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下葬已过四年,尸身未腐,脸上犹带泪痕,好似睡着一般。 卢老爷再看幼子一条腿跨骑身下木马,另一条腿被木马压着。 这木马是当年闵凤特意交代放入棺材,闵凤只说他孩儿枉死可能心有不甘,命人将木马放在孩儿身边。 今日所见着实把卢老爷吓了一跳,然他拳拳爱子之心,不及细思,趴在棺木上去拉幼子的手。“我的儿。” 下人见状都来劝慰,已经死去的人尸身不腐,着实让人心慌。还有人去拉卢老爷,拖他离开棺木。 卢老爷抓住幼子的手,也发现入手冰凉,毫无生气,方才后退一步,心中生出一股恐惧。 此时已有人拿出崔云鹤所留符箓,屈先生不声不响在起棺坑道中,燃掉那符纸。 只见满天繁星的夜空,突然传来一声震天雷,击打于坑道边一个长约六尺宽约四尺的白色石头上,那石头四四方方长在地面,雷声过后被一分为二,众人便见那石头里面飞出两只白鹅,一只因被雷击中,立刻化为飞灰,另一只飞快逃离,不出几息便消失不见。 屈先生吓一跳,只觉双腿发软,一动不敢动。 “这世界当真有如此邪门之地。” 而棺内卢家幼子亦是两管鼻血顺着人中流淌,好似也遭到天劫。 卢老爷吓得浑身哆嗦,身边之人个个面色难看,唯有等到崔云鹤才能一一解惑。 正在大家惶惶不安之时,崔云鹤从山下上来,因他神情一向寡淡他人也看不出有什么,卢老爷上前一步,有些讨好地说道:“都按崔先生吩咐,先生你看,如今如何是好?” 崔云鹤扫视一圈,便问道:“可有异象?” 屈先生这才回神,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原这世上真有雷劫一说,雷打石也为真事。” 崔云鹤不理会屈先生的恍惚,卢老爷便把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明,又有下人补充那一双白鹅的事情。 “先生可否解释一二,那白鹅这是何道理?”其中不乏好奇者询问。 崔云鹤自是知道这世间万物皆是有灵,地脉会化为生灵藏于石中并不稀奇,如今被天雷打破,这块地地脉自然落荒而逃,此处便也成了普通山地。 只是依他在溶洞所见,闵凤故意为卢家造出辅佐帝王大将阴地,还在溶洞里留下纸人布下阵法,千军齐发之势,有违天道,破坏固有轨迹,岂不是坑害自己? 他们这些在阴阳两界之人,总会因为道破天机太多而受到孤、贫、疾、无后等等天谴,若是有违天道后果更甚。 且这闵凤也知道其中厉害,所以并未将这马背山真正地脉指出,而是在附近指了一块地方,瞒过卢家人。 面对疑问,崔云鹤缄口不言,只对卢老爷吩咐用白布将令郎盖住,又用几枚铜钱压住四角,便招呼众人下山。 柴华君在这溶洞里等到四肢麻木,直到崔云鹤带着一大群人进来,将戏班的人背下山,他才松一口气,这大半夜他已经出过几回冷汗。 回到卢家以后“福旺”戏班的人在第二日也逐渐清醒,却是怎么都记不起当日情形,如何到那溶洞,又是如何在溶洞活下来。 唯独云琅发现他怀里多出一管玉箫,拇指大小,工艺精湛。因为突然出现,又无异常,他便不曾与外人说道。 卢老爷在崔云鹤算的日子中,从新寻得一块阴地,第二日上山盖棺的下人回来说卢少爷尸身开始腐坏,发出异味。 