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妄与我倾诉的时候,那个时候,我是站在北萧一方的。 将手中酒壶一倾。 于不相忘处,把酒浇坟土。 聚散别离终有时,不是不能面对、想要躲避就能逃得过的,没有人能骗过自己。 我望着石碑:“明天我想回一趟北萧山。” 宋远轻声道:“我陪你。” “不必,我想自己回去。” 说话时,我低头,抚上合敛剑。 这是在我筑基之时,师父赠予我的。虽然后来发现我更适合修习阵法,这把剑也少了用处,可我一直留着。我记得当年领我入门的四师叔也用剑,可她虽然用剑,却告诉我,剑合则不战,刃敛则无伤。 她说,剑是双刃,在与人对持时,不是伤人,就是伤己,她虽习剑,却不愿拔剑,也希望有朝一日,剑术只做强身之用,世上再不添流血伤亡。 这柄合敛剑,我留了许久,这一番话也被我抄录在案边,时刻警醒自己。 我回头,脸上被寒风吹得有些僵硬:“你在这儿等我,好不好?” 如今,这些话我已然刻在心里,这柄剑我却不需要了。 风雪夜里,宋远深深望我。末了,他颔首:“我等你。” 次日清晨,我只身回了北萧山。 动身之前没有细想,倒是路上开始想七想八,可也只是那一路,到了山脚,我才发现,我根本进不去。我对北萧山极为熟悉,自然也晓得,这道禁制是独独为我设的。 我站了会儿:“也好。” 这样也好,我也确实没想好该怎么面对师父师叔和北萧山众人。 抬眼,石壁两侧是望不见尽头的长阶,这么多年。除却刚刚入门之外,我来去都是御剑,竟没有发现,在我入门时还有些破旧的台阶,早被修整一新,成了陌生的模样。 我取下合敛放在阶前,又拿出储物袋,将北萧山弟子专属的传音玉简放在储物袋里边。我蹲下身,将它们并排摆着,原以为我会不舍、会难过。没想到,也不过就是放下两样东西。 简单得很。 “师父,那些阵法,我都忘了。北萧山诀术,我从此不再修习。”我对着合敛和储物袋喃喃,“谢谢您当年在街上捡我回来,教养我于北萧,师恩难忘,弟子永生感怀,定当常念于心……只今次一别,恐怕没有再见之日了。”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想了想,好像没有了。 语毕,我退后两步,躬身,想到这大概我最后一次行弟子礼。 一鞠之后,我转身离开。 可是没走几步路,我便看见答应了在远处等我的宋远。 “不是说好我一个人来的吗?” 宋远理直气壮:“是啊,我刚到,怎么,师姐早上不是一个人来的吗?” 今日的太阳真是好得很,暖融清和,却不刺眼。 我叹一口气,罢了。 “师姐这段时间总是嫌弃我。”宋远做出一副委屈模样,“是师姐是独来独往习惯了,想要一个人回去吗?那我跟在师姐后边,一个字也不说,这样好不好?” 我心底无奈,面前却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一起走吧。” 身侧,晨间浅浅金光透出枝叶打成光束,映在宋远的身上。清风过处,他衣摆浮动,身上带着淡淡金辉。 我走近他:“其实我不喜欢独来独往,也不喜欢一个人,这段路好长啊,我们一起走吧。” 宋远一愣,回神,很快又笑出来。 他笑意明朗,比阳光更甚。 ——“好!” 番外一 同归 【我同自己说了那么多次的再等等。在你的眼里,居然是忽然喜欢上了?】 离开北萧山之后,岁鲤同宋远去了许多地方,天南海北都走了一遭,最近停在从极之渊。冰湖边上,岁鲤忍着打喷嚏的冲动,一手一个梁渠幼崽,撸得正开心呢,宋远忽然捧过来一个小盒子。 这个盒子有些像「逝水集」的原形,细看有觉得好像有哪儿不一样。 “师姐,你知道三千世界这个说法吗?” 岁鲤一愣:“三千世界?” “我也是不经意发现的,这个小玩意儿。”宋远拿在手上随意抛了抛,“它好像连接着许多小世界的入口,只要打开,就能去到任何地方。” 从极之渊其实并不如传说中那么神秘,这里除了冷一些、偏一些,看起来和外界也没有太多区别。只有一点传说不错,这里的确有许多令人匪夷所思,甚至是想都想不到的东西。 闻言,岁鲤好奇地起身,梁渠幼崽在她手心眷恋地蹭了一下。 “还有这种东西?”岁鲤的眼睛亮亮的。 宋远轻笑,挑眉:“进去看看?” “去去去!” 从前岁鲤出门总要多加检查,现在同宋远一起,却习惯了说走就走,起先还有些不适应,后来却越来越觉得这么出门干脆爽快。 再次落脚,他们停在了一处街道。 这儿很奇怪,不像凡世,也不像修仙界,街上没了马匹和轿子,跑的是拉着两个轮子小车的人,偶尔声音大些,会有四个轮子的器物载着人行驶过去。岁鲤看得新鲜,多问了几句宋远,他看了一眼盒子,说这里是历史轮转了许多年、变迁过后的另一个时代。 “是这样吗?” 宋远勾唇,手指轻动一下,两人换上这个时代的衣裳。 不久之后,夜幕降临。可这街上的人不少反增,岁鲤走在人群里,有些疑惑,这里怎么到了晚上还更热闹了? “我也不清楚。”宋远摇摇头,“但看这场景,大抵有什么活动?” 长街之上,灯火通明,也不晓得是赶上什么巧,各个店面前边都热闹得很,即便是街道两侧都挂了一排花灯。 