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觉不太对,又实在挑不出毛病。因为拆迁安置手册上面写明了,村民卖房给开发商,一平米一千五,这样算下来,90平的房子其实和两亩地价值差不多。 假如真像冬月这么分,公平是非常公平的,就、就是有点不得劲儿。 “老黑,你不用发愁,”姜冬月拿起西红柿分唐墨两个,“笑笑和笑安都知道争气,以后日子差不了。” 也对啊……唐墨挠挠头,沉默片刻后咬了一大口西红柿:“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叫孩子们自个儿奋斗吧。” 他年轻时一穷二白饿肚子,照样成家立业把日子过起来了,笑笑和笑安没成家就有钱有房,准能过得更好。 …… 商量定了主意,唐墨便不再纠结,七月三号早早地去大队排队选房。 没错,拆迁办那边只给村里留出两天时间,就开始走选房流程。三号上午八点开始,五号下午六点结束,中间工作人员轮班倒替,昼夜无休,时间非常紧张。 乡亲们跟着绷紧了弦,要不是村干部架喇叭喊了“六点发号码牌,提前排队不算数儿”,头天夜里就有人搬马扎来排队了。 饶是这样,六点之前大队外面也排起了长龙,都想早领号牌早选房。 “干啥事儿都往前凑,咱村人就是瞎积极!” “拆迁办准怕夜长梦多,当谁看不出他们那点小心思呢。” “赶早不赶晚嘛,听说好多人都想选八号楼?” “以人为本,选到哪个,哪个就是好楼!” 唐墨排在队伍中间,好半晌才领到号码牌,不多不少地恰恰排在八十六号。 嘿,是个好兆头啊! 唐墨暗自得意,将号码牌揣进兜里就回家吃饭,吃完继续来大队蹲点,和同样排队的乡亲们扯闲篇。 姜冬月把家里拾掇干净之后也来了。选房是大事,甭管啥时候轮到她,先听听消息总是好的。 可惜听了半天,前面刚排到二十几号,天气又太热,后面的人便慢慢散了,准备后晌稍凉快些再来。 唐墨和姜冬月也撤了,然而两人都搁家里待不住,更别提躺平睡午觉了,干脆每隔半小时轮流往大队跑一趟,时不时地溜进去,凑到最东边选楼号的办公室窗户外面瞄两眼。 就这样焦灼地等到晚上九点多,终于轮到他们了。夫妻俩赶紧打起精神往里走,先登记身份证、户口本、土地证,接着核对评估单,把土地证交给拆迁办的人。 所有材料确定无误后就可以选楼了,两人按照之前商量好的选了一个140和三个90,剩下那18平米则折成钱。 因为白天闲聊时,听说村里有人房子多,想往外卖,虽然价格没定准,但绝对在两千以内。这价格和开发商的三千二比起来简直太良心了,所以唐墨和姜冬月立刻改了主意,决定打问一番直接找乡亲买。 “这里还有右下角摁手印,对,每页都要摁……好了,所有手续齐活了,回家歇着吧,补偿款预计半个月左右到账。” 工作人员一边说话一边利索地将各项材料装进档案袋,末了嘱咐两人看门口那张公告,“搬家时看着点儿,已经登记在评估单上的东西不能带走,缺了少了还得补上,挺麻烦。” “嗯嗯。”唐墨和姜冬月应了声,看着对方收好档案袋,推门出去叫八十七号。 八十七号不是别人,正是刘根生和赵大花。两口子一个挎着包,一个背着手,冲他们点点头打声招呼,就匆忙进办公室了。 这会儿已经十点半了,一勾下弦月盈盈地挂在深黑天幕上,周围散落着几粒星子,虽然夜色深浓,却比白天排队舒服得多。 “百来号的估计都在今天晚上了,还挺凉快。” “是啊,就属三四十号受罪,大中午最晒得慌……” 微凉的夜风扑面,唐墨和姜冬月小声说着话,慢悠悠朝家中走去。
第198章 搬家(正文完) 选完房歇了一宿, 第二天唐墨和姜冬月就着手开始搬家。 因为拆迁办那边撵得很紧,要求石桥村全体社员在七月五号至十五号之间完成搬迁任务。期限内搬走交钥匙的,按土地证每个院子奖励一万块钱, 超期了啥都不给。 “说的好听,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有啥办法?谁叫咱收了人家的钱,以后回不了自己的破家啦!” “二十四层的楼呀,现在连个地基坑都没挖,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来……” 说归说,乡亲们没人跟钱过不去,都在热火朝天地积极收拾家当, 然后开着汽车、拖拉机或三蹦子,一趟趟往新租的院子倒腾。 本村人忙忙碌碌,外村人也不闲着, 三两成群地在石桥村和东牛庄来回转悠, 收废品、收木头、收棉花、收羽绒服、收旧自行车旧电动车……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 还有人拿着放大镜专门收古董古玩, 逢人便问家里有没有老物件。 “风水轮流转啊, 这次该着别人来咱村捡便宜了。”姜冬月十分感慨,却不得不尽快拾掇东西往外卖。 