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当年穿着小裙子来找你,我就知道这位肯定不是一般人,兄弟,好福气呀。” 李从舟睨他一眼没说话,只快步追上云秋和王妃,“母亲您走慢些,莫说秋秋,陶大夫和尤大夫不都说您的咳疾不能疾走么?” 王妃吐吐舌头,和云秋挤眼睛,“臭小子,现在胆子大,也竟然敢管着我了!” 云秋偷偷乐,却也拉住王妃手臂,借口自己累让她放慢了脚步—— 前世,王妃就是因为咳疾成痨早早过世的,如今是承和十七年,小陶和尤雪都看过,说是能控制。 王妃只好慢下脚步,以至让李从舟追上了他们,后面还有不甘心跟上来的徐振羽。 这回,大将军倒是找了个好借口,说四皇子凌予权已经告辞,说他还要进宫去拜见祖母和母亲。 一行四人走到宁心堂的后院,宁王送云秋的两匹宝马良驹正在草场中由马师带着跑动,而靠近门口的地方,拴着一匹高大的双峰骆驼。 云秋倒是知道这种沙漠动物,但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见骆驼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 他趴到木制的围栏边上,盯着骆驼看了一会儿后回头小声问徐振羽,“舅舅,它不待在沙漠里会死么?” 徐振羽看着眼前的小家伙,听着他自然喊出的那声舅舅,忽然想起来那时候他归京,曾经带着三岁的小外甥去街上看过耍猴。 这孩子非要坐在他臂弯上,累得他手酸痛不说,还一路上问这问那,不是问他小猴子被栓走了它妈妈会不会难过,就是说钻火圈好可怕,闹得那老板还以为他们是故意去砸场子。 岁月匆匆、时光荏苒,眼前的小孩似乎还是当初那个小孩,眼神明亮、内心澄澈。 ——怪他,到底被这人世迷了眼,没能看到小秋秋身上不同于他们所有人的那种闪光。 “骆驼也可以在这里生活的。”徐振羽解释,说骆驼在沙漠只是因为它适宜、能够,但是并非必须。 无垠黄沙里,没有食物没有水,哪有骆驼喜欢在那里面生存,养在京城又没有天敌,每天还能有吃不完的苜蓿——多好。 云秋听了这般说辞,便彻底放下心,高高兴兴扑过去抱了徐振羽一下,“谢谢舅舅!” 这次,徐振羽终于脸红了,第一次手足无措。 李从舟摇摇头笑,看着外面西沉的落日,觉得日子果然在一天天变得更好,而王妃不住地笑,一点没给自己哥哥留面子。 婚期一天天近了,婚服也改了好多次。 因为是七月秋孟,京中天气已经渐渐转凉,所以婚服从一开始云秋在三月里挑的湖丝,改成了外衫用蜀锦,里面的交领金线喜袍用江南绸。 云秋那间喜服外面的金线绣,是王妃跟其他女眷一起帮他绣的,其中张昭儿和小铃铛的针脚最明显——衔珠险些变成了扁圆。 两双鞋子倒是都换成了云头湖丝履,是周山专程让周承乐送来的,鞋面的金红丝里掺了贝粉,在夜光照耀下能隐约见到细碎的银光。 从七月开始,宁王府内就是一片喜气洋洋,仆从腰间都系上了红腰带,侍婢们也改换了红绒花和红发带。 栖凰山别院也基本完成了改建,温汤上重新搭出来一个临水的小阁,在不影响京城守备的情况下,略微加高了些,能观望星斗和月相。 新房内的一应用具,王妃带着白嬷嬷、点心等人反反复复检查了十几道,还赶工、仿照田庄修建了暖阁。 喜糖是云秋自己挑的,他和曲怀玉都觉得京城里就这么几种果子糕点最好吃,所以早早定下来包好。 等到七月十日,过了晌午,云秋和李从舟都换好了婚服,阵阵鞭炮声里鼓乐起,两人手持牵绸踏上红毯。 宁王府的正堂花厅之上,宁王和王妃坐在一边,另一侧竟然坐着苏驰。 云秋的高堂早就过世了,后来派人去寻,也没找到李书生或者月娘的亲戚,所以最后——这个高堂之位,竟引得各方争论不休。 徐振羽说他来,李从舟却坚持让圆空大师做,两人相争一番,最后却纷纷被苏驰说服。 苏大宰相说他能够发迹,全是仰赖云秋当年的襄助,在他心里,早就给云秋当做自家兄弟。 徐振羽是王妃兄长,说到底,还是李从舟这边的亲戚,而圆空大师世外高人,做个见证还好,被当成高堂多少有点荒谬。 徐振羽说他不过,最后只能被宁王用主婚人的身份“哄”好,至于圆空大师,人根本就没来。 只让明义带着他新收的小弟子明信来恭贺,然后送上了一本手抄佛经,希望李从舟和云秋往后平安顺利。 如此,苏驰就以云秋义兄身份,笑眯眯坐了高堂位。而在他们三拜后,宁王忽然站起来,拦住云秋。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小小的谱牒,这东西云秋前世见过很多次,这是冠字谱,本该出现在冠礼上。 云秋一下愣住,抬头呆呆看向宁王。 而宁王挂着温和的笑,某种隐含泪光,抬手轻轻摸摸他脑袋,“秋秋,以前是阿爹拘于年龄,以致……错过许多。” 后来,他在辅国大将军江镰的生辰宴上得到启发,曲怀玉年仅十五都已经有了冠字,那这,就是他的秋秋应得的。 “这个,本来是在你十五岁生辰时,就准备给你的贺礼,如今……爹将之重新赠与你,希望秋秋喜欢。” 