崔云鹤在卢家多待了七日,直到卢家幼子下葬,其间“福旺”戏班离开小镇,班主苦口婆心要柴华君一同离去,柴华君却是不肯,打发班主自行离去,班主无论怎么劝说,他却是铁了心。 班主回头便与戏班众人说起这事准备舍他离开,云琅见此有些担心道:“此地诡异,无论如何也需得带上他。” 班主却是摇头道:“这柴家公子生性跳脱,不是我与他说上几句就能转换心意的,不然也不会离家出走。” 三师姐点头赞同道:“我知阿云你心中感激,但是柴家却不是我们能惹的。如今离开却少了祸患,也交了柴家看顾的差事。上次奉元若非他多此一举,如何就错过了两场戏……” 听得这话云琅微微张口,班主却已是抬手阻止道:“这话并无道理,我们与他分离是迟早的事情,如今有这道人在一边,柴家自会安排。阿云不必多言。” 说完这些,班主便带人收拾东西与卢老爷告别感谢后领着其他人离开。 然关于戏班柴华君心中自有思量,他进“福旺”也是权宜之计,离家这几个月,他一直在想怎样才能有出路,家中大哥二哥皆如父母所愿,接替柴家历代整理书籍传承之责,然而他性子跳脱,又是家中幼子,从小受尽宠爱,因年岁渐长父母生怕他闯出祸患,为柴家招来灾难,他心中不服,便想做出一份事业,以此证明自己。 科举定是不行的,柴家子弟不入朝堂,这是柴家祖训。若是他有表弟燕非凌一般厉害,早就跑到边境驰骋沙场,哪里还轮到这番田地。 他虽善丹青,在同龄之人有一定知名度,然他却认为这些都是小道,非他所求。 此间遇见的崔云鹤,此人看似简单实则深不可测,索性舔着脸跟着崔云鹤,兴许一路同行便会寻得另一番出路。
第48章 云华5 崔云鹤在卢家这几日四下询问,得知马背山溶洞背后便是九村,而那夜所遇石镜梳妆地点正是在九村山脚鲤鱼洲。 这鲤鱼洲的名字有一段民间故事,传说当年九村有一户人家姓陈,自称百年前陈王后裔,因为那陈家着实有些气运,陈家老太爷埋骨河岸风水宝地,夜里引来河中一尾鲤鱼浮出水面在坟前祭拜,这陈家便开始发迹成了镇上大户。 每每鲤鱼上岸便带着一阵金光,久而久之被路过河边的村里人看见,一传十十传百,引来他人嫉妒。便有人夜里藏在河边欲要捉住那鲤鱼。 这捉鱼之人却也是有些奇诡手段,将柳条编织成网,趁着凌晨鲤鱼刚离水面将网撒下,网住鲤鱼。谁知那鲤鱼受惊横扫网兜震出一个洞,便顺着那洞溜走。 那人见势不妙,便将一竹筒童子尿对着那鲤鱼兜头泼下,瞬时那发着金光的鲤鱼失去光泽,身体浮在水面,最后化作一滩鲤鱼形态的砂石,此事之后无论河水如何涨潮,那鲤鱼石滩却始终露出背脊。村里人便以那鲤鱼形状石滩取名鲤鱼洲。 柴华君见崔云鹤前往九村,因着那日溶洞的火把最后化为一根雕着火苗的玉簪再次被插在崔云鹤发间,这几日他一直缠着对方,只说自己通过考验让人教他仙术。 崔云鹤自然不肯,柴华君便一口一个“崔师兄”,前后跟着。 两人再次来到溶洞,这次崔云鹤绕过洞口,走过一个艰险坡道来到溶洞背后一片贫瘠的土地,一条曲折的石阶铺至一座山神庙,此地向阳,庙旁生长着一颗菩提,高达近四十米,虽是枝繁叶茂,叶子却有些打蔫。 崔云鹤见那菩提包裹之下,隐隐藏着一截阴沉木,因是这菩提幼年附着之物。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菩提,拧眉沉思良久。 柴华君心知对方看出些什么端倪,便不去打扰,扫过山神庙余留的香灰,摘下些菩提拿在手中把玩,一面躲着太阳,一面走神。 “道长救我。”