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靠着这样的营生, 赚的也够得上养家糊口。 这回他送来的小哥儿名叫彭园,刚十岁的光景, 看模样和吴郎中殊无相似之处,果然一问之下得知,这小哥儿和吴郎中并没有什么亲戚关系。 至于吴郎中为什么要领他过来, 原因在于吴郎中认得那位妇人,也就是这小哥儿的外祖。 这故事喻商枝先前,听来家里看诊的吴郎中同村人讲起过,说是吴郎中早年和村里一个姐儿彼此有意,但姐儿的家里给相看了外村更好的人家, 故而就这么把姐儿嫁了过去。 吴郎中则听爹娘的意思,娶了同村姑娘做媳妇。 然而两个人的婚事都不顺当, 吴郎中的媳妇生产时因为血崩去了,母子俱丧, 那之后吴郎中也未续弦。 至于那嫁出去的姐儿, 则因为多年没有生下个儿子, 遭了婆家休弃, 领着闺女回了老家。 此时吴郎中已经有了草医这营生,便时不时帮衬一番对方。 村里打趣说他俩老树开花又一春,何不干脆凑一起搭伙过日子算了。 这乡野门户,也没那么多讲究。 可那姐儿说自己不好生养,嫁给吴郎中也添不得一儿半女,岂不耽误。 吴郎中也觉得自己八字里多半克妻,直言不想再害了人家。 一晃眼半辈子都过去了,姐儿的外孙都这么大了。 吴郎中也知道村里风言风语最是长腿跑得快,他那点破事瞒不住喻商枝。 趁着彭园被常凌领走,到一旁写事先准备好的试卷题目时,吴郎中凑到喻商枝跟前道:“喻郎中,这孩子命苦得很,爹娘都不在了,和姥娘住在一处,宗族亲戚里也没个立得住的,只惦记着他爹留下的那点子屋产,实则家里早就翻不出两个铜子。又是个哥儿,不如姐儿那般好说亲事,将来上头若没了长辈,岂不就是任人欺负的?我知道您是个心善的,行行好,给这孩子个机会,回头也好有个营生做。” 喻商枝对于吴郎中的品行再清楚不过。 “你为何不亲自教这孩子医术?” 吴郎中讪讪一笑,“嗐,我那几把刷子,别人不清楚,您还不清楚么,我教他,那属于误人子弟。” 喻商枝并未言语。 吴郎中心里打鼓,生怕自己的名声连累了彭园,紧接着又道:“这孩子识得字,还认识不少草药,对他姥娘甚是孝顺,小小年纪就在家做饭洒扫,是个顶好的小哥儿!我昨个去县城卖药,瞧见那镇署衙门门口贴的告示,就知晓这是个好机会,来晚了怕是还抢不着名额,这不赶紧把人带了来。” 之后吴郎中又说了好些,话里话外把彭园夸得天花乱坠,喻商枝无奈地让他打住。 “吴郎中,且不论你我算不上有什么交情,就算是有,这医塾也只看成绩说话。你且歇一歇,看一会儿那孩子将卷子答得如何,若是符合要求,我自会考虑让他入塾。” 吴郎中顿时直起身,一通千恩万谢。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彭园送来了自己答好的试卷。 喻商枝恰好闲着,便展开细细阅览。 吴郎中与那名妇人一道伸长脖子,紧张地等待结果。 本来喻商枝还不抱太大的希望,看后却发现,这实在是今日到现在唯一一份能入眼的试卷。 看得出彭园确实识得一些字不说,而且每道题都认认真真答了。 这卷子上写的是几道最简单的算数,以及常见字的组合,以及诸如画出你认识的一味草药这样颇具趣味的题目。 彭园画的是一株甘草。 细究起来,这小哥儿画的画比写的字好看许多。 下笔很稳,活灵活现,连带甘草花叶的细节都标注地到位,令人一看就能有所对照。 喻商枝颇为满意,把他唤到跟前询问。 “园哥儿,你为何想学医当郎中?” 彭园大约是得过吴郎中的嘱咐,先朝喻商枝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随后才道:“我跟着吴爷爷学着采药种药,觉得这些有意思,而且我姥娘年岁大了,我若当了郎中,日后挣了钱就能孝敬她,给她养老。” 小哥儿的回答听起来格外真诚,喻商枝肯定地点了点头。 转而又示意常凌拿过一本册子,现下还是空白的,问过彭园后,在其上记下了彭园家住何处,最后告知道:“医塾乃是官塾,招生一事需多层遴选,你算是过了初试,到时若是合格,自会有人去你们家里,通知你来上学。” 彭园把这好消息告知了自己的姥娘和吴郎中,那妇人遂又牵着彭园过来,一通感谢。 “若是园哥儿能入医塾,那便是他天大的造化了。” 喻商枝把她扶起,又让常凌将他们三人送出门去。 过后半个月,像这样合适的孩子,又间断着收来七八个。 最小的九岁,最大的十三,都是家里头曾经出过识文断字的人,所以也跟着没做了那睁眼瞎,但后来各色原因,家境败落下来。 好在爹娘或是长辈眼界还在,想着借这个机会,让自家孩子多个安身立命的本事。 只是大多数人还是有顾虑,送来的大都是小子。 到如今也只有彭园一个哥儿,还有一个张苗苗介绍来的贫苦人家姐儿。 喻商枝也知道,有些事急不得一时。 只能慢慢地去改变大家伙的观念,总有一日,女医、哥儿医这等事会变得不再稀奇,女子与哥儿有什么私隐毛病想要看诊,也不必遮遮掩掩,讲究一堆规矩。 