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面的是两个瘦削的村民,他们的脸庞在月色下更加苍白,两个人合力提着一只木桶,走路的姿势如同劣等机器人一般不协调。村长一反白日佝偻的样子,挺直脊背矫健地走在两个村民身后,眼睛里闪着得意的光,嘴巴快速地开开合合,隔着木屋听不见声音,估摸着是在催促村民快走。 “他们要去哪儿?”景冉说话时压低了声音,“拎着这木桶没法爬上山洞吧。” 眼看着村民越走越远,景冉放开了声音说道:“韩队,要不我们跟出去瞅瞅?” 村长安排万非乌入住的时候曾威胁过,暗示晚上外出会遭遇不测。韩默川皱了皱眉,说道:“我跟出去看看,你留在木屋。” 景冉:“行的韩队。” 韩默川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像一片轻盈的羽毛一样闪身出去。 景冉透过缝隙追逐着韩默川的身影,望着韩默川跟在村长身后不近不远的距离,慢慢淡出了视野。 只剩一个的小屋静得听得到自己的呼吸,景冉深呼一口气,回到自己的木板床上坐了下来。 * 韩默川跟在村长一行身后,维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既不会被人察觉,也不会跟丢目标。 一片寂静之中,只听得见村民沉重的脚步。他们走着的路正是通向石山的小路,抬着木桶的村民身姿虽然僵硬,抬着木桶的手却十分稳当,一路下来没洒出半点。 村落被远远地被抛在身后,北面的雪山把来自月亮的光抛给旷野,土地、杉树、人影都被这烟蓝色笼罩着。 走了许久,理应离溪流越来越近了,此刻却听不到水声。躲在杉树之后的韩默川心道不对,动作更加轻缓小心。 村长一行人终于在河道边停了下来,韩默川动作极快,宛如夜色中的燕子,从一颗杉树后蹿到更近的一棵树后。 他从树影的间隙中望去,村长手指着河道,背对着杉树看不清表情,语气不善的话语隐隐约约传了过来:“快去吧,别让我用强的。” 两个村民木讷的表情生动起来,刚活了过来一般,耷拉着的眉毛像两条要交织起来的麻绳,眼中泪光涌动,脸上的肌肉颤抖着扭曲着,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村长不为所动,语气比这夜色更冷:“何必如此,咱们也算有始有终了,你们说呢?” 两个村民听了,写满懊悔、绝望的脸终于又平静下来,似乎刚刚一切都只是幻觉。 村长接着催促:“快去吧,拿好木桶。” 两个村民各自抬了木桶的一边,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进河道之中。两个人走到河道正中,抬起木桶底使底部高于木桶口,桶里的血水便哗啦啦地流出来。 最开始只是倾倒血水的响声,可这声响渐渐地大了起来。木桶里的水量肯定无法如此淙淙作响。 方才干涸的河道中,此时竟有清水流动。这水像从源头处卸了闸,水声激越,叮当作响。小溪溅起雪白的浪花,被岸边的石头上拍散。 木桶内的血水早已流干,一滴也流不出来了。两个村民却没有收起木桶回到岸上,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伫立在水中。 水深恢复到上午韩默川和景冉趟过去时的深度,略高于脚踝够不到小腿肚。 这水流起初也只是莫过两个村民的脚踝,可渐渐地,两个村民像往水里沉一样,水快涨到两个人的膝盖。 隔着杉树看得模糊,韩默川大胆地从树后弹出头,一探究竟。 清冷月光下的小溪清可见底,只有村民站立的那一小块溪水像参杂了黄泥一般浑浊不堪。村民呆愣愣地站在水中,毫不在意自己正在往溪水中沉去。 溪水欢腾地翻起浪花,有零星水花溅到了村民裸露的胳膊上,村民的肌肤似被这水花烫伤,落下一块椭圆形的伤疤,里面黄灿灿的油脂像脓水似的流出来。 溅起的水花就能使村民的肌肤溃烂,没在水里的腿部估计早被流水侵蚀,水中浑浊的黄水,恐怕正是村民溶进去的脂肪。 村民不是沉入水中,而是溶在水中。 这些痴傻呆愣的村民还算是人类么,还是一大块行走的脂肪? 即使在潜意识中见惯了可怕的场景,韩默川此刻心中还是有不适感。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溶化的两人,想看清楚村民手中的木桶会不会也化在水里。 一直背对着杉树的村长似乎察觉了什么,狐疑地转头查看。韩默川在村长转头的一瞬,快速地移动到杉树枝叶最繁密的地方,没发出丁点声响。 村长还不放心,在岸边左顾右盼地逡巡。细密的枝叶遮盖住视线,韩默川看不见村长的动向,只听得到村长沉重的脚步夹杂在水声之中。 咚、咚、咚。 村长的脚步声停在韩默川藏身的杉树前面,不再移动。 情况越是紧急,韩默川内心反而更加平静,像一只猎豹隐匿在阴影之中,鼓鼓的肌肉可以瞬间发力给敌人致命一击。 村长可以变成长脖子大脑袋的怪物,脚步不动时有可能伸出长脖子攻击,韩默川警惕着杉树两侧的动静,预防长脖子偷袭。 除了水声再无其他响动,韩默川决定不再忍耐,他灵巧迅猛地窜出杉树,可岸边的一切却消失了。 站在水中的村民不见了,本应站在树前的村长也不见了。只有月色下的小溪不知疲倦地流淌,像一幅乡村画卷。 