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紧密的链接。神明与容器之间,不同角度之间的链接。身体、意识、灵魂,乃至共通的梦。 他大口大口地吞咽下神明美味绝伦的血液,感受滚烫与炙热的感觉同时来自喉管与腹腔。序幕已然结束了。他浅尝了自己的成果。但这还不够。 【杀了祂。】 此刻是唯一的机会。 神明沉浸于美梦不愿醒来,完整的神躯显现在世界,容许被触碰。 锋利的指甲刺破神的胸口,在其中寻觅起来。 他要找到神明的心脏。 神明不死不灭,与法则同存。唯一的弱点,就是“心脏”。 与人类的心脏不同,神明的“心”,只是概念上的称呼。那代表着一位神明最本源珍贵的东西。只要“心”还在,神明就能够无穷无尽地再生。 杀死神明的唯一办法,就是取走祂的“心”。 只是,神明的本体居于虚空之中,是生灵永不可触碰的禁域,神殿之中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对方的投影而已。 除了特殊的时候,神明会以本体降临。 譬如此刻。 他所布下的陷阱,已将一切都考虑。 唯一他不能确认的是,神会把自己的“心”也带过来吗? 不过没关系。 即使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甚至万分之一的几率,但只要这个可能性存在,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他承认自己是一个疯狂的赌徒。但试图杀死一位神明,本来就已经是一件足够疯狂的事情。 血液从神明的胸口往下流淌,与神座上的水渍混杂在了一起,愈发地滑腻,他有些跪不稳了,只能把支点更多转移到唯一可以获得支撑的地方。让支点严丝合缝如同榫卯嵌合,于是结构得以稳定。 他的指尖深深陷入到神明的血肉之中。然后,他触碰到了神明的骨,与对方的外在的躯体一样完美无缺。被对方亲手取出过肋骨的位置早已经再生完全。那无数根被取出来雕琢的无用肋骨,不能在祂的躯壳中留下一点残痕。 他的手穿过肋骨,继续深入。他的身体前倾,血肉被指尖破开的黏i腻声音,与他的身体向前移动时候发出的声音是相像的。和液体流淌低落地面的响声混杂,夹杂白烛燃烧时候噼啪的声响,成为这寂静的神殿里仅有的声音。 他的五指神明胸腔的血肉中翻搅,试图去聆听对方心跳的声音。它是有在跳动着的,在某些时刻,会变得急促、剧烈、沉重,仿如人类,藉由骨骼与链接的躯体传递进他的耳膜,让他得以听清。 在哪里。 在哪里。 在哪里。 他的整只手都已经没入了对方的胸腔,他在里面狂热而疯狂地寻觅。 他已经残缺了太久。他渴望着完整与自由。 可是为什么找不到。 他曾经听到过的声音难道是假象吗? 这里没有。那儿也不在。 直至神的内部翻搅成乱糟糟的一团,他终于确认了“心”并不在神的胸腔里。 但他仍不打算放弃。 不在胸腔里。难道是在头部? 还是在另外的四肢之中? 或许,还有那些从曾经神躯中散出的漆黑触手里……就算亲身降临,神在他面前很少露出这些东西,但那一部分的体积如果加起来——他回想了一下曾经感受过的数量,就他所了解的,已经远远超出眼前所能见到的神躯体积总和——那些东西,是否也算是神明本体的一部分? 如果“心”真的被藏在那些地方里,以他现在的状态,还真是不容易去找。 不过,先找找目前所能触碰到的地方吧。 他想着,打算把手从神明的胸腔取出,手腕被忽然人握住。 ……啊。 他缓缓抬起头。 神明已睁开了眼睛。
第202章 心 被抓住的手腕无法动弹分毫,他却一点也没有被抓包的慌乱,反而弯了弯唇。 “……啊,您醒了。” 淌落的神血早就沾湿了他手腕,此刻也也蔓延过神明的五指。 滴答,滴答。它们坠落,与神座上污浊的液体混杂。然后继续坠落。 他看着神明。 祂的胸腔已经被自己搅碎了,祂的衣袍也被他污染。而他为此感到愉悦。 对方胸膛还包裹着他的五指。 他微笑着想,神明会感觉到痛吗? 他又想起那成千上万根被取出又被丢弃的肋骨。 应该是没有的吧。 唯有容器会感觉痛苦。 他一直觉得这是造物主在制作容器时候不慎出现的瑕疵,所以容器才会时刻被血脉里面的规则反复催眠。 【没有感情。】 【不会痛苦。】 然而痛苦始终是存在的。只要被意识到,就会开始绵延。 神明终于开了口,问他:“你在找什么。” 