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晏知道,谁是他最放心的人。 他之前争夺权势,不过就是因为众人都想要他死,而他恰好想活。现在想让他死的这些人,已经再无生路了,他自然也懒得留下,管这些和他自己没关系的事。 那皇位人人觊觎,但这些人中,可不包括他。一则天下大事,他没什么兴趣,唯一想做的,只是帮燕王夺回燕郡罢了。二则,做了皇帝,即便他不干,群臣也会想方设法地给他充实三宫六院。 到了那时候,君怀琅还不得跑? 再说,他也不想让君怀琅坐上皇后那种女人坐的位置。 薛晏一副没得商量的神情。 江皇后有点着急,回头看了清平帝一眼,接着,便拉着薛晏,从清平帝的寝宫中出去了。 薛晏任由她拉着,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样。 等在寝宫外的廊下站定,薛晏便开口道:“娘娘,你别劝我,没用。” 江皇后却说:“你即便不想接掌大宝,也要替自己……自己心悦的那位考虑,不是吗?” 薛晏的目光顿了顿,看向她。 江皇后这下知道,自己没说错了。 她压低了声音,接着道:“如今若你撒手不管,宫中几位皇子,还有谁能帮忙?允焕年幼,又非帝王之才,如今剩下的,无论是大殿下,还是二殿下,你放心吗?” 薛晏皱了皱眉。 大皇子资质平庸,为人也迂腐得很,即便在朝堂上同他有几次接触,也让薛晏烦不胜烦。二皇子薛允谡更不用说了,又坏又蠢,看了就恶心。 江皇后接着道:“即便你日后做个闲散王爷,你和你的心上人,还是要留在大雍的。皇上的目光永远不会从你身上移开,想活得逍遥,也需给自己的未来做些打算。” 薛晏知道,江皇后没说错。 别说他,就算是君怀琅,此后也要入朝为官,绝不会庸碌地过一辈子。 大皇子迂腐,到了那时,自然要百般阻挠找麻烦。至于薛允谡……不提也罢。 薛晏啧了一声,开始在心下咒骂起薛允泓来。 这个狗急跳墙的废物,自己什么都做不好也罢了,临死还要断我的后路。 江皇后看着他。 “广陵王,还是回来,同陛下细细商议吧?” 薛晏咬牙,终究没有拒绝。 —— 待到永宁公府恢复平静时,夜已经深了。 君令欢好久不见哥哥,此时见到君怀琅回来,便整日都粘着他。 到了夜深,君怀琅才将君令欢哄着睡着,这才轻手轻脚地从君令欢的房间里退了出来。 主屋的灯还亮着,想来君夫人还没有睡。 君怀琅心里还存着一件事,便没有回房,而是往主屋中去了。 他刚进院子,便有丫鬟看见了他,忙进屋去通传。没一会儿,那丫鬟便出了屋子,将君怀琅引了进去。 君怀琅进屋时,君夫人正坐在床边的榻上。 见他进来,君夫人上前,引着他同自己坐在了一起。 “白日里忙乱,倒是还未曾好好看看你。”她拉着君怀琅的手,柔柔地笑道。“一年多未见我儿,身量高了不少,却是人瘦了些。” 君怀琅跟着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江南的饮食到底与家里不同,虽新鲜,久了还是不大吃得惯。”君怀琅笑道。 君夫人笑着戳了戳他的脑门:“倒是没想到,去趟江南,学会挑嘴了。待明日,娘就吩咐厨房里,给你做一桌子你爱吃的,给你接风。” 君怀琅笑着应下。 母子二人便聊起了闲话。片刻后,君夫人问道:“怀琅深夜来娘这里,是有事要说吧?” 她自然是了解自己的孩子。若无要紧的事,这般深夜,他定然不会前来打扰。 君怀琅顿了顿,点了点头。 “是有一件事,要告诉母亲。”他说。 君夫人点头:“你说。” 君怀琅想了想,道:“是跟广陵王殿下有关的。” 君夫人应了一声。 “娘今日本来也想问问你呢,只是白日里忙乱,一直没找到机会。”她说。 君怀琅点头。 “几个月前娘便听说,广陵王奉旨往江南去了。没想到京中有急,他还会派人到府上来。”她说。“你父亲向来不党不群,想来不会和广陵王有所瓜葛,娘亲便想,你在宫中同广陵王殿下相处了一些时日,想必有所私交?” 君怀琅顿了顿。 他母亲并未猜错,但是这私交……和他母亲所想的,就不大一样了。 他母亲见他一时没有说话,便知自己猜得没错。 她笑了笑,温声道:“娘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如今广陵王殿下势头正盛,又对咱们有救命之恩,你与他有私交,并无不好……” 君怀琅却开了口。 “母亲。”他说。“我同他在一起了。” 君夫人的话戛然而止。一时间,房中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君怀琅垂眼看着桌上的茶盏,君夫人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片刻后,君夫人强笑着开口:“是哪种在一起?想必你们玩得好,亲如兄弟,也是常有的……” 君怀琅却沉默地看向她。 接着,他站起身来,在君夫人面前跪了下去。 “儿子自知此举对不住父母养育之恩,但心意已定,实难更改。”他说。“请母亲责罚。” 他跪得半点没有留力气,膝盖磕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碰撞声。 