他们顺着人流走到一处空旷地方,广场上,游人络绎不及,每个人手上都捧着一盏孔明灯,旁边支了许多小摊,上边有灯有笔。 岁鲤喃喃道:“祈愿这种活动真是哪里都有,哪个时代都受追捧啊。” 宋远凉凉接口:“师姐,这一回还要许和叶师兄有关的愿望吗?” 岁鲤:“……” 这件事儿真的就过不去了吗? 她叹口气,牵着宋远到一个摊贩那儿买了灯,接着提笔。 岁鲤写字很慢,但一笔一画写得极为用心。 她写得简单,只两个名字。 是他们两人的名字。 宋远凑过来:“师姐不再写几句话?” “不需要别的话,反正无论以后要做什么、要发生什么,在我身边的是你,这就够了。” 宋远握拳至于唇边,轻咳一声,掩住上扬的嘴角。 顺风而行,孔明灯升起飘远。 光点万千,合着繁星闪烁,夜间流光之下,岁鲤回头望向身边的人。 夜光薄纱一样轻轻落在宋远脸上,他转头,眉眼带笑,风雅俊逸,白玉雕出来似的。 “其实我一直很疑惑。” 宋远:“嗯?” 岁鲤顿了顿,还是问出口来:“你怎么会忽然喜欢上我?” 宋远没想过岁鲤会这么问他,他一时间怔在原地。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喜欢上她的,却能确定那不是「忽然」的事儿。 也许是他捧着鲛珠递给她,她眼里闪着光,满脸诧异和喜欢却不肯接;也许是遇见异兽,她分明紧张失力,却还是在挡在他的身前。 也许是那天夜里,她在山间生火做青梅煮咸鱼,月光下,她回头对他笑笑,就是那一瞬间,他不止失了魂儿,连味觉都丢了,连灌了两碗怪汤都没回过神来。 宋远心动了许多回,每一回他都对自己说,再等等,再等一等。他不是凡人,在岁鲤之前,他只从洛北和霁寒霄那儿旁观过一场感情,他的世界有许多空白,而那些空白便代表着无法确定。 他无法确定自己对岁鲤的在意是喜欢。所以他总想着,再等一等,多等一等。他想得简单,觉得时间久了,他自然便能知晓自己的心意。 可这一等,就等到了叶重山那一桩,等到了整个北萧山都知道岁鲤与叶重山的纠纠缠缠。都说耳听为虚,可即便只是耳听,也足够让宋远心里的弦儿绷紧断裂。 也是那时,他初步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想来有些扭捏,宋远从前不想承认自己有过这么一段心路历程,可现在岁鲤问他:“你怎么会忽然喜欢上我?” 宋远几乎被气笑了。 “我同自己说了那么多次的再等等,在你的眼里居然是忽然喜欢?” 岁鲤一头雾水:“什么再等等?” 宋远眸光深深,说的却是:“没什么。” 他们在这里待了好些时日。 一起去洋人教堂,一起看日升日落,一起逗弄戏班子里的小丫头养的小土狗。 要离开时,岁鲤虽有不舍,但一听到宋远说下一个小世界会有笑弯了眼。 “哎,等等,等我买块豆糕,这个好吃,买完我们就走!” 宋远满眼无奈,笑意却更深了些:“好。”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个小姑娘叫嚷着卖花,那个声音清朗干净,很是熟悉。 岁鲤下意识地回头,隔着人群,她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恰时,小姑娘转头,顿了一会儿便走过来。 小姑娘笑吟吟地看她,眼里全是纯粹,好像从未经历过半分苦难:“咦,虽未见过,但是姑娘好面熟呀。”小姑娘甜甜笑道,“兴许是有缘吧!喏,这两串茉莉送给你,很配你今天的衣服哦!你喜欢吗?” 岁鲤愣愣接过:“苏妄?” 小姑娘一怔:“你认识我?” 岁鲤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便看见街角一个挎着篮子、笑容爽利的女人朝这边喊:“阿妄,回家吃饭啦!” 苏妄笑着「哎」一声:“我要回家了,有缘再会呀!” 岁鲤捧着手里两串茉莉花,反应有些迟钝:“嗯,有缘再会。” 苏妄点点头,笑跳着跑走。 街角处,苏妄挽住女人的手臂,动作自然地撒着娇,分明是阳光下的明媚场景,岁鲤却看得鼻酸。她吸了吸鼻子,刚刚低一下头,便被人揽入怀里。 “师姐,在这儿她很好。” “嗯,她很好。” 毕竟不属于此方世界,他们能待的时间有限。 宋远怀里的盒子发出微光,岁鲤看见,笑笑:“我们走吧。” “我以为你会想多留一会儿。” 岁鲤摇摇头。 青空中流云悠悠,鸟雀轻鸣,这里的一切都鲜活热闹,也新鲜有趣。能在这个地方遇见故人,实在很好,像是老天的馈赠,要弥补她的遗憾。 得到了,便该晓得满足,人不能太过贪心。 “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师姐真的没事儿吗?”宋远认真地看着岁鲤,“总觉得师姐看起来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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