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询坐在他身边,往后靠了靠,看着他的侧脸:“那你呢?” 韩悯理所当然:“我跟你去宋国啊。” 傅询却淡淡道:“你也留下。” 韩悯拖长声音:“啊?” “不是什么大事,你身子还没养好,不用跟着。” “可是……” “你留下监国,正好给你封爵。” 虽然旁人都知道他是天子近臣,但是官爵不高,还是不太方便。 让韩悯监国,为求行事方便,给他封爵,他肯定会答应,群臣也不会有异议。 傅询从他手里接过笔:“这几天给你想了几个封号,想来想去,还是这个字最好。” 韩悯看向案上纸张,傅询落笔,字写得又大又方正,不似他平日里肃杀的风格。 ——一个“定”字。 韩悯却瘪了瘪嘴:“不要这个。” “怎么?” “陛下从前是‘定王’,这个‘定’字是陛下用过的,臣再用不好,逾越了。” 傅询笑了笑,搁下笔,伸手圈住他的腰:“你分明就是不想跟着我用,还说什么君臣之别。” 韩悯不语,只听傅询又道:“我跟着你用,等我死了,就让他们把我的谥号也叫作‘定’。” 韩悯瞪了他一眼:“用就用嘛,说什么胡话?” 他想了想,重新提笔,在“定”字之前,添上一个“文”字。 忽然听见傅询又道:“还有一件事。” “啊?” “你忘记写起居注了,快把刚才的事情写进去。” 韩悯蹙眉:“这也要记?” 傅询给他换上新的纸:“自然,快记。” 韩悯拿着笔的动作停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开始记录。 “后人修史,只怕会讨厌死我记的《起居注》。傅苟,后人何辜,没必要,真没必要……” 隔着衣裳,傅询圈在他腰上的手准准地戳了戳他的腰窝,韩悯腰眼一酸,笔也拿不稳。 偏偏傅询还一边戳,一边问他:“怎么不写了?你身上怎么不长肉?” 韩悯转过头要说话,就被他摁在案前:“快写,要不就写《二三事》。” 韩悯小声反驳:“都是几年前的事情……” 傅询掐住他的腰,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快写。” 又是把韩悯欺负得眼睛红红的一天。 * 皇帝亲征之前,朝里大封官员。 齐国从来不似自诩中原正统的宋国,格外讲究岁数和资历,江山代有才人出,便是朝中老臣最乐意看见的事情。 这回封了一批“文”字头儿的侯爵,都是文臣。 要出征时,文武官员分列两边,文臣那头,也是这几位公侯站在最前。 傅询骑在马上,看着韩悯:“天冷了,文定侯记得添衣裳。” 韩悯作揖应道:“是。” “等见到你兄长,朕会代你向他问好。” 韩识还在西北前线,去年年节都没有回来。 韩悯又道了谢,而后众臣俯身,高呼万岁,为圣上送行。 趁着这个时候,傅询握着韩悯的手,用唇角碰了碰他的指尖。 这种事情傅询从前就做过,等韩悯红着脸把手收回去,傅询心情大好,调转马头,策马离开。 * 两个月后,自西北长驱而入的骑兵与北渡渭水的齐军在宋国旧都会合。 城门颓圮,傅询跨着马,神情严肃。 城中只剩下少数守备军,人数很少,武器也很落后。 昨日劝降,城中人不肯。齐军今日早晨便开始攻城。 南边与西边的几个城门同时燃起硝烟,现在已经将近正午,再等一会儿,就可以在宋国国都里用午膳了。 不多时,西边与北边传来消息,城门已破。 话音刚落,这边的城门也应声而开。 火光冲天,傅询驱马进入宋国旧都,他望着宋国皇宫被烟尘笼罩的檐角,昔日歌舞繁华处。 吩咐了控制好城门与各个主干道,同时清点伤员、安抚百姓,那头儿,两个身披甲胄的将军也从另一边的城门赶过来了。 卫归与韩识翻身下马,抱拳行礼:“陛下。” “免礼。”他看向韩识,“惜辞托我向大哥问好。” 面上沾着黑灰,看不清韩识的表情,他语气平淡:“多谢陛下。臣离家许久,常与悯悯写信,不想他还是这样担心。” 傅询笑了笑,转向卫归:“入城之后不许惊动百姓,派几个人,去看好公孙府,特别是公孙论。” 卫归不大清楚公孙论与韩悯是什么关系,只当傅询爱才,也抱拳领命。 只听傅询又道:“去找几个文人,把宋国皇宫和学宫里的书清点一遍,写成目录,全部运回永安。” 卫归摸摸鼻尖,应道:“是。” 他心中却不甚在意,心想着随便找几个宋国旧人去弄就好了,到时候把东西往车上一堆,再运回永安就行。 却不料傅询道:“皇后喜欢的东西,不得损伤。” 原来这件事情这么要紧,卫归心中一惊,连忙正经了神色:“是,臣遵旨。” 怔了有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 皇后?谁是皇后?皇后是谁? 可是这时,傅询已经骑着马走远了,他只好问问身边的韩识:“韩大哥,咱们在外边打仗,就连圣上娶了皇后,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啊?” 韩识紧紧地咬着后槽牙,下颚都绷紧了,提起拳头。 他说呢,他说呢,好好的为什么要御驾亲征,原来是弄聘礼来了。 卫归仍旧不知死活地一个劲儿问他:“韩大哥,究竟谁是皇后啊?