云秋颤了颤,慢慢伸出手去接过来那份谱牒,五寸长而仅有两寸来宽的长方形谱牒内,是宁王潇洒的字迹: 白藏应节,天高气清。吾儿既诞中秋夜,便是应节应时,齐岁功、勉收成,惟愿高天清正、护佑吾儿此生清宁、喜乐愿遂。告祭天地宗庙,以字为:子清。 云秋呜了一声,抱着那份谱牒忍不住想哭,却又记着喜婆婆说婚礼之上不能哭,所以他一下扑过去、将脑袋埋入了李从舟怀里。 李从舟看着怀里抖成一团的小秋秋,想起来他曾经说过——前世,真假世子案揭破在二十岁。 云秋正好错过的冠礼,正巧没能得到的冠字,在今生、这辈子都得到了圆满。 于是他揉揉云秋脑袋,替他开口,“谢父亲。” 宁王挥挥手,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去吧,路上小心,晚上别贪凉,赏月观星多带着披风被子。” 王妃已经别过头偷偷抹泪,唯有苏驰笑盈盈走上来,趁众人不备偷偷塞了本经卷给李从舟,然后压低声音道: “秋弟这几个月身体不便,你可别想着欺负他,这东西送你,算是我这做哥哥的尽一点心。” 李从舟皱眉,低头就看见蓝色封皮的经卷上,赫然写着—— 《房中龙阳匹配三十三层天地解》
第113章 宁王世子成婚, 京中武王街上张灯结彩,大红绒毯一气儿从王武正门铺到了他们要经过的同心桥。 这是京城人办婚事的口彩,要过金银街、同心桥, 有穿金戴银、永结同心的好意头。 就像当初,宁王明明是在西北徐家举行的婚礼, 可他带着徐宜回到京城后,还是故意绕路过了金银街和同心桥,就是希望能和妻子长久美满。 这回,李从舟就不能陪云秋在马车内坐着了, 只能千叮咛、万嘱咐地要点心和喜婆婆顾好他。 云秋这会儿手中还抱着冠字谱牒, 眼睛红红的, 远远那么一看, 倒真有些新娘哭嫁的意味。 三位高堂送到大门口, 宁王妃这会儿是真的忍不住, 已经伏在王爷肩膀上低声在哭, 宁王眼睛也红。 唯有苏驰笑盈盈的,也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块红手绢, 闹着上前、佯做要给云秋盖盖头。 被他这么一闹,倒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刚才哭做一团的人都破涕为笑。 而云秋给冠字谱牒藏进袖子里,狠狠瞪了苏驰。 苏驰不以为意,反是上前一步, 替云秋整理好身上的喜服, 看着他的眼眸正色道: “云秋,大哥别的本事没有, 但好在特别会吵架,往后日子过得不顺心了, 也不用怕他王府是天家富贵。今日做你半日高堂,往后,我也一直都在,记着。” 云秋动容地看着他,最后重重点头,“嗯!” “好了好了,小公子上车吧,”喜婆婆和十全婆婆两个笑着过来迎,“晚了耽误吉时。” 云秋这才转身拜别的三位高堂,看看那些送着他们出来的掌柜、小厮,还有嬷嬷、管事和小厮,他挥挥手,转身钻进车厢中。 点心和喜婆婆紧随其后,都在马车内安坐。 李从舟也拱手拜别,“那父亲母亲,我们走了。” 宁王一边扶着妻子,一边点点头,“去吧。” 作为主婚人的徐振羽将军这会儿还要宣布礼成送新人,虽然他嗓门很响、声音洪亮,但跟在后面凑热闹的四皇子,还是一偏头就看见舅舅眼圈红了。 李从舟上马,锣鼓鸣、鞭炮响,乐班跟在马车后开始吹奏《凤求凰》《好事近》和《贺新郎》。 小邱带着小钟、张昭儿、小左、小铃铛等一种半大孩子,每人手里挎着个花篮、跟在车后撒花。 从武王街出发,绕过穿金街、同心桥,还有云秋铺子集中所在的聚宝街、雪瑞街,从西城门出再北上栖凰山。 银甲卫一路相送,直到皇城司的人接上。 萧副将与那位正使大人拱手,然后带领一众士兵目送着马车缓缓绕上山道,然后消失在山背那一向。 “回罢,”萧副将笑着调转马头,“今日世子大喜,王爷放大家伙儿假,走,今个儿高兴,我请众兄弟喝酒。” 士兵们一片欢呼,纷纷跟着萧副将打马下山。 西沉的落日将一整片天都烧成了深红色,高天里没有一丝云,只能瞧见京城里次第亮起的灯火。 整座栖凰山被夕阳余晖染成了金红色,而在云秋记忆里那座素雅的别院,此刻也整个被红绸、□□包裹。 别院管事给十全婆婆和喜婆婆都送上了厚厚的红封,然后请人专门备了马车给她们送回去。 他们这儿用不上那些新嫁娘的规矩,也不需要让云秋单独干坐在新房内等着,王府那边的宴席自然有王爷和王妃主持。 十全婆婆和喜婆婆两个当然高兴,谢过主家的红封后相携着登上马车。 别院管事是个稍胖的中年大叔,据说是王府管事荐来的人,脸上一直挂着乐呵呵的笑,跟笑面弥勒似的。 他给两人迎进别院后,由前面两名掌灯的婢女送着他们进去最里面布置好的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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