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距后院的温汤并不远,窗棂上都贴满了囍字和彩蝶、双凤,地上的红绒毯中也有大大的吉祥纹。 中央飞天莲花纹样的藻井下,吊着一盏月色大泡灯,灯上垂下的流苏已被重新改做成正红色。 房内仿照田庄修建了暖阁,早早烧好的地龙熏得整间屋子暖暖的,西窗下有和寿安殿一样的暖炕,冬窗下则摆有用作坐具的罗汉榻、金枝编的桂花瓶插。 李从舟抽掉云秋手里的红牵绸,改成直接用手牵着他,云秋嘿嘿冲他一乐,高兴地勾着他手晃悠晃。 两人走到暖炕前稍停了停,炕中央的小案上摆着一只金色的托盘,托盘用红绸布盖着。 云秋给那绸布揭开后,发现里面放着两个用金线绣着莲花锦鲤的红色荷包,中间还放着一把龙凤金剪。 锦鲤戏莲是取连理谐音,那这个金剪就是…… 云秋下意识看向李从舟身后的墨色长发,他们俩都尚未及冠,所以今日的发式都是半散的挽髻。 金剪结发,恩爱不移。 他刚想伸手去拿剪刀,李从舟却摁住他的手,“我来吧,这些尖锐的东西,你以后少碰。” 云秋昂了一声,点头退开半步后,自己乖乖给脑后一绺头发拉到前面来顺顺好。 李从舟给两人的发髻剪下来结好,分别塞入两个荷包内,并且摁住了云秋要去拿来配在身上的手: “让点心和远津收好就是了,待会儿找不到你又要着急,而且喜服繁琐,也不便佩着。” 云秋遗憾地捏捏那两个小荷包,然后依依不舍地看着点心和远津给金盘子托了出去。 原本按着规矩,喜床上是要铺些红枣、花生、桂圆什么的取义早生贵子的,但到他们这儿也省了。 ——云秋这都揣好宝宝了,哪还需要什么早生贵子。所以,食生饺子那讨口彩的一环也被省略。 喜床上的大红被褥是新弹的丝绵,入秋后天高气清,白天别院的管事还给抱出去晒了晒,这会儿闻着有股太阳的味道:香香的、暖暖的。 云秋抱着被子傻乐,环顾四周感觉自己真是被一片金红色的海洋包裹了: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有点不真实。 于是,他眼巴巴转向李从舟,李从舟正将他们身上后摆较长的喜袍挂到木施上。 被他灼灼目光一烫,李从舟回头,疑惑地看云秋一会儿——怎么总觉这小家伙的眼神像要吃了他? “饿了?”怎么虎视眈眈的。 云秋摇摇头,午饭是曹娘子她们精心准备的,每样只有拳头大一小碟子,他吃得很好。 他总感觉眼前一切太好,有点不真实,想做点什么来确认一下,所以云秋舔舔唇瓣,询问地看向李从舟: “我能不能,嗯,就是……咬你一口啊?” “……”李从舟皱了皱眉,最后叹了一口气,给自己的手递过去给云秋。 云秋是没想到小和尚这么爽快就给手递给他了,这么一看就更感觉像做梦了,于是抱过来李从舟手臂张嘴就啃了一口。 倒是不怎么痛,跟小奶猫磨牙似的。 但李从舟还是挑挑眉,觉得云秋这是没吃饱,想要去旁边的圆桌上给一叠早准备好的桂花糕拿过来。 云秋见他这样动作,一下缓过神拉住小和尚,“喂!” 李从舟顿住脚步,回头看着他。 云秋却抱住他的手腕,轻轻啄了啄刚才他咬出来的痕迹,“……啊你怎么都不会痛的?” 这次,李从舟明白了,他忍笑凑过去捏云秋鼻尖,“怎么?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云秋眼神一飘,抱着李从舟的手要他并肩坐下来,然后脑袋一歪枕到他手臂上: “……因为太好了嘛,我怕到时候睡醒一睁开眼睛,啪嚓一下,这些就都没了。” “然后,”云秋故意瞥他一眼,“你就拿着大砍刀踢门进来,咔嚓咔嚓削掉我的脑袋。” 他这么说着,还伸手比划比划。 李从舟听他这么说,皱眉给人拉过来,不客气地拉开人衣襟,在他肩膀上重重咬了一口。 云秋呜哇一下叫出声,而李从舟面无表情舔舔那一圈齿痕,“现在知道了?” “……”云秋点点头,气得拧李从舟一下。 这时候外面别院的管事带人过来,说已经在温汤附近新搭的矮台上布置好了饭菜,请他们移步。 李从舟笑着凑过去亲了云秋一下,给人哄好了换上一套绣有云鹤纹的正红色便服,再给云秋系上胸口有两个雪球的同色披风。 云秋任由他摆弄,而李从舟给他系好披风后,看着云秋白皙明艳的脸,又笑着啄吻他唇瓣一口,“走。” 别院的地面上都铺有厚厚的绒毯,一脚落上去像是踩在雪地里一样,从正堂走出来的回廊上,到处都挂着彩绸和描金的栀子花灯,给地面照得亮如白昼。 管事早早给他们点好炭盆、炉子就带着人远远退开,只留下了一个铜制的铜铃挂在矮台下,让李从舟他们有什么需要就拉动绳子。 中午的菜式丰富,但大多都很清淡,按着小陶和尤雪的建议,准备的还是清淡蒸煮偏多。 这些菜吃一两次是新鲜,吃多了也会觉得单调乏味,关键是胃里寡淡得很,云秋前几日、看着李从舟胸前绣着的云鹤纹都忍不住咽口水。 