圣上也不像那种沉迷美色的人啊,圣上到底喜欢谁家的姑娘啊?我怎么不知道?” 韩识扶了扶腰间所佩长刀,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 士兵在宋国皇宫里,临时收拾出一处偏殿。 傅询对吃住倒不是特别在意,凑合凑合就行。 他在殿前下马,才走入殿中,卸下头盔,就听闻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马匹跑得飞快,韩识飞身落地,匆匆走进殿中。 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就是你这野猪把我家白菜拱了? 他咬着牙不说话,牙齿咯咯地响。 傅询将头盔放在案上,从怀里拿出一块白玉:“大哥,你看,这是我来的时候,悯悯送给我的,上面的络子还是他亲手打的。” 白玉无暇,正红的丝线,很简单,也很漂亮。 韩识想起自己出征的时候,韩悯从建国寺给他求了一个平安符。 为什么他就有玉? 傅询面上带笑,不无得意。 韩识捏了捏拳头,实在是忍不住了,道了一声“臣得罪了”,提拳要打。 傅询后退几步,把玉稳妥地收进怀里,才抬手挡去。 他正色道:“大哥,悯悯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你也能叫“悯悯”? 韩识只觉得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君臣礼数都抛在脑后,出手干脆利落。 他恨不能像从前一般,把半夜爬上韩悯床榻的傅询用被子一蒙,就拽下床来狠打一顿。 凭你是皇子皇孙,还是皇帝,反正你不行! 傅询大约是顾忌着韩悯,把兄长打伤了,只怕事情更成不了,所以只是防卫,很少出手。 过了一会儿,卫归推门进来:“禀陛下,事情都……” 他定睛一看,吓得一个飞扑上前,把韩识抱住:“臣护驾来迟,陛下快走。” 傅询也没动,只是站在他们对面。 韩识看他,越看越不顺眼:“他才多大,他多可爱,陛下不行,不搭。”
第100章 【二更】以身饲虎 入夜, 宋国旧都残月高悬,阴云蔽月,一片雾蒙蒙。 虽然齐军进城, 没有惊扰百姓, 但头天夜里, 宋国百姓还是早早地吹了灯,生怕引起他们的注意。 韩识背着双手,独自站在城楼上。 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卫归大步上前:“韩大哥,你在这儿做什么?底下人都等着你过去喝酒呢, 今日攻下宋国旧都,圣上特意赏了酒……” 他是不是提到什么不该提的人了? 卫归紧急闭嘴。 韩识转头看他, 眼神冷淡,提起拳头, 一拳砸在了城墙上。 宋国城墙才经历过一场战争, 损耗得厉害,他这一拳下去,竟把石砖打落些许碎石头。 卫归忽然觉得背后一凉,就要退走:“你不想喝就算了, 我帮你跟他们说一声。” 韩识忽然问道:“悯悯才多大?” “这……” “他才多大?他才多大啊?” 卫归咽了口唾沫:“他今年……二十四。” 石砖一声巨响。 韩识定定道:“他才十几岁, 绝对不超过十八。” 卫归一脸疑惑,这是什么道理? 原来在兄长眼里, 弟弟的岁数还会减几岁?逆天改命? “你也有弟弟, 你肯定知道。” “不不。”卫归连连摆手, “我不知道。” “也是,卫环确实不太可爱。” 卫归双眼一瞪,挺身上前,据理力争:“你什么意思?韩识, 你说你弟弟就说你弟弟,你扯我弟弟做什么?” 韩识没有理会他的怒火,而是转头看向南边。 然后一只苍鹰高展双翅,从南边飞来。 韩识认得它,它是韩悯养的鹰,叫做萝卜头。 还懂得给兄长送信,算他有点良心—— 韩识装作不在乎的模样,抬起手要接它。却不料萝卜头直接绕过他,飞过宫墙去了。 他回头看去,那只鹰飞到了傅询的住所外。 卫归心直口快:“韩大哥,别咬了,你的牙要碎了。” * 这回傅询亲征,就是为了宋国的书卷经籍。 韩悯没有刻意向傅询提过这些事情,傅询倒是一直留心着。 不过有一件可惜的事情,韩悯的师祖,公孙老先生,在齐军入城之后,不等傅询派人去公孙府,就支撑着病体,走到湖边,投水自尽了。 其实那湖一点也不深,站起来,水位只到腰上。 而公孙府一府人,或守城,或自尽,阖府尽为宋国而死。 傅询把这件事情告诉韩悯,又让人把公孙府人等的尸首送去宋国的新都城。 宋君原本不大想管,但是害怕惹恼傅询,只好给公孙论拟了谥号,又办了个葬礼。 韩悯难过了好久。 这日他去悦王府议事,还没进门,就听见楚钰在说话。 “又添了这么多文人,宋国文人更风流俊俏,只怕是争不过了。” 他不经意间回头,看见韩悯拢着手,面上笑意更甚,上前挽住他的手。 “你还不知道吧?圣上从宋国带了好些个文人回来,其中有个特别俊俏的年轻公子,吩咐底下人伺候得妥妥当当的。我们倒是没什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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