一个青年男子之声突然传来,柴华君手中菩提掉落,人也跟着向前踉跄几步。转头才发现那菩提树上长出一张人脸,开口发声。 他顿时觉得全身战栗,一身鸡皮。 天上一大团乌云飘来,遮住日光,雷声隐隐酝酿。这颗菩提树龄恐有百年,然这些妖魔鬼怪皆不可在人间造次,否则自有天罚。 崔云鹤开口道:“今夜子时,我来此地,届时再言不迟。” 菩提树上的人脸听得此言,缓缓消失,又化为树干。 天空乌云飘散,柴华君不禁啧啧称奇,转头便问:“崔道长,依我之见这菩提本为佛家神物,必是大善,何故受这雷霆之威?” 因着只有两人,崔云鹤便缓声开口解释道:“万物有灵,天道之威不分善恶,唯合理尔。” 柴华君因着那“不分善恶,唯合理尔”有些恍惚突然问道:“世人都说三岁看老,崔道长如何看?” 两人行于林间石阶,树荫之下漏下点点阳光,林间鸟声悦耳,蝉鸣之声断续传来。 柴华君有此疑问不为论道,亦不为求崔云鹤解答,只为自己能求得一个答案。 年幼之时,父母长兄姐妹皆待他如珠如宝,有求必应,六岁那年陛下曾经说柴家此子必将一鸣惊人,他所知赞美无数,且因天资过人,人人称他为越州神童,赞柴家必将与王谢齐名。 他虽喜玩闹却也心性纯良,孝悌礼仪谨记于心。 然自他九岁那年诗文丹青传于京城,京城名儒曾为太子讲课的东林先生欲收他为弟子被柴家拒绝,并将他拘在家中三月,无人与他言语安慰半句,每日下午父亲都只会问他是否知错,柴华君不知道错在何处,从最初的不肯回答,到最后每日痛哭肯求大喊“儿已知错。” 那三个月是他人生中最不愿回忆的时光,那扇关闭的门是一座锁住他过去的围城。 离开房间以后,从此越州再无柴家神童,只有张狂不及柴家浪子,上不及大哥二哥踏实勤学,下不及柴家旁支聪慧好学。 父亲总是在他耳边提及崔家世家门阀,因崔氏子弟各个出类拔萃,遭受皇权忌惮,如今崔家大不如前,王谢两家虽面上风光,家中贵女却也成为联姻牺牲品,柴家祖上出声清贵,不与争锋,如何能送他去昔日北燕帝师门下,如今柴家又是外戚,如何由得柴华君肆意张狂,岂不遭祸。 柴华君虽不认同父亲口中这些言语,却也不再带累柴家。从此招猫逗狗,与越州纨绔倒也是志趣相投。 自从年满十六后,柴母便替他相看闺秀,越州女子对他个个避如蛇蝎,个别他城因看中柴华君模样的女子,也会在家族重重把关下放弃。 柴华君被大哥训斥不成器,二哥苦口婆心劝他在家好好钻研古籍纂修文化传承,三姐还曾专程回娘家与他谈心喜欢哪样闺秀,最后父亲因为他的放任自流丢尽柴家脸面而气坏身体。 而他背着众人耻笑,与各种不堪流言蜚语,以及母亲痛心疾首恨不得从未生下他,给的一巴掌离开柴家。 那么年幼那些人人交口称赞应为大善,为何却又变成人人指责? 是否人生来便已经注定这一生走向? 柴华君想到此处有些迷惘,眼神飘忽。崔云鹤放轻脚步,站在原地看着柴华君不知今夕何夕向前,微微思索。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对方脸上流露出迷茫怅然之色,崔云鹤知那问话不过是柴华君问自身,虽不知缘由,却因为近日相处对此人有了些了解。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49 首页 上一页 4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