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他生出这样的恍惚错觉,手掌下艾萨克的肩膀、腰处艾萨克的手臂、胸膛感受到的艾萨克的心跳又会将他拖回来,展开的半透明系统面板再给他一点维持清醒的微弱光源。 他们不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中前行了多久,等到伊莱前探的手掌触碰到滑腻的泥土,连艾萨克的身上都透不出什么蓬勃的热源了。 艾萨克在伊莱的手心里面写:在这里? 伊莱在他的手心里画了一个勾。 在岸上的时候他们简单沟通过,上次他们探索到边界是分开探索,这次就一起探索。他们看不见对方,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伊莱能够感受到艾萨克的手指在自己的腰带上动了动,大概是在固定能够把他们连接在一起的装置,指节挪动间搞得他有点痒,艾萨克或许感受到他腰部的肌肉绷紧,稍微放缓了一点力道。 好了。 艾萨克在伊莱的手心里写。 伊莱再次抬手抵住滑腻的墙,系统面板被他控制着紧贴在泥土与青苔上,于是他勉强能够看清楚由监察者之冠化成的荆棘指环散发着微弱的光,腕间顶着满头紫色小花的藤蔓攀附到墙面上,一点点延长生长、分出枝桠,附着在墙面上,像是某种植物纤细又庞大的根系。他的视角分割成了许多块,每一块都紧紧跟随着某一个藤蔓尖端,飞速移动,以至于伊莱像在同时坐几十上百个过山车。 他不知道自己在喘息,频率越来越急促,一吸一吐间几乎要把由水元素魔力构筑的薄膜冲破。 [宿主。] 系统的机械音响起,落在伊莱的耳朵里,变得有点恍恍惚惚。 [宿主?] 这回机械音提高了一点,但伊莱实在没办法回应它,控制藤蔓需要使用木元素魔力,构建隔水薄膜需要水元素魔力,他现在几乎分成了两半,大脑还要坚强地处理由藤蔓尖端传回来的图像。他现在唯一属于自己的想法是:早知道就不为了省时间一次性探索这么大的地方了。 哪里有那么多早知道,他有办法把铺开的藤蔓收回来,但代价太大。 比起支付这样的代价…… 伊莱松开扶着艾萨克肩膀的手,抓住了艾萨克的衣襟。 还是盲目信任一下精灵王先生来得更好。 [宿主!] 机械音炸开,下一秒,水元素魔力构筑的薄膜被主人主动放弃,冰冷的湖水欢呼着要涌入鼻腔,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挡住了去路。 艾萨克捂住了伊莱的口鼻。 精灵从来不是与水相性很好的幻想种,事实上艾萨克每次进入镜湖都是在憋气,只是他耐性足够强,精灵不吸入空气也不会像人类一样不适得那样快。 他没办法为伊莱构造一个可以呼吸的空间,只能托着用伊莱的腿弯,要强行上浮。 他没成功。 藤蔓在墙上生长的同时把伊莱也固定在了墙上 藤蔓依旧在疯狂地生长蔓延,大有要把整面“墙”占满的架势,艾萨克能够感受到伊莱的心跳越来越快,最终达到了一个对于人类来说几乎有点恐怖的频率,对于艾萨克来说,就像是一种急促的倒计时。 该怎么做? 不知道是在本能还是大脑的驱使下,艾萨克低下头,唇瓣附上自己的指节。 也就停留在指节。 他判断出来伊莱的嘴唇在哪里,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捏了一下伊莱的下颌,渡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渡的这一口气起到了作用还是其它的什么原因,他的心跳超越了伊莱的心跳,一声声敲击在耳膜,在这样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成为唯一的声音,简直要钻进脑子里,在脑海深处成为一种定时响起的深刻钟声。 鬼使神差地,他又低下头,隔着指缝渡了一口气。 这一次他闭了眼睛,整只精灵都有些发懵,他不知道自己的唇角在离开手指之前就勾了起来。等到他再次抬起头,唇角的弧度刚要平息,就僵在了脸上。 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他看见了光。 绿色的光。 自伊莱的手掌开始,顺着藤蔓向尖端蔓延,它们存在于竖立的墙壁之上,从艾萨克的角度去看,像一副抽象而代表着某种特殊意义的图腾。 那大约代表着一颗翠绿、繁茂、巨大到仰头都看不见边缘的树。 艾萨克眼神一凛,单手在一片黑暗之中准确地握住了伊莱的手腕,紧接着他近乎有些粗暴地把手指插进藤蔓手镯和伊莱手腕间的缝隙里,想要直接从根部切段联系。他的动作有些大,连带着伊莱的手腕也动了动,出乎意料的是,手镯纹丝不动,刚刚还把伊莱“固定”在原地、而附着在墙上的藤蔓却相当轻易地就断开了。 一刹那,所有光芒消失不见。 艾萨克抬手触及墙,这个位置刚刚还闪着光,现在就平滑黏腻,好像从来都没有东西附着在这里一样。 他没有时间探寻,单手捞着伊莱,以一种比过去任何一次上浮都快的速度飞速向上。 越过黑暗层,进入浅水层,冲散银白的鱼群,再度破开水面。 夜间凛冽的空气融入鼻腔,进入镜湖之前还悬挂在树枝上的圆月此刻出乎意料的大,映照在湖面上随着涟漪碎掉,精灵与人类简直像是被环绕在一片晃晃荡荡的月光里。 伊莱的额头抵着艾萨克的肩膀,他张着唇大口大口地喘气,等到胸口气管不再那么火辣辣的了,才勉强说了句话。 “我以为我要死了。” 