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十四办事向来妥帖, 但是什么人情世故,他是半点不懂的。能做出这样事的,定然是他了。 君怀琅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就去夫人房里看看。你一会通知账房,此番府内出事,大家都受惊了。你让账房只管拨银子,给你们派些赏钱,还有受伤了的, 由府中出钱医治。” 门房的小厮听到这话,自然感恩戴德,连连道谢。 君怀琅点了点头,让他自去把自己的马拴好,便径自往自己母亲的院中去了。 刚走到院子附近,他便看到了来来往往的番子,一看就是东厂的人。其中还有些锦衣卫,看到君怀琅,都停下来行礼。 君怀琅径直踏入了院中。 院中此时正忙忙碌碌的一片。番子们提着水桶,竟正在清洗地面。院子里的旱汀步湿漉漉的,隐约能看见鲜红的血迹,被刷洗掉了。 “哥哥!” 就在这时,君怀琅听见了一道清亮绵软的声音。 是他妹妹。 他循着声源看去,就见院中小花园边的石桌上,坐着自己的母亲和妹妹。 看到他,君夫人站起身来,君令欢径直从位置上跑开,一路向他跑了过来。 一身鹅黄的罗裙,奔跑时软软地往后飘,像一朵从枝头落下的杏花,又甜又软地,往他的怀里落。 一年多没有见了。 君怀琅的眼眶有点热,迎上前了两步,一把将君令欢抱在了怀里。 “哥哥,你回来啦!”君令欢扑进了他的怀中。 君怀琅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 “哥哥回来晚了。”他说。“没保护好你们,是哥哥的错。” 君令欢在他怀里摇头。 “哥哥没回来晚。”她说。“哥哥,我好想你呀。” 君怀琅眼眶温热一片,却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哥哥也想你。”他说。“令欢方才受伤没有,吓到没有?” 君令欢摇了摇头。 “没有。”她乖乖地答道。“有个哥哥保护了令欢和娘亲,哥哥别怕。” 君怀琅抬头,就看到段十四已经在自己面前三步远的位置站定了。 跟薛晏相处久了,君怀琅渐渐对他的下人也有几分了解。 段十四这样站在这,绝不是邀功的,而是有事要向他汇报。 君怀琅搂着令欢站起身来。 便见段十四冲他抱刀行了个礼,道:“属下未能完成王爷的任务,待善后完毕后,自去领罚。” 君怀琅不解。 “薛……王爷不是只让你保护府中众人吗?”他问道。“你做得很好,领什么罚?” 段十四没说话。 就在这时,君夫人走了上来。 “怀琅。”她微笑着唤了一声。 君怀琅看向他,点头应道:“母亲。 ” 君夫人将他好好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道:“长高了,已经是个大人了。” 君怀琅笑着应声。 君夫人看了看段十四,对君怀琅说:“这孩子话不多。我方才问了半天,他只说未能完成命令,杀了人。想必是他主上不许他在国公府杀人?故而他才固执,要将主屋洗得干干净净才罢休。” 君怀琅懂了。 按薛晏的脾气,一定是命令段十四,不可让国公府见血。 也只可能因为此,段十四才非要将院子里的血全洗干净。 君怀琅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看向段十四。 段十四想必根本没照过镜子,不知自己现在是何模样。他身上深色的飞鱼服已经染了大片的暗红,一看就是干涸的血迹,骇人得很。 而他的面上,也尽是大片血渍,此时已经干涸了。在左脸上,还横亘着几道擦痕,一看便是拿手抹出来的。 君怀琅不由得笑了笑。 “段十四。”他说。 段十四冲他行礼,示意自己在听。 “你此番做得很好。王爷的本意,就是让你保护国公府众人。想必当时千钧一发,你动手杀人,也是不得已之举。”他说。 他知道,段十四最擅长的,便是听命行事。说到这,他明明白白地道:“你不必受罚。” 段十四得过进宝的提点。 进宝跟他说过,今时不同往日,他虽然是王爷的下属,但是应该听的,是世子殿下的话。 如果世子殿下不在,那王爷说什么便是什么。但如果世子殿下开了口,即便他的意见和王爷相左,也要听他的。 段十四自然不解。 当时,进宝看到段十四一副冷冰冰油盐不进的模样,就知道他是没理解。 进宝知他是块石头,根本不懂这种人情世故。 进宝无语,便道:“你是王爷下属,对吧?” 段十四答:“是。” 进宝道:“现在王爷也是世子殿下的下属,要听世子殿下的命令。所以,你只管听他的就好,记住了吗?” 这下,段十四记住了。 听到君怀琅这么说,段十四抱刀应道:“是。” 君怀琅点了点头:“好了,现在还有一件事要你办。” 段十四默默等着命令。 杀人行刺,探听情报,这些都是他最擅长的、刻在骨子里的能力。 却见君怀琅抱着君令欢,淡淡一笑。 “院子不必打扫了。”他说。“去洗把脸吧。” —— 许相携四皇子从宫中密道潜逃,被广陵王抓获。从他们随身所带的行李中,搜到了伪造的圣旨和皇上的玉玺,因着逃跑匆忙,所以假圣旨尚未完成,只写了一半。 这下,他们想要做什么,自是昭然若揭了。 