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千里博弈,只看谁能棋高一着。 来回拉锯了半个月后,总算是定了下来,朝廷给出了一个王位。 徽帝不是没想过用冷宫中的绾妃牵制巫庭,只是等他去寻的时候发现冷宫中早已换了人。 此番只能退让一步,父子俩算是维持了个表面和平。 自此,局势初定。 巫庭授封凉王。 说是臣属,其实已经相当于自治。 只因境内与雍朝推崇的仁治已经完全不同,其以法为教,以吏为师,严刑峻法,极为端严。 如此治军更为严明,百姓燕然安居。
第191章 春枝满(一) “大人, 到了。” 话音才落,一只清瘦的手适时推开了扇窗, 略一抬目便瞧见了斜上方那块黑底漆金的牌匾, 以行书挥就,书的正是凉王府三字,笔落之间端雅清穆,视线往下稍移, 又是一张清竣雍容的熟悉面容, 只其上那道蜿蜒而下的疤痕不得不叫人叹一句白璧微瑕。 男人望着不远处威仪日重, 早已不可同日而语的新王, 扶窗的手微顿, 紧接着同自家夫人一道下了马车。 “臣/臣妇拜见凉王。” 别亭拜过之后垂首道:“臣乃下官, 又是叛臣, 合该入门谒见殿下, 如何能使殿下相迎?” 巫庭闻言有些不自在咳了咳, 若别父只是普通官员,他自不可能亲自等在这里, 但他与别笙已然是那般关系, 如何能用待旁人的态度待别父,是以踱到阶下端住他的胳膊道:“侍郎乃贤士, 自当以礼相待, 此番与家眷一路舟车劳顿,便不讲究这些虚礼了,且先进府吧。” 上级都亲自来扶了, 那当臣子的总不能非得跪一跪, 别亭从善如流的跟着起了身,只他看着臂上的手,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现下尚未瞧出眉目,只得是先压下。 入府之后,巫庭温声道:“原为侍郎准备了筵席,但一路奔波想来已是疲乏不堪,不若先小憩一番再入筵席。” 别亭观巫庭这一路上的态度,喉咙滚了下,心中莫名,倒不是他杞人忧天,实在是对方太过妥帖亲近看重,不像是对臣子,倒像是对……国之肱骨。 可他自省了一番,道上一句才气风逸尚使得,但要说社稷柱石,澄清天下就远够不上了。 只这样一来,巫庭的态度更值得推敲了,他心中细细思量缘由,胸中忽然生出一个猜测,不会是……笙哥儿出什么事了吧。 这样一想,脚步不觉踉跄了下。 巫庭见别父脸色陡然苍白,不禁道:“别侍郎可是哪里不适?” 别亭脚下微顿,忽的敛袖躬身道:“劣子离家已有一载,臣胸中十分挂念,不知凉王殿下可否先允臣一叙家常?” 巫庭先时还不明白别父缘何脸色变差,等听了这番话再稍一思忖便明了他的担忧,舐犊之情,本不该阻拦,只是…… 别父见他面上似有为难,忙道:“可是有什么不便之处?” 巫庭有些不知该怎么说,踌躇半晌还是道:“笙哥儿他……还没起。” 别父:“……” 他愣了一下,随即抬头看了眼天色。 日头确实已经到正中没错了。 “还没起?” 他这个做父亲的已经到了,他一个当儿子的还在睡觉,还让上官去迎人,这像话吗? 别母在旁边也是一脸尴尬。 巫庭唇角微动,还想给他遮掩,“笙哥近来读书费神,便多睡了会儿。” 他这不说还好,一说火彻底被拱起来了,别父当初在京都的时候就嫌儿子太过娇惯,一心想给他矫正过来,哪曾想到了边境竟是这般读书的,“我去喊他。” 巫庭来不及拦,瞧着别亭的架势实在不善,忙跟了上去。 “砰”的一声,屋子被推开了。 透进的风沿着屏风的折角,将帐子撩开了一道缝隙。 别亭扫过屏风抬手就将帐子拨了开来,待瞧见那张睡得红扑扑的小脸,当即冷笑一声,将他的被子掀了。 别笙只觉浑身一冷,接着便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等见到来人下意识的闭了闭,过了会儿才又睁开,“爹?” 一副不可置信的语气。 别父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嗯”了一声,然后问:“几时了?” 别笙听他爹语气不对,忙细瞅了一眼他爹脸色,果不其然,难看的紧,他又越过众人看了眼天色,忙从被子里爬了出来,一边穿衣裳一边小声道:“午……午时了。” 别父冷声道:“因何昼寝?” 一旁的巫庭给他使眼色。 奈何别笙此时慌了神,注意力又一直在别父身上,哪里注意得到,“昨日晚饭用太多了难以入眠,消过食才上的榻,是以睡的多了。” 别父闻言眼神似有若无的落在了巫庭身上,只是到底是上官,不好多说。 但看着自己被惯的大白天睡觉的儿子,他就没什么好脸色了,“既如此散漫,想必书读的已是极好,今年的桂榜上我等着看你的名字。” 没理清这两者之间有什么逻辑的别笙满脸茫然的看着别亭,“桂榜?” 别亭“嗯”了声。 别笙眨了眨眼,转身看向了巫庭。 终于被想起来的巫庭“不经意”避开了他的视线。 孤军奋战的别笙很有些无助,他心说这不是天降横祸吗,怎么就一觉起来就得考上桂榜了呢? “那……那要是考不上呢?” 别亭冷笑一声,“自然是家法伺候。” 体验过家法是什么滋味儿的别笙当即抖了一下。 巫庭看着别笙那可怜样子,到底不忍心,在一旁帮腔道:“别侍郎不若先去休整一番。” 别亭到底还知道这里是王府,忍下这股气后跟着出去了。