一清二白的家底子, 当然不可能有什么老物件, 但是杂七杂八也卖掉不少东西,除开纸箱子、废铁丝、化肥袋等普通废品, 还有旧院和新院的两架梯子,板厂的拉锯机、铁皮门、电闸电线,连砖头也一块五分的低价甩给拆墙工人了。 没办法,旧砖想二次利用的话, 必须拿砌砖刀或铁铲将表面凝固的沙子洋灰敲掉,叫做“扩砖, 扩完能卖到两三毛。 可惜这活儿太耗时耗力,平常勉强能找到帮工,现在这节骨眼根本没人愿意干,只能把砖头囫囵个儿处理了。 少了门墙的阻挡,空地处撒的南瓜和面北瓜越发显得郁郁葱葱。姜冬月翻一遍叶子,摘了六个巴掌长的小瓜,又掐了半提篮的嫩瓜藤。 这瓜未到成熟的时候,但滋味鲜甜,汁水充沛,能吃就要尽量吃,免得突然施工了浪费。 骑着电动车回到家,姜冬月把面北瓜切块煮汤,南瓜切丝烙饼,再炒一个蒜末瓜藤,色香味俱全的午饭就齐活了。 刚摆开桌椅,唐墨急吼吼从外面冲进来:“冬月,咱家条几没卖出去吧?” 姜冬月想了想:“没有,还在东屋搁着呢。” 条几就是长条形的几案,以前村里家家户户都有,靠墙放在堂屋正中间。上面挂幅字画,下面摆张八仙桌,就是正经待客的地儿了。 旧院那张条几是唐墨结婚前自己打的,木板厚实,揉过好几次漆,没有半点虫蠹。可惜搬到新院后就失去了用武之地,一直闲在角落的杂物堆里。 “没卖就好,”唐墨大松一口气,洗洗手从案板上拿了根干净黄瓜,边吃边对姜冬月学街上新出的八卦,“咱村不是来了收老物件的嘛,刘建设卖给人家俩石墩子,说是他爷爷奶奶辈儿传下来的,卖了一百五十块钱!” 姜冬月惊讶道:“真的假的?他家还有这种东西?” “当然是假的,那老小子嘴里就没句实话。”唐墨伸开手比划,“石墩子这么高,这么粗,头顶雕个寿桃模样。去年我在三里铺收木头那会儿,眼睁睁看他从路边捡的,用塑料袋裹着绑车后座了。” 想到自己和无本买卖擦肩而过,唐墨语气酸溜溜的:“我和收货的说好了,晌午叫他来村西,看看咱家的老条几收不收。” 啧,这点功夫就变成老条几了……姜冬月忍笑道:“行,到时候我就说是我带来的嫁妆,从姥爷手里传下来的!” 说到做到,后晌收老物件的年轻男人骑摩托车溜达过来,姜冬月喊住他,真把那张条几搬出来吹了吹牛,最后以三十块成交。 这钱不算多,但比直接卖给收木头的强出几条街,唐墨非常满意,送了对方一个自己年轻时用过的有些裂纹的旧墨斗,又问人家收不收二八大杠。 年轻人果断拒绝了:“不收不收,二八大杠不算老物件。” 说完将条几侧着绑到摩托车上,一脚油门轰隆隆地奔隔壁巷子去了。 他跑得太快,姜冬月忍不住怀疑道:“那墨斗是个老物件?条几卖上当了?” 唐墨:“没上当,满仓家那个条几才卖二十五块。墨斗更不值钱,里面墨仓和线轮早坏得不能坏了,顶天能上两块钱当。” 姜冬月想想也是,便把这茬抛开,和唐墨一起打叠了铺盖被褥,往平村镇赁的院子那边搬。 到地方发现旁边院子也赁出去了,是东牛庄打烧饼的那户人家,正挑着竹竿往高处挂旗子。 老板娘十分健谈:“你们啥时候搬过来?以后烧饼随便吃昂,管够!” 姜冬月:“好说,等过来了天天蹲你家门口,比招牌还管用呢。” 两人赶集出摊儿认识,又恰巧租到相邻的院子,原本平淡的关系立刻亲近许多,寒暄几句互相留了电话号码。 唐墨朝那杆红底黑字的旗子望了好几眼,忽然想起来姜冬月还没有招牌,卸完东西往回走时,便问要不要给她做一个。 “先不做了,”姜冬月摇摇头,“评估完了没人装修,也没人买瓷砖,我估计下次开张就到回迁了,得想办法改行才行。” “没事儿,”唐墨握紧方向盘,稍微加速经过桥头,“我改行好几次了,有经验,往后空闲了咱们琢磨琢磨,改它个有前途的!” 姜冬月眼中不自觉盈满了笑意:“好,都听你的。” …… 夫妻俩紧锣密鼓地收拾着,姜秋红忙完自家的活儿也来帮忙,还带了一坛高成静腌的酸辣什锦菜。 “天热不想炒菜了你们就盛一碗,特别下饭。” 姜冬月赶紧接过来放天地台上:“太好了姐姐,我正愁晚上吃啥呢。对了,你要拖拉机不?把我家这个开走吧。” 唐墨补充道:“旧是旧了点儿,发动机啥的都挺好,再开五年没问题。” 街上也有人收拖拉机,可惜给钱太少,快赶上卖废铁了,还不如送给大姐,好赖发挥一下余热。 姜秋红急忙摆手:“你俩外甥都有拖拉机,我再要一个干啥?就高家屯那七分地,秋麦天粮食少得可怜,推个排车都能拉完。” 她态度十分坚决,一边帮着抬坐柜一边数落妹妹妹夫,“破家值万贯,一搬穷三年,你们俩可不能想着拆迁发财了就大手大脚,往后日子长着呢。” “放心,我觉悟高得很。”姜冬月点头应是,顺手给姜秋红打包了一堆布头,“现在人都不稀罕买布了,姐姐你拿回家随便用吧,总比沤了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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