薛晏早在抓薛允泓之前,便将文武百官全弄到宫中等着,人一抓到,立马便昭告天下了。 许家满门上下,连带着党羽,立刻全被下了大狱。而薛允泓也因谋朝篡位,被关进了宗人府,等候处置。 这下,文武百官都知道,许家和四皇子,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而如今,朝堂还能落在谁的手上呢? 自然是广陵王了。 可是,广陵王当着众人的面处理了谋反的众人,便将他们都遣散了。 绝口没提这太子谁来当,也没告诉他们,明天的早朝,谁会坐在龙椅上。 大臣们一头雾水,但是谁也不敢去问。 众人被聚集而来,又被薛晏遣散了。 薛晏去了清平帝的寝宫。 江皇后此时正守在寝宫里。 太医们夜以继日地给清平帝施针用药,到了两个时辰前,清平帝终于勉强醒了。但是他醒来,也只勉强能睁开眼,仍旧四肢瘫痪,口不能言。 他醒来时,四皇子已经坐在他的龙椅上,开始发号施令了。 薛晏进来时,御医们正想方设法地要给他喂药。 可是清平帝已经知道了前朝发生的事,也知道自己被毒害、长安被重兵围困。此时他正紧闭着嘴,拒绝喝药。 他醒着,太医们自然不敢撬开他的嘴。满屋子的太医和宫人,都哭着跪着,求他开恩,将药喝下去。 薛晏进殿,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江皇后站在一旁,正偷偷拿帕子拭泪。殿中一片手忙脚乱,谁也没注意到有人来了。 她一抬头,就见薛晏踏了进来。 “广陵王!”她一惊,紧接着面上便露出了不敢置信的喜色。“你来了!难道前朝,前朝已经……?” 薛晏点了点头。 江皇后顿了顿,便见薛晏已经越过了她,径直进了清平帝的寝殿。 殿内,众人还在想方设法地劝清平帝喝药。看到薛晏进来,不过片刻,殿中便鸦雀无声了。 清平帝费劲地往那个方向看去,就见薛晏站在那儿。 他的儿子已经长得那般高了。外头的日光透过錾金的金丝楠木窗格,将他的身形勾勒出一圈亮堂堂的光芒。 清平帝睁大了眼,定定地看着他。 薛晏皱眉,抱起了胳膊。 “看我干什么?”他道。“如果想给你的四儿子求情,饶他一条命,你就别想了,不可能。” 清平帝只看着他。 他没想到,他这么多的孩子,到头来,不是无能,便是处心积虑地害他,真正强大而能够为他报仇的,只有这个从小没有养在身侧的孩子。 薛晏侧目,看向周遭的宫人和太医。 “怎么,药不喂了?” 宫人们连忙动手。 这一次,他们发现,皇上没有再紧闭着嘴,不愿喝药了。 宫人们松了一口气,知道是皇上担心的事,被广陵王殿下解决了。 薛晏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不过,你也做好准备。”他说。“多当几年皇帝,你的烂摊子,我不会替你接手。” 皇上的嘴又抿住了。 他看向薛晏。 就见薛晏交叠起双腿。金碧辉煌的大殿中,他坐在明媚的日光里,矜贵又庄重,分明是一番帝王之相。 他恶劣地一勾唇。 “因为我有夫人了。”他说。 “男的,没法儿传宗接代。”
第126章 顿时, 清平帝寝宫中的众人都惊呆了。 清平帝目眦欲裂,紧紧盯着薛晏。 旁边的江皇后也惊呆了,片刻说不出话来。 满宫上下, 倒是薛晏自己最镇定。他坐在椅子上, 平静地和清平帝对视着,说道:“不用看我, 我也没有征求你同意的意思,我就通知你一声。” 他抬头看向江皇后,说:“我在江南知道个名医,已经派人去请了。能治成什么样,就治成什么样, 治不好,就让他其他儿子顶上。” 薛晏这话说得轻描淡写, 就好像他避之不及的这东西,不是皇位,而是二两银子,随手就扔了似的。 说完,他没有多犹豫, 便站起了身, 看向清平帝道:“我走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清平帝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紧盯着薛晏,一看就是被气狠了。 江皇后看到清平帝这幅反应,生怕薛晏走后再生什么事端。她连忙追上去,不管不顾地将薛晏挡住。 薛晏被拦停了下来,低头看向江皇后。 “娘娘还有事?”他问道。 江皇后忙道:“广陵王, 皇上如今病得严重,国不可一日无君,你是知道的。如今谁能替皇上掌管大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是要皇上定夺的。” 薛晏皱眉。 江皇后往清平帝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劝薛晏道:“你即便……真的无意皇位,如今也是要你挑起大梁的时候。至于日后如何,你同皇上好好说,可好?” 薛晏仍一副不大耐烦的表情。 他懒得和清平帝多费口舌。 他了解清平帝有多怕死,又对他屁股底下的位置有多敝帚自珍。现在他捡回一条命,却没法儿好好活着了,自然要亲眼看着自己的位置传给他放心的人,他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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