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意道:“本殿可是听说了,你今日去朝上听政,父皇对你十分不满,你稍后便要去挨训了!本殿若是因你落水,你猜父皇会如何罚你?” 他们的声音一字不落的传入沈禾耳中。 沈禾探着小身子,想要冲过去给这个狗二皇子两脚,但被宣妃抱在怀中,拍抚后背。 宣妃搂着他弯腰,轻轻将他放在地上,食指抵在唇瓣,做出嘘声的动作来。 还将沈禾的桃子放在他嘴边,笑着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颊。 那头,小太子被戚乐咏威胁。 忠洪为难的看着小太子,到底没有去追那个跑掉的小太监。 戚拙蕴轻声问:“那你敢跳吗?” 他面无表情的扫视四周:“此处僻静,你不会水,这湖不深,但淹死你却足够了。你若是跳,我可让忠洪捂住你的嘴,将你溺死在这湖中,全了你的愿望。” 戚乐咏脸色僵住:“你、你敢!” 戚拙蕴声音放得很低,只有在他身边的人才能听清他的话:“孤不过做实你的污蔑,有何不敢?” 戚乐咏害怕起来,盯着戚拙蕴,又看向站在他身侧的忠洪,忽然转身朝着湖里跳去,同时大叫起来:“救命啊!太子杀人了!” 八九岁的孩子声音尖利,穿透性极强。 戚乐咏叫了好几声后,开始呛水。 他扒在岸边,用力攀着石壁,仰着头尖叫。 忠洪低声道:“殿下,可要奴才……” 戚拙蕴轻声说:“你去做什么?救他还是杀他?” 他就那样,用没有波动的漆黑眼眸瞧着在水中乱扑腾的戚乐咏。 忠洪噤了声,陪太子一道在这里瞧着,没有任何动作。杀二皇子自是不可能的,不过是小太子随口说来恐吓。 这个冤枉,他们不受也得受。不如眼下瞧戚乐咏在水中受苦,好歹能够出一口气。 至于旁的,待秋后算账。 小太子浓长的眼睫垂下来,微微颤动:“今日孤去不了宣妃宫中,你去将禾禾接回去吧。” 他们在这里站了片刻的功夫,便有宫女太监的声音靠近。 先前跑走的那小太监竟然回来了,身后还带着几人。 瞧见戚乐咏在水中扑腾,二话不说跳进水里,将人抱了上来,一群人围着他不断问道:“二殿下,您没事吧?” 戚乐咏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大的苦头,抓着小太监问:“父皇呢,母妃呢!你将人叫来了吗!?” 小太监忙不迭道:“奴才已经让人去请了。” 戚乐咏瞪着戚拙蕴,气焰再度涨起来:“你等着!父皇与母妃马上就会为我做主!” 戚拙蕴不再说话,安静瞧着他们。 另一头沈禾看得心疼死了。 他家男主竟然受这种憋屈气。 柳宣妃眉目本是冷的,一垂下眼睛,就能瞧见白嫩嫩的团子揪着她的衣摆,努力伸着小脑袋朝太子那头望。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的溜圆,小脸绷得紧紧的,无比严肃。 桃子也顾不上吃了,只能用胳膊勉强抱在怀里。 柳宣妃被逗笑了。 听着有大群人从远处靠近,想来是皇帝与容妃到了。 柳宣妃重新将孩子抱回怀中,颠了颠,用气音哄道:“小禾别作声,姨母带你去见你太子哥哥。” 孩子立刻搂住了她的脖子。 柳宣妃仍是忍不住笑:“小禾真机灵。” 他们绕过假山,雀枝与连翘小心跟在宣妃背后,去了另一处能够听清他们动静的地方。 如今皇帝不过而立之年,容貌俊美,不怒自威。 容妃生得娴雅,气质拔众。 她瞧见浑身湿漉漉的二皇子,着急上前用披风将人拢住,心疼无比:“怎么弄成了这副模样,可有何处不适?” 戚乐咏这时候倒是不凶悍了,趴在容妃怀中好不可怜:“母妃,皇兄推我!”他说完,用眼神去瞧那小太监。 小太监嗫嚅道:“二殿下与太子殿下有了口角,太子殿下一时恼怒,所以才失手……” 他一番话说完,不知道的还当他在为太子开脱。 容妃抱着二皇子,瞧了皇帝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 似乎是打算忍了这口气,请皇帝不用追责太子。 皇帝额心直跳,进来朝中事务繁多,不少朝臣谏言,让太子听政。今日不过听政第一日,便出了这种事情,皇帝如何不恼怒? 他沉声问戚拙蕴:“你来说!” 戚拙蕴抿着唇瓣:“此事并非如二弟所言。他是自己跳入水中,儿臣是路过此处,正巧遇见,不知二弟为何出言污蔑。” 戚乐咏顿时嚎啕大哭起来,趴在容妃怀中好生凄惨:“母妃!” 皇帝眉心更痛,比起黑眸沉静的不像个孩子的小太子,嚎啕大哭的二皇子更不像是个能出口污蔑的孩子。 他声音愈发冷沉:“你正巧遇见?既然如此,你且说说,是何人推你皇弟入水?你说他是自己跳下去,他不会水,此举与自寻死路何异?便是谎言,你也要说得像话!” 戚拙蕴抿唇,瞧着皇帝那副模样,有心想要辩解几句,最终还是将余下的话咽回去。 眼底闪过自嘲。 父皇不信,他今日说再多也没用。 忠洪是他的人,说的话也做不得证。 今日这个哑巴亏,他不吃也得吃。这是他瞧见戚乐咏跳湖,便预料到的场景。然真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是不免生出了一点想要辩解的心思。 