第192章 春枝满(二) 等人离开之后, 别笙的肩膀一点一点塌了下来。 巫庭眼见他转眼便换了副面孔,一时间不忍之外又添不少笑意, “怎么作出这副丧声歪气的模样?” 别笙抬头瘪了瘪嘴, 跟着眼角也耷拉了下来,跟被训斥过的小狗狗似的,既可怜又可爱,“殿下明知故问。” 巫庭手指动了动, 有种捏捏他脸颊的冲动, 但瞧着别笙的模样, 想想还是忍住了, 他抬脚走到榻边, 俯身拾起帐子挂好, “先将衣裳穿了, 别侍郎此刻约摸是……休息不好了, 想必已在前厅等着了。” “哦, ”别笙闷闷应了声,只动作之前扯了下他的衣袖, “殿下……” 巫庭垂目看他。 别笙攥了攥手指, 一双乌黑剔透的眼眸透出点儿踯躅来,“你说……我要是今日就将我们的事告诉我爹, 会怎么样?” 巫庭闻言, 冷不防的控了下身,他定定看着别笙,等分辨出他不是在玩笑后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你想今天挨打的话。” 他总是要比别笙年长些的, 因此思虑也要更为周全,他坐回榻边, 没有直接否认别笙的做法,而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站在了他角度试图去理解他,“是想得到父母亲的承认吗?” 别笙原是有些低落的,可听了巫庭的话却又忍不住抬了头,迎着对方那双温煦的眸光,感觉自己的世界仿佛被撞了一下,他抿抿唇,说:“许是……” “我也说不太清,”窗隙里剥下的微末光亮覆上他的眼尾,叫别笙整个人生出了点离恍的意味,“许是想……把我有的,也给殿下。” 他说的很模糊,巫庭却莫名听懂了他的意思,那些年在宫中被抽离的、如今已经沉没心底的东西,竟是渐渐又生出根芽,只是再度赋予它们生长的土壤已经不再贫瘠。 他望着别笙,然后很慢的、抱住了他。 “要是别侍郎打你,我替你挨了。” “我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别笙很知道什么叫有难同当,他回抱住巫庭,半眯着眼在他颈窝里蹭蹭,“我们是一起的嘛,就……一人一半好了。” “好,”应完之后,巫庭将他揽的更紧了些,而后很轻快的笑了笑,“不过,今天还是不行。” 别笙仰头,“为什么啊?” 巫庭眉梢动了动,用一种很委婉的语气道:“别侍郎毕竟年逾而立,又一路车马风尘,还是等休整之后请大夫看过再言此事为好。” 换言之就是怕把人给气病了。 别笙眨了眨眼,毫无障碍的理解了巫庭的意思,虽然他大概率觉得自己被暴打一顿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毕竟身为人子,还是得为老父亲的身体考虑一下,“那好吧。” 别笙在巫庭怀里心安理得的趴了一会儿便准备起了,只推了推才发现没能把人推开,他小幅度的动了动,“殿下?” 巫庭“嗯”了声,手却没松。 别笙道:“我还没盥洗呢。” 虽然知道此刻应当将人放开,但巫庭不是很想动作,望着眼皮底下毛茸茸的脑袋,很轻易就遵循了内心的想法,“再抱会儿。” 半刻钟过去。 别笙揪着他的耳朵轻轻晃了晃,“殿下,到时间了,你怎么还不动?” 巫庭对耳朵被揪的事只眼神动了下,便没了反应,像是已经习惯了,“动了。” 别笙被抱的动弹不得,明明只穿了薄薄的亵衣,但整个上半身都被锢在巫庭怀里,实在是热得紧,“哪儿动了?” “风动了。” 巫庭低声道。 他的声音原是极清、也极冽的,可偏这时又叫人觉得温存,悄然钻入耳畔的时候,大概也只会想起傍晚绮霞散落的海面,即便海下汹涌,目之所及却仍是浮光掠出的彩鳞。
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叫别笙怔了下,随后心口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蓦然烫了下,佛家著名的参禅之语,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沉默半晌,手指轻轻绕过脖颈,点在了他背后、心口的位置,“是……这里吗?” “嗯。”
第193章 春枝满(三) 待一应拾掇好, 别笙同巫庭一道去了前厅,陪父母略用了些饭食。 饭桌上, 别父给自家夫人挟菜的时候, 余光就瞥见了巫庭给别笙舀了勺汤。 他乜了别笙一眼,见他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微阖了眼,想着私底下再教他规矩。 只没过一会儿, 又瞧见别笙把不爱吃的菜挟到了巫庭盘中。 别父:“……” 他的动作顿了顿, 眼神透出点儿真切的迷惑来。 他没记错的话, 巫庭以前是皇子, 他儿子是伴读, 现在是凉王, 他儿子还是个白身, 这一来一往的, 地位像是倒了个个儿, 不见半点君臣礼义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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