伊莱的声音有些哑,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艾萨克声音有些冷:“你为什么要撤掉隔绝水的魔力?” 要是旁的什么生物听见这样的语气,保不齐就要觉得满是威胁,但伊莱不一样,他甚至还能虚弱地笑两声,语调平缓:“我知道危险,但是那个时候魔力都已经铺出去了,强行收回来还会反噬,不如把控制水元素的这部分也投入进去,还能延伸得更远,说不准就碰到了什么关键。” “而且——”弗朗西斯的小少爷在精灵王的肩膀上转了个头,把脸埋进艾萨克的颈窝里,嘟嘟囔囔,“我相信你嘛。” 艾萨克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答,直到伊莱被冷得一颤抖,他才向岸边靠近,像拔萝卜一样把浑身都没什么力气的伊莱从镜湖里拔出来,再栽到已经快要燃尽的火堆边。 一切完事,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 “不要在这个时候相信我。” 伊莱仰头望着他,竖起三根手指赌咒发誓。 “以后在不需要进行这种紧张抉择的时候也相信你。” 艾萨克没什么反应,走到远处“掰”了一棵树,伊莱看他的背影觉得他不生气了,唇角翘了翘。 魔力构筑的火焰是好用的,现在只剩这么一点,一大截树干丢上去,竟然也没有被压熄灭,反倒是坚强地烧了起来。艾萨克拿提前腌制好的火蛇肉蘑菇串出来烤,伊莱慢吞吞地吃着从领主城堡里带出来的橘子,突发奇想,要艾萨克把橘子皮放在肉串上一起烤。 他真诚道:“应该是好吃的。” 艾萨克不置可否,把橘子皮拿过去,用匕首切丝,怼近肉串的缝隙里,继续烤。 烤肉是需要时间和耐心的事情,伊莱看着肉串慢慢变得焦黄的表面,慢吞吞地说:“上次我们去黑暗层,我们分开探索,我也尝试过用藤蔓。” 只是艾萨克不在,他不敢太肆无忌惮,没探索多远,什么也没有找到,藤蔓也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捕捉到了还没来得及缩回的藤蔓上一闪而逝的绿光。 这一次他下黑暗层,一开始就是冲着复刻绿光去的。 伊莱低头看腕间青翠的、仿佛和装饰性手镯完全没有区别、也不再对他的木元素魔力作出反应的藤蔓环,轻轻摇了摇。 虽然这一次也什么都没有找到,但最终出现的那副巨大的树形图腾倒是意外的收获。至少说明他们这些天的努力完全白费,世界树的线索根本不在镜湖底部的龙骨堆里,而是在黑暗层里。 艾萨克听完,把烤好的肉串递给伊莱。 “在搞清楚为什么会发光之前不要下镜湖了。” 伊莱点点头,手里玩着只有自己才能够看见的紫色卡片。 “都说了是最后一次嘛,在你扯断藤蔓之前,我甚至有种生命力在跟着藤蔓的衍生流逝的感觉,我暂时还不至于拿自己的命去开玩笑——艾萨克。” 伊莱突然说,在这个时候叫名字显然有些突兀,艾萨克抬头看他,隔着熊熊燃烧的火苗,他看不清楚伊莱的表情,只看见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嘴唇上的手指。 这一刹那,艾萨克甚至忘记了该怎么呼吸。 他知道伊莱在看他,但他看不清楚伊莱的眼神,这种未知又危险的状态让他有点坐立难安,他的大脑甚至自动为他填补了伊莱的表情——或许伊莱现在就像审判庭最高席的大法官,漠然地看着罪证确凿的囚犯。 艾萨克现在可以站起来、可以换个角度观察伊莱的表情、可以岔开话题甚至直接离开,但是他没有,他就是坐在这里,他甚至不想去思考,只等着那个审判落下。 然后他的大法官说:“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不直接亲亲我?” 艾萨克猛地抬起头。 审判落下,在即将达到他的头顶时嘭地一声变成花朵彩条与鲜花。 林间骤然而起一阵风,火焰被吹得偏转方向,艾萨克终于看清楚了伊莱的表情。 伊莱托着腮在笑,和平时眉眼弯弯、眼睛里仿佛盛满阳光的笑不同,他唇角噙着笑,眉眼却放松,火光在他的眼睛里被软化成某种温柔的亮色,拥簇着艾萨克的倒影。 一双属于人类的瑰丽眼眸,含着艾萨克迄今为止见过最美好的景象。 极致的美丽会暂时剥夺语言与行动能力,此间只剩下柴火霹雳啪啦的声音,艾萨克的喉咙滚了滚,在他的喉咙肌肉连带胸腔震动之前,灌木丛枝叶摩挲的细碎声音打破了这奇妙的氛围。 艾萨克看过去,手中出现了漆黑的无弦弓,这一瞬间他身上攀升的气势简直要把全世界吞没,就算是黑纱修女或者红衣主教的首席在这里,或许都要被他压抑的怨气和怒火撕碎。 相较之下,另一位主角的态度倒是很闲适,甚至有闲心去把肉串上的橘皮丝清理出来。 但也只有这短暂的闲心了。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尝一口汁水充盈、烤得恰到好处的肉,就在看见走出灌木丛的一名黑甲卫兵之后僵在原地。 黑甲卫兵孤身一人,背着一把重剑,裸露在面罩盔甲之外的琥珀色双眸透出无与伦比的压迫感,在伊莱这里,应该叫做死亡注视。 亲卫军队长之一、总行政署代理官、弗朗西斯的继承人奥林·弗朗西斯看着“久别重逢”的弟弟,帮着弟弟与他们“久别”甚至还居心叵测的黑发精灵,在面罩之下露出了被愤怒扭曲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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