韩默川走到溪边,溪水中的污浊早已冲散冲远,水面上也望不见木桶的踪迹,一切都凭空消失。 溪水可以溶掉村民,不知道对深潜者有没有伤害。进入潜意识的第一天,韩默川不打算冒险涉水,加之惦记着独自留在小木屋的景冉,韩默川探查一番就往回走。 回城时不用隐匿身形,韩默川很快回到了小木屋,他刚推开门还没来得及说话,景冉便抬手朝他做了个禁言的收拾,指了指挂着油画的墙面。 昏黄的灯光下,油画中那个本应垂眼微笑的静谧少女,此刻却睁开了一双狭长的眼睛,怨毒地盯着刚进门的韩默川。 第7章 流云山7 画上女人坐在草地上,身穿一条深红色的过膝裙,露出瓷白纤细的小腿肚,深棕色的小皮鞋隐藏在青草中。她面前摆放着许多鲜花,手里挽着一束紫红色的风信子。 女人身后是远远的雪山,厚厚的白雪堆积在半山腰的石头上,似乎随时有坍塌的危险。 景冉记得下午见到这幅画的时候,女人闭着眼,嘴角挂着恬静的微笑,仿佛置身于一个甜美的梦境中。 此刻画中的她虽然嘴角还保持着上扬的角度,但那双睁开的眼睛毫无笑意,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恶毒哀怨的样子像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韩默川出门后,景冉半蹲在木缝前看了许久,再没发生其他事情。他又再次细致地摸索了一遍墙壁,没有找到其他能看见外面的缝隙。 他检查墙壁时,感觉到一种带着敌意的目光落在身后,一回头便看到油画上的女人睁着眼,恶毒的目光像刺一样扎在他身上。 景冉胳膊上的肌肉一抖,下意识地握紧双拳。 画上的女人是怨恨地盯着景冉,如果目光可以诅咒,景冉现在已经被刺成了筛子。 女人似乎并没有任何的攻击的能力。精神上,景冉头不晕眼不花,头脑十分清醒;物理上,这女人被画框框住了,身体的其他部位并没有要活动的迹象。 景冉耸耸肩,无视这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背过身去接着查看木墙。 他把整间屋子的墙体都看了一遍,只有看到村民的那一处木缝。景冉失望地撇撇嘴,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来画上的女人。 景冉的无视让画上的女人十分生气,眼睛咕噜噜地转着。 景冉心里非但不怕,反而觉得有些好笑——普通人生气骂人时,嘴唇上下翻飞吐出芬芳;这画上的女人,嘴是颜料涂的动弹不得,只能用一双眼睛转来转去瞪出芬芳。 景冉越想越觉得有意思,他走得更近一些,油画上丙烯的笔触清晰可见,只是这双眼睛周围的肌肤和真人的一样。 景冉伸手摸了一下女人微笑的嘴角,摸到的是丙烯冷硬微微凸起的触感。接着,他伸手摸向女人的眼角,入手是细腻柔软的触感,甚至隐隐摸得到温热。 油画如何栩栩如生的写实,也终究是毫无生气的死物。这画上却真实地生长着一双眼睛,有皮肤有肌肉有活动的眼珠。 景冉不合时宜地想,如果现世有这样一幅画,不知能卖出多高的天价。 女人震惊于景冉的大胆,景冉收回手她才反应过来,细长的眼睛因为愤怒瞪得滚圆,眼皮的肌肉一抖一抖地扭曲着。 景冉又抬起了手伸向油画,突然间听到了木门推开的吱呀声。他一回头,原来是韩默川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小木屋。 景冉竖起一根手指到嘴边,示意韩默川不要说话。 韩默川注意到墙上古怪的油画,那女人的视线从景冉身上转到了韩默川身上。韩默川毫无惧意,任凭女人怨毒地目光扎在身上。 景冉转过身背对着油画,和韩默川面对面。害怕这画中女人听到对话,他缓慢的张开双唇,没有发出声音地做出唇形:你走没多久,这画就睁开眼了。 韩默川点头,景冉明白他懂得唇语,接着比划说:目前没有攻击性,我摸过一次,是活的,我再摸一下。 韩默川沉吟片刻,点头同意了景冉的提议。 景冉目标明确,抬起手直接向着女人的眼珠子戳去。 女人眼里怨毒更甚,眼神死死地锁住景冉的脸,就在景冉的手要碰到女人眼珠的瞬间,女人迅速地合上了双眼,景冉感觉到长长的睫毛划过指尖。 睫毛划过空气最终落在了画上,变成了画笔纤细的一道。景冉摸上闭着的眼皮,皮肤的触感消失,眼皮和画面上其他地方别无二致,冰冷坚硬。 景冉这才说话:“你回来之前这眼睛就出现了,样子、触感和活人的都一样。” 韩默川一进屋后,除了墙上的油画,也暗自观察景冉的精神是否稳定,他问道:“没有攻击力?” 景冉摇摇头,眼眸清澈:“没发现,目前看来这画中人只能看我们。对了,村长他们怎么样?” 韩默川把见闻讲给景冉:血倒入干涸的河床后才能涨水、村民溶化在溪水中。 景冉蹙眉思考,发问道:“那村长和木桶呢?” 韩默川遗憾地说:“当时差点被村长发现,我藏在了树后,再出来时他们都不见了。” 景冉后退两步坐在床上,扬起头看着韩默川:“韩队,你说这次的任务要怎么理解?” 韩默川不假思索地说:“现在看来关键要解决村长,纯肉搏可能会造成人员伤亡。现在我想到的方法,一是利用剪子,二是考虑溪水对村长的作用。景冉,你有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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