他歪了歪头,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莫非对方还想听他说些一戳就破的谎言?就和诱祂入梦时候所说那些柔软动听的谎言一样。 可惜了,现在就连他的唇上,都已沾满对方的血。 “我在找您的‘心’啊。”他说,“可是我找不到,您能告诉我它在哪里吗?” 神明沉默了下来,没有回答。 他并不在意。他本来也没有想要得到回答。 从神明苏醒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输了。 不过,他还没有输得彻底。 “什么时候开始的?”神又问他。 他歪头打量着神明,很顺从地回答:“从我有意识起的那一刻。” 从他有意识的那一刻开始,每一日每一夜,每一个具有意识的瞬间。 他都在谋划着如何杀死创造自己的神明。 神明道:“为什么。”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他说,“我只是太饿了。而您是如此强烈地吸引着我——第一次看到您,我就想把您剥皮抽骨,拆吃入腹。” 这样亵渎的话语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说出来。 “您一定不知道饿疯了的感觉。这种感觉,我从醒来的那天起,每分每秒都在忍受。” 他抬起尚且自由的那只手,到神明胸腔之前,接下流淌的散发浓香的血液。 神明没有阻止他,于是他就把承满血的手收回来,低下头去舔食。 太少了。 他刚才就应该多喝一些。在归于彻底的死亡和陨灭之前。 不过对于神明愿意提供给他最后的晚餐,他的心情还是变得愉悦了些。 神明还在深深看着他。 “好吧,好吧。如果还要说理由的话,”他舔舐着手上残余的血迹,微微撩起眼睫,道:“一根被取下来丢弃的肋骨,渴望完整与自由,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神忽然打断道:“不是肋骨。” 他睁着漆黑的眼睛望向神明,有些听不太懂祂的否认。片刻,才恍然大悟道。 “哦对,您说的对。”他说,“我并不是您的肋骨,至少现在,已经不是了。” 神明新生的完美的肋骨此刻就卡在他指掌之间。他刚才曾想过破坏,却又想到只要神的“心”还在,骨也会不断再生,破坏并没有什么意义,于是作罢。 “……我的意思并非如此。”神明道,然后握着他的手腕,一寸一寸从自己的胸膛取出。滚烫的神血泼洒下来,烫到他腿根,让他颤抖了一下。 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神明没有再解释。 而他并不在乎对方的回答,只是看着被神血沾湿衣袍的神明。对方终于不像以往那样高高在上地整洁,即使在他泥泞不堪的时候。甚至有了一丝狼狈模样。 他微笑起来,又叹了口气,道:“好了,我已经很累了。如果您不愿意把‘心’的位置告诉我的话,就请干脆一点。” 神明没有回复。于是他将另外一只手抓到扶手上,微微蹙起眉,手背用力得绷出青筋,才勉强支起一点身体,凑到神明的耳边道,用低柔的声音道。 “我很难受。我想您这样应该也不算舒适。看在我跟随在您身边这么多年的份上,请干脆一点吧。” “——干脆一点,杀了我。” 赐予他永恒寂静的死亡。 不再饥饿。 不再痛苦。 这是他在犯下弑神之罪前就想好的一切。 成功了,他会得到彻底的自由。 失败了,也能得到另外一种形式自由。 多么完美啊。 在把所有筹码摆上牌桌的那一刻,他已得到了无与伦比的兴奋与愉悦。而在一无所有的此刻,在等待死亡到来的前夕,他亦如此。 然而神明却道。 “不。” 这回轮到他不解了。 “为什么?” 他已犯下不可饶恕之罪,应当接受最严厉的惩处。就算对方看重他的这具躯体,但意识的存在本来就毫无必要。只要将他抹灭,这具躯体将完完全全被对方占据,成为真正完美无缺的“容器”。 也许,神明是想留着他的意识折磨惩罚?毕竟自己这样欺骗与背叛了祂。 倒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有些不太合他对神明的印象。 这位掌控着死亡与恐怖的神明,行事比刀锋更锐利。 敌对者抹除。不需要的舍弃。想要得到就必定夺取。所交托的必须奉行。没有动摇与悲悯。不容许反对的声音。 祂所统治的地域,不会存有其他神明的任何踪迹,生灵俯首跪拜,将祂奉为至高唯一。