君夫人没有说话。 片刻后,她低泣出声:“你怎么这般糊涂呢?” 君怀琅跪着没动。 君夫人擦了擦眼泪,可泪水反而越擦越多。她擦了几下,帕子都浸得湿漉漉的,干脆将帕子往腿上一放,接着说道:“且不提你们二人同为男子,日后如何成家,如何生子?世人又要如何看你们?但论广陵王殿下,他是什么身份的人,难道你不知道?他对你存了什么心思,你难道就清楚?何时他觉得无趣了、或想有子了,你又该如何是好?” 君怀琅没有抬头,声音平静,但语气却颇为笃定:“他不会。” 顿了顿,他接着道:“儿子也不会。” 君夫人发出了一阵低泣。 “他不是要当太子,要当皇上么?”到了此时,她也顾不得这些忌讳,直接便说出了口。“那你如何是好?去做他的妃嫔,进他的三宫六院?” 若是女子,即便进宫,得宠复失宠,只要小心谨慎,也可安稳度日,在宫中享受荣华富贵和众人朝拜。 可自家的孩子如何是好?君夫人深知人言可畏,即便忍得了一时,也绝不能忍一辈子。 更何况,若薛晏薄情,君怀琅同他在一起之后,又将如何?到了那时,他是皇帝,他做什么都不会错,可自家的孩子,就要落到女人堆里忍受白眼和磋磨了。 君夫人越想越心疼,哭得愈发厉害。 “你怎么这般糊涂?你喜欢上谁不好,你同谁在一起不好?即便是乡野女子,娘也不会不让她进门的!” 君怀琅却跪得纹丝未动,笃定地重复道:“母亲,他不会的。” 他也知道,如今满朝文武、甚至整个长安,都知道薛晏是即将要继承大统的人。 但他也知道,薛晏绝不会让他落入他母亲所说的那番境地。他自己也是个独立的、有底线的人,绝不会真做他母亲所猜测的那般的事。 听到这话,君夫人更来气了。 “你拿什么保证?薛晏若真有那心,他自己来说!” 君夫人气急心疼极,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仪了。 她虽出身名门,自小便是大家闺秀,但到了此时,看到固执地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她心下气得直着急。 那薛晏给自家孩子灌了什么迷魂汤,仗着自己孩子心善脾气好,便欺他至此! 此后即便他要做皇子,自己行君臣之礼朝拜时,都要私下狠狠翻几个白眼,才算解气。
第127章 清平帝现在能动的, 只有眼睛了。 薛晏坐在他床头,江皇后站在一旁。他们交流,只能由他们二人说, 清平帝眨眼。 方才, 他们束手无策,这还是薛晏想出来的办法。 “你若是同意, 就眨一下,不同意,就眨两下。”他说。“别弄错了。” 清平帝顿了顿,看来并不大喜欢这般被动的交流方式。 薛晏却很不耐烦。 “懂了没有?”他问道。 清平帝也确实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他勉强眨了一下眼。 “我先说好。”薛晏道。“无论让我干什么,别想让我坐皇位。我好不容易把我夫人追到手, 别吓跑了。” 清平帝瞪着他,狠狠地眨了两下眼。 薛晏冷声笑了一声。 “你不同意也没用。”他说。“这点做不到, 别的都没法谈。” 清平帝瞪着他,薛晏淡淡地同他回视。 “这事你要是答应不了,就别怪你百年祖宗基业没人管。”薛晏胳膊一抱,毫不避讳地说道。“反正见了列祖列宗,也是因为你轻信佞臣而起的。” 周遭人听到这大不敬的话, 大气都不敢出, 低眉垂眼,只想当自己不存在。 旁边的江皇后也不敢言语。 片刻后,清平帝咬牙切齿地眨了一下眼,死死瞪着薛晏。 薛晏哼笑了一声。 江皇后在旁侧看得颇为心惊。 即便如今清平帝口不能言、四肢僵劲,但仍旧是皇帝,是大雍至高权力的象征。 能这样对他不敬的,除了薛晏,也没别人了。 清平帝瞪着薛晏, 薛晏却无动于衷。片刻后,清平帝怒极,也泄了气,重重把眼一闭,只当眼不见为净了。 莫名的,这一幕,倒是使得这两人近二十年来,头一遭有几分像父子。 薛晏笑了一声,知道清平帝被逼着默许了。 在这事上达成了共识,二人便可以接着谈下去了。 “你既想让我来管,那想必对你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都不放心吧?” 清平帝毫不犹豫地眨了一下眼。 薛晏笑了一声:“不错,还没老糊涂。” 清平帝又开始瞪他。 但薛晏却分毫不以为意。 就连旁边的江皇后都有些看不下去,拽了拽他的衣袖。 薛晏半点悔改的意思都没,清平帝瞪得眼睛酸,干脆错开目光,不看他了。 “那六皇子呢?”薛晏接着问道。 清平帝沉吟了半晌,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眼。 江皇后在一边点头道:“本宫将允焕宠得过头了,将他养得性子散漫,又天真了些。他本就不爱读书,更不懂朝堂之事,即便是本宫,也是不放心他的。” 她虽贵为皇后,父亲又是朝中重臣。但江相为人本就保守刻板,极不喜徇私,故而江皇后自幼起,便也被他教养成了这般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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