母:“……” 她望着旁边嘴硬的人,故意挖苦道:“哦,那凉王殿下一个外人能光明正大的送我儿进去考试,你一个自家人反倒是得藏头露尾的躲在巷子里。” 别父被激的稍提了提声调,“还不是那孽子一意孤行,两个男人能有几时好?” 别母淡声道:“反正三年过去,还是好好的。” 别父一时哽住,半晌没说出话来,只得是偃旗息鼓。 两人最后还是没过去,主要是别父觉得没面子。 巫庭倒不是没发现,只是自打知道了别笙与他的关系后,别亭便对他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此刻即便是请他们过去,也是两相不自在,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三天时间一到,衙署大门便开了。 来赴试的学子大多是相互搀扶着出来的,且面色憔悴者众。 别亭在巷中伸着头四处张望,半晌也没寻到别笙的身影,心一急便再按捺不住,忙从车厢跳了下来,走到近些的地方接人。
第195章 春枝满(五) 过了好一会儿, 才从错落人潮中瞧见别笙的身影。 他走的慢吞吞的,时不时的还要停一下, 不知不觉就落到了很后面。 巫庭远远瞧着别笙并不怎么稳当的步子, 迈开步子迎了上去。 又晚了一步的别亭只能站在旁边佯装平静的指挥道:“先扶着人到马车里。” 别笙没什么力气说话,他垂眼靠在巫庭身上,耳畔传来父亲的声音,下意识的伸手拉住了。 面上云淡风轻的别亭拍了拍他的胳膊, 唇角却是跟着往上稍提了几分, 只想到巫庭还在旁边, 又忍了下来。 两人一道将别笙送进了马车, 只因着车厢空间狭小, 还是分了两辆马车回去。 被扶好坐稳后, 别笙的脑袋就有些昏沉了, 他躺在巫庭怀里, 吐出来的字音含含糊糊的, “殿下,选试好累……” 巫庭心知这是耗费了太多精气神的缘故, 他摸了摸别笙的脑袋, 温声道:“在马车上先睡会儿。” 说完又揭开帘子叫车夫赶的稳当些。 “不想睡,想回去沐浴, ”别笙趴在他身上摇了摇头, 随后又想起了什么忙抬起袖子放在鼻尖嗅了嗅,嗅完赶紧一副难忍的样子往后仰了仰,“我好臭。” 巫庭看的好笑, “哪里就有这般夸张?” “就是有, ”别笙皱着鼻子一副不愿意回想的模样,“反正……我回去后是一定要沐浴的, 不然睡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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