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还真不是吹牛,吃过饭他就翻出皮尺,在家里来回测量,量完开着三蹦子去平村镇,没多久便拉回来成堆的PVC板子和龙骨、石膏板。 又从王满仓家借了气钉枪及气泵,插上电可以歘欻欻地连打上百颗钉子,非常方便。 家当准备齐全,唐墨就搬出爬凳,摩拳擦掌地开工了。他没有正经干过装修活儿,但先前转悠了好几家,还给别人帮过忙,这会儿动起手有模有样的。 然而进度并不像预期的那样快,因为吊顶用的龙骨是三米长的窄木条,彼此间隔一尺半左右,坐在爬凳上最多同时够着两根,稍远些就得挪爬凳。 反复上高爬低几十趟,唐墨忍不住叹气:“要是凳脚带滑轮就好了,我一呲溜钉过去,半天能吊仨屋子。” 姜冬月在下面举着木棍帮忙固定龙骨:“别着急,咱们慢慢干,干多干少都是挣。” “对,就当打零工了。”唐墨说着,举起气钉枪咻咻连发,将龙骨末端钉住,然后直接从这头儿往回钉贴PVC板子。 这种板子同样三米长,而且又轻又薄,稍不注意就会断裂。唐墨在靠北的墙边钉,姜冬月就在靠南位置托着另一端,直到全部贴齐整才敢撒手。 就这样配合着干到七点多,客厅将将装好,唐墨想趁热打铁把边角的石膏板也钉上,被姜冬月拦下了:“该收工就收工,还当自己二十啷当岁的大小伙子嘛,瞎逞能。” 她在下面出力少,胳膊都累得酸疼,唐墨在上面举着三四斤的气钉枪连干半天,肯定更累。 唐墨:“……” 什么眼神儿啊,他明明正当壮年,比二十岁更能干! 可惜小工铁了心罢工,大工也只好听令,嘀嘀咕咕地拾掇家当、扫屋地,然后提了铁皮桶去给鹦鹉们喂食换水。 最近天太热,大小鹦鹉都在掉毛,看起来丑巴巴的,只能多养一阵子,等凉快了再去青银县花鸟市场。 “多吃点儿啊,改天带你们搬家。”唐墨挨个笼子喂过去,最后清理干净鸟粪,把两只打架受伤的单独拎出来抹药水。 姜冬月正在澥芝麻酱拌凉菜,看见那对鸟儿忍不住笑出了声:“咋啄成这样?一个比一个秃顶,太丑了。” 唐墨:“可能想配种吧,配不成就生气。” 说完将两只鹦鹉分别关进笼,一个挂到最左边木架,一个挂到最右边,让他们遥遥相望干叫唤。 “坚持一下昂,七月七你俩就能碰头了,嘿嘿。” 姜冬月:“……” * * * 装修太累人,夫妻俩吃了晚饭就早早躺下,第二天五点半起床,换个屋子继续忙活。 同一时间,石桥村很多人家也在装修,从大街上走过去,到处都是叮叮咣咣的动静。 没办法,现在全村人都知道土地证最值钱,上面记载的面积越大越好,可那是死数儿变不了,能变的只有装修,当然要想方设法地装。 有像唐墨一样吊顶的,还有见缝插针贴瓷砖、安装铝合金隔断的。刘国辉甚至仗着他家在村东偏僻处,贴着院墙另起了一座窄长的小屋,整得似模似样。 “人家拆迁办又不是傻子,他那个能算数吗?” “管他嘞,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先磨了再说。” “摄像头好像能赔,保国家门口装了一个,拆迁办给记上了!” “害,那是赵大花的。拆迁办评小卖铺的时候保国去买烟,一看摄像头包赔,借走安自己家啦!” “这脑子真活动啊哈哈哈哈哈哈……” 都是头一回碰上拆迁,乡亲们谁也没个准信儿,今天你给我说说,明天我给你讲讲,走东家串西家地互通消息,关起门热火朝天忙装修,生怕自己家落后。 这场面根本瞒不住,乡里颇有些不高兴,开会时专门提了两次。赵成功和陈爱党等人表面答应着“是是是”,回到村里照旧该干啥干啥。 因为他们作为村干部,比社员们知道的更多,譬如村里谁家面积大,想把多余的平米数卖给开发商是一个价,面积不够了想从开发商手里多买几平米,又是另一个价,二者整整差出来一倍多。 和这种离谱的房价差距相比,装修那点钱算什么?还不够开发商塞牙缝呢。 而且以后没地种了,想吃一粒米一颗菜都得花钱买,眼下该装就装吧,好赖让村民落点儿实惠。 就这样,村干部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天骑着电动车晃悠,谁家装修好了就领拆迁办的人过去评估,堪堪赶在月底完成任务,第二天挨家挨户发了一份评估单和拆迁安置手册。 拆迁安置手册是统一的,厚厚十几页像一本蓝皮书,里面有新小区的规划图、各个户型的效果图等等。评估单则是根据每户房屋情况单独制的,清晰列明了每样东西价值多少,并贴心地做了汇总。 毫不夸张地说,评估单一到手,石桥村立刻沸腾了。 因为人人都知道拆迁会赔偿一笔钱,但在看到评估单之前,这只是一个模糊的念头,谁也不知道最后到底能赔多少。 现在评估单发下来,家里有几扇门几扇窗、多少水泥地多少瓷砖地,甚至连水井和灶膛都写得清清楚楚,那原本模糊的念头瞬间就化作金光灿灿的利箭,一举射中了乡亲们的心脏。 “天呐,难怪隔壁村眼红咱们村……” “这就算定准了吧?啥时候能把钱打过来?” “到账了立马存折,可得看好喽,不能瞎花。” 乡亲们议论纷纷的时候,唐墨也在看评估单,越看越满意:“幸亏咱家吊顶了,没白干。” 姜冬月坐在桌子对面看安置手册,抬头瞥一眼唐墨胳膊上的膏药,想数落他两句又忍住了。 活儿都干完了,吹就吹吧,反正往回搬的时候她说啥也不叫老黑装修了,忒卖力气。 唐墨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提前淘汰了,他将评估单仔仔细细过了几遍,就凑到媳妇身边一块儿看安置手册里面的户型图,琢磨着挑哪个好。 按照土地证面积一赔一平三,他家总共能分到428平的楼房,够挑三个140的户型或者五个80的户型。 不过,“这个画马桶的小屋肯定是厕所,咋能对着正门口?一推门进去多古怪啊。” “这个更不行,哪有茅房跟厨房面对面的?不行不行。” “80、90、115……140就是最大的啦?啧啧啧。” 唐墨哗啦啦地翻页,横看竖看咋看咋别扭,忍不住靠在椅子上叹气:“完了,大老粗还没住进楼房就嫌憋闷,真住进去了恐怕和坐牢一个样儿啊。” 姜冬月笑得不行:“你别担心,到时候我找块闲地儿,让笑安给你搭个棒秸棚,要多敞亮有多敞亮。” “去去去,地都卖给国家了,哪有闲地儿搭棚子。”桌上有香蕉,唐墨就手拨开一根,边吃边发愁,“咱俩好说,孩子们咋办?唉。” 凭他本心来讲,笑笑和笑安都是好孩子,当爹的比任何人都盼望他俩过得好。 可家里东西就这些,如果挑三套140,眼瞅着对笑安不公平。这孩子没有地,还得给爹妈养老,就算他乐意,将来的儿媳妇应该也很难乐意。 但是吧,全家都住大的,让笑笑自己住小的,他心里又实在不得劲儿。年轻时家里太穷,笑笑生下来很过了几年苦日子,不能长大了再受亏待。 最要紧的是笑笑年龄到了,再过几年就要相看婆家,他有心让闺女从南方招个女婿回来,免得在别人家受屈…… 唐墨左思右想,脑门竖起个深深的“川”字:“冬月,你觉得怎么分好?我现在是排车陷进淤泥里,咋走都不对道儿了。” 姜冬月:“……” 她半晌才闹明白唐墨的心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笑笑就算了,笑安正上初一,离大学毕业还有九年,娶媳妇且早着呢。 最重要的是,“人家大学生都往北京上海那些发达的地方奔前程,笑笑和笑安回村里能干啥?广州市不比洪金市强多了?” 唐墨:“&*@#¥%!!!” 卧槽!他光想着帮扶儿女成家立业,竟然从没想过儿女不在身边的情况! 然而脑子稍微转一转,就知道冬月说得在理。远的不提,附近十里八乡谁家孩子考上大学了还回村里?回村里干啥?想养鸡喂猪都没有地了! 一瞬间仿佛冷水浇头,唐墨脸色都变了,乌漆嘛黑地强撑着面子自我安慰:“没事儿,儿孙自有儿孙福,笑安没笑笑学习好,说不定就落榜了呢。” “呸呸呸,”姜冬月卷起安置手册捶唐墨两记,“你少乌鸦嘴,笑安铁定能考上大学,到时候我就叫他去西北,正好和笑笑调个角,哼~” 唐墨:“……” 冷不丁被姜冬月掀翻计划,唐墨实打实地发愁了,夜里辗转反侧大半宿才睡着,转天顶一对熊猫眼出去串门,想听听乡亲们的主意。 结果有人说房子越多越好,以后孩子们住的开,有人认为大户型最好,小的像个鸽子笼,将来不住了想卖都卖不出去。 还有找人烧香算卦的,看自家门朝哪边开有利风水,楼栋应该尽量靠北还是靠南。 唐墨灌了两耳朵杂七杂八的经验,回到家发现姜冬月居然也在烧香,天地台上面供了三颗西红柿和三根香蕉,弄得挺正式。 姜冬月:“老黑,刚才我突然琢磨出来咋选了,你听听看行不行。” “咱们一共480平,要一套最大的140给咱俩住,再要三个90平的,给笑安两套,笑笑一套。剩下那18平……你说咱们要不要添钱再买一个?买了算咱俩的。” “啥?”唐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别人家老人都怕孩子吃苦,啥都给孩子。你正正颠倒过来了,全村哪儿有这样当爹妈的。” 姜冬月认真道:“因为咱俩还没有老,要是今年七老八十了,我肯定不这样分。” 说完看唐墨有点儿发愣,便抓几粒瓜子给他解释,“你看,笑笑和笑安都有出息,将来不会在咱们身边常住,有个小窝够他们落脚就够了。” “咱俩多出来的那套九十,将来能赁出去赚点钱最好,赁不出去就放着,老了看谁孝顺留给谁,最次也能卖了换钱花。” 唐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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