这边招生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医塾里也一日满当过一日。 初时到手的是个颇空荡的宅子,现今桌椅板凳橱柜等一一搬了进去,总算看着充盈。 因着招来的学生少有住在县城中的,故而医塾这边也早就定下,可以让住得远的学生在此住寝室。 且也和各色学塾一般,春播、秋收等时节放农假,以免误了各自家中农耕的时辰。 有寝室,就多了一层布置。 这方面温野菜帮着喻商枝忙活,把留给姐儿和哥儿住的地方专门隔出来,盥洗如厕的地方也特地分开。 衙门那边做不到事无巨细,像是被褥等东西一概没管,但好在批了一笔银子。 他们拿着去寻了程家布行,定了一批被褥,另外又选了布料,预备到时给医塾学子都做统一的学袍。 春夏秋冬皆有。 这么下来,衙门给的银子总归是要不够用的,喻商枝的本意是自己贴补,哪知程明生听闻后却是主动给抹了。 “办医塾这等利民之事,喻兄焉能不给我一个参与其中的机会。” 程家作为寿安县城中商户的领头门户,这些年的生意是越做越大。 其家中家风清正,没少做善事。 先时疫病横行,流民满街,程家就给衙门捐了银子,还做了一大批棉衣,又送了好些陈旧的布料,给那些流民搭棚子。 只是平日里都各忙各的,也是少有相聚的机会。 这遭见面,说起程家商队之事,才知又提上了日程。 “这几个月我们也和外府的人通过消息,说是上头派下了疫病的方子,各地但凡有苗头的,都已控制住,往外走走也不妨事,只是已然入了秋,年末事多,怕是出发要等明年开春了。对了,周兄还说要派铺子里的伙计一道去,想着淘换些南药回来。” 没了仁生堂在城中作乱,百姓们生了病不怕没地方看这是一桩,另一桩则是药材营生也再没人搅混水。 最重要的是,仁生堂的撤出,闪了好些给他们供货的外地药商一个跟头。 周澜就是这时趁机而入,联合县城内好些个药商一道,把这些货源分吃一空。 有了信心,他也有胆子多投钱出去,扩大经营。 不久前还来和喻商枝商量过,合伙多包些山头田地种药材的事宜。 喻商枝分身乏术,手里也没有那么多闲钱,唯独有的却是种药材的技术。 他试着提出按照朱家食肆那般,“技术入股”,吃分成红利。 这不是小事,周澜本还想回去考量一番。 直到喻商枝抛出手里最重磅的底牌,那便是他知晓如何通过人工辅助,培育“半野生”的铁皮石斛。 需知铁皮石斛有“仙草”之美誉,数量却稀少得很,而且生长的地方很是刁钻,常见是悬崖峭壁,采一株得赔上半条命。 也有人试过移栽到山下平地之上,结果要么种不活,要么药性有损。 说明铁皮石斛对环境的要求极高,那么若能够通过人工栽培,在野外想办法种活铁皮石斛,就和枸杞田一般,想也知道多有赚头。 周澜当场答应了喻商枝的要求,迫不及待地开始差人去寻觅合适的山头。 现在更是愿意派人借着程家商队的东风,去南方闯闯,接下来怕是县城也安放不下周澜的雄心壮志。 这么一看,当真是没有人会始终原地踏步。 大家都想着如何往前走。 有人身上担的是家族荣辱,有人身上担的是商号兴衰。 也有人像喻商枝一般,不求飞黄腾达,但求尽己所能,济民安乐,为善一方。 因忙着医塾之事,还要兼顾医馆,眼下的秋收之季喻商枝未曾回村,温野菜独自带着人回去看了看。 二妞掌管的城郊农庄,之前夏收时播了些菜种,还有土豆、花生、豆子等到地里,这会儿赶着秋日也可以收。 秋收之后连上秋播,农庄就算是正式进入正轨。 那批春雏的鸡鸭都已经可以下蛋了,每日流水一般地从庄子里往城里送。 温野菜给食肆采买的那部分,也都正经跟温二妞算账,支付银钱。 这农庄家里人都商量好了,算是温二妞作为一个姐儿傍身的东西,就算以后出了嫁,成了亲,也照样是她的生意。 亲兄弟尚且明算账,绝不能稀里糊涂地了事。 多出来的蛋和菜蔬等,一部分供应了广聚轩,还有些品相差些的,除去留着自家吃的,就拿去街市上散卖。 许狗蛋,现在该叫许淼了,兢兢业业在城里武塾里上着学,得了闲就去庄子上逛一圈。 不过他也知道规矩,从来不和温二妞独处,总是当着庄子上那些做事的婆子以及雇农的面。 这小子年岁长了,比小时候也乖觉多了。 因为练武的缘故,个头窜得快,也晒黑了不少,可但凡见到喻商枝和温野菜,都是好端端的叫人,忙前忙后献殷勤。 温二妞始终没撒口,可两人都知道,未来许淼八成是要做温家的女婿了。 说回秋收。 一国一朝尚有运势,这看天吃饭的农户自也一样。 前一年的秋收大旱,冬日大疫,连着令人叫苦不迭。 足足一年,土地休养过来,总算以好收成回报。 再加上朝廷依着惯例,考虑到詹平府上一年的遭遇,下旨减免了两成秋税,也免了詹平府今年一度的徭役,一时间四下都喜气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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