费了这般无用的口舌。 皇帝见他不说话,当他默认,正要出声斥责时,一声轻笑传来。 “臣妾见过陛下。”柳宣妃娉婷袅娜,自假山后的小道步伐悠悠走出来,向皇帝行礼。 她扫过漠然的小太子,又瞧了眼嚎啕大哭,吵得人耳朵痛的二皇子,心道,果然唯有他们家的小禾才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孩子。 皇帝免礼,诧异的问:“宣妃怎地也在此处?” 柳宣妃侧过身,冲后方招了招手:“小禾,过来。陛下还未见过臣妾这个小外甥吧?今日正巧,能叫小禾见见天颜。” 漠然的小太子脸色微变,也侧头,朝着假山后看去。 便见个二头身的雪团子,手中抱着足有他半个脑袋大的桃子,颠儿颠儿的自假山后跑了出来。 他动作不慢,但重心不稳,摇摇晃晃的总让人疑心,他下一刻就要摔倒。 原本在原地,身形僵立的小太子下意识倾身,要朝着跑过来的小团子伸手。 然而,小团子越过了他。 也越过了柳宣妃。 冲到容妃跟前,一个被啃的坑坑洼洼惨不忍睹的桃子,就这么被砸在了嚎啕大哭的戚乐咏脸上。 戚乐咏:“呜呜哇……?” 小孩子重心不稳,一个桃子砸出去,人也跟着桃子滚了出去。 二头身的孩子彻底滚成了真团子,扑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声音比方才干哭的戚乐咏更加嘹亮,更加凄惨,委屈一百倍。
第13章 疤痕 孩子哭得异常惨烈。 所有人都是面色一变。 沉默的不再沉默,悠悠然的不再悠悠然。 小太子最先将孩子抱进怀里,沉着脸,一面拍抚孩子的后背,一面对忠洪道:“去请太医来。” 他动作熟练的挽起孩子的袖子与裤腿,露出藕节似的小胳膊小腿,果不其然,在上面看见了刺目的殷红色泽。 膝盖与右手肘伤得最多,尤其是右手肘,隔着衣料仍旧划出了一大条血痕,靠近肘弯的位置破了个口子,正在往外渗血。 小太子脸色从未如此难看过。 他攥着孩子的胳膊,以免他乱动蹭到伤口,视线在地上扫了一圈,瞧见他扑倒的位置有几颗尖锐的碎石子。 柳宣妃也顾不上仪态,蹲在了小太子跟前,检查沈禾的胳膊腿,问:“还有其他地方伤着了吗?” 小太子摇头:“没有了。” 戚乐咏被一个桃子砸懵了,眼睁睁瞧着一群人围住那个小豆丁,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鼻子酸痛。 他顿时忘记了装腔作势,愤怒道:“狗奴才!竟敢砸本殿下!” 容妃脸色微变,用手捂住了戚乐咏的嘴,低声道:“咏儿!” 柳宣妃闻言,气笑了,起身目光冷冷瞧着戚乐咏:“陛下,臣妾不知,于二殿下,沈国公府嫡子,妾身的外甥,竟是个‘狗奴才’。” 不等容妃说话,柳宣妃盈盈一礼:“今日乃是妾这外甥以下犯上,还望二殿下息怒呢。” 息什么怒? 别说沈府嫡子只是个岁余孩童,连路都还走不稳当。便是他再大几岁,与戚乐咏年岁相近,皇帝也不可能因此去怪罪沈府嫡子。 顶多扯上一句孩童玩闹,无心之失,便过去了。 反而是戚乐咏,重臣之子斥为奴,言语轻蔑,若是落在群臣耳中,不知会给皇室名誉带来多大的损失。 皇帝沉声道:“容妃,老二与太子年岁相当,行事言语未免太过轻浮放纵。” 容妃垂下头去,温声应下:“是臣妾管教无妨,日后定对咏儿多加教导。” 戚乐咏听见父皇竟然教训自己跟母妃,更加装不下去,梗着脖子,指着还在抽噎的沈禾与小太子:“父皇,可是他砸的我!他对皇子不敬!皇兄还推我下水,他们是一道欺负我!” 缩在太子怀里的团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睁着一双大眼睛里,里面蓄满了泪水,眼眶鼻头哭得通红,可怜的要命。 被戚乐咏一指,他似乎被吓住了,又是一串眼泪扑簌簌的滚落,小声呜咽起来。 柳宣妃本就心疼得紧,现在听见孩子奶猫似的小小呜咽声,更是心疼的厉害。 小太子垂下头,漆黑的眼底已然全是寒冰。 他轻声在孩子耳边哄着:“不怕,不怕,太子哥哥在。” 孩子扭着头,将脸埋进他怀里。 沈禾无脸见人。 决定短暂避世三分钟。 柳宣妃那头,火气上涌。 原本只是抱着看在小禾面子上,顺手帮一把太子的心思,现在却不同了,她不让二皇子尝点教训,她今夜都能睡不着。 她道:“二皇子道太子推你下水,可是当真?” 宣妃皮笑肉不笑:“可是不巧了,本宫带着我那不懂事的小外甥,前一刻正在湖边戏耍呢。” 戚乐咏脸色一僵,想要梗着脖子呛声两句,可对上了宣妃冷冷的凤眸,忽然没了勇气,缩回容妃怀中:“母妃……” 容妃也意识到了什么,黛眉轻蹙。 宣妃与容妃可不同,容妃向来喜爱以退为进。 宣妃却锐利非常,像是花刺。惹不到她,大家皆可相安无事,若是惹到了她,她却是一定要扎的对方痛才会高兴。 皇帝一手按着眉心,这次发怒的对象变为戚乐咏:“老二,你敢欺瞒于朕?还敢污蔑你皇兄?你可知道你皇兄乃是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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