未免小云秋走上焚琴煮鹤的“歧路”,李从舟难得听从了乌影的建议,选用了暹罗一种用枸橼煮的汤锅。 枸橼味酸,很能开胃,再加上苗疆特有的香茅草、红米椒以及一切其他的调料,最终能炖出一锅酸酸辣辣的汤。 这锅汤底炖在暖炉上,旁边放上各式切好的小菜,想吃什么就往锅里烫,份量都不多,却足够管饱。 云秋也是好久没吃着这些东西了,小陶前日给他诊脉,说胎相甚稳,要是害喜的状况不严重,就可以试着吃些别的东西。 一听这个,云秋当即就喊了一声要吃肉、吃烤肉! 小陶说是这么说,但也怕云秋一下吃猛了又伤了脾胃,所以让李从舟盯着他点,什么都不要过量。 枸橼汤锅在中间咕咚咕咚,仿照田庄暖炉打造的烤架周围也摆上了烤肉,李从舟一开始不让云秋靠近,生怕烟味熏着他又要吐。 可云秋大概是熬过了头里两个月,到这月是快足三月,虽然小腹上没有特别明显的变化,但害喜的反应是明显减轻了不少。 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原本一日三次的药,也适当减成了一日早晚,这会儿闻着烤肉香,他只是觉着饿、想吃,并没什么反胃感。 李从舟烤了一小片牛肉,试着摆到云秋面前的小碟子里,云秋的动作却快得他险些没看清,一下就给那块肉卷了个干净。 “……慢点吃,陶大夫说了你得细嚼慢咽。” 云秋嗯嗯点点头,故意亮出自己鼓起来的腮帮,重重咬合牙齿,告诉李从舟自己有好好嚼着呢。 李从舟拿他没辙,只能是继续给他布菜,又舀了一小碗汤起来,放到云秋手边,“小心烫。” 枸橼汤云秋以前从没试过,但红澄澄的汤汁和中原其他的羹汤很不一样,他用小勺拨弄两下,等温度差不多了,才轻啜一口。 ——酸酸辣辣的,很开胃。 云秋坐在自己的凳子上往前蛄蛹了一下,扯住李从舟衣裳的后摆,“我也想来。” 李从舟回头看他独自坐在那边可怜巴巴的,便过去给他连人带椅子搬了过来,然后弹他脑门一下: “不舒服了要讲。” 云秋嘿嘿两声,“知道啦。” 如此,两人就窝在一起,李从舟看着外面一圈烤架上的肉和菜,云秋盯着中间的锅。 两人倒配合得十分默契,云秋还主动提李从舟涮了肉片,放凉后才喂给他,告诉他这个可好吃啦。 李从舟没怎么嚼,几乎算是囫囵吞枣咽下去,只揉揉云秋脑袋,给他肩膀上滑落的披风盖盖好。 不过虽然云秋说自己要吃烤肉,但他记着肚子里的崽崽,自己心里有本账: 好吃的东西都是他一份,崽崽一份,不多吃、不贪吃,等崽崽出来了,他们一家人再放开吃。 别庄管事准备的东西很丰富,但是每一份的分量也不多,诸如薯蓣他就只切了六片。 云秋吃了一会儿就抱着肚子躺躺平,“不成了,已经圆滚滚了,不能再吃了。” 李从舟看看他,其实云秋吃了什么他都记着,是比平日多,但也没完全达到他的饭量。 看来云秋也记着两位大夫的嘱咐,自己控制了个八分饱,他笑着点点头,给剩下的菜都包圆了。 两人这儿吃完了枸橼滚锅,趁着敲响铜铃让管事带人来收拾的时间,李从舟牵着云秋在温汤旁走了走。 十五岁那年移栽过来的金银桂已经郁郁葱葱,在秋孟七月里能于凉风中嗅到一阵阵暗香。 云秋现在不能泡汤,所以两人只是在林中绕了绕,远远还看见了一只瘦瘦小小的秃尾巴松鼠。 按理来说,这个时节的松鼠已经少了,它们大多准备好足够的食物准备在树洞里过冬。 看见它远远就炸开了身上所剩不多的毛,云秋忍不住笑了声,摸了摸随身带着的小兜兜,给里面的瓜子倒在了附近的树下。 他冲那小东西招了招手,“鼠鼠记得过来拿。” 然后牵起李从舟的手,绕了另外一条更远的路。 这条路虽然位于别院深处,但管事也很用心早早带人挂上了灯笼,只是栖凰山上风露重,不少栈道上已经结了霜。 李从舟怕云秋摔跤,一路上都是盯着他们脚下,直到云秋忽然拍拍他,示意他看他们头上的天空——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暗下来的穹顶上,一条银光闪烁的玉带就挂在他们头顶不远处,远处还依稀能瞧见弦月旁的七星北斗。 “是银河?”云秋问。 李从舟想了想,模棱两可答了个:“或许。” 世人观天,常见星汉灿烂,便给天穹中出现的这条玉带名为银河,甚至民间还有了牛郎织女的传说。 只是星象万千,他也不确定他们眼前这条是不是,只是那明媚闪烁的光芒确实很像千万银流悬瀑。 他揽过来云秋、让之靠在自己臂膀上,方便他仰头往上看的时候能更轻松些—— 云秋不懂星象,却还是认真数了数,给他们这片天空里的许多小星星都取了名字: 一会儿说那里有只小熊,一会儿又说河边站着牛郎、后面跟着的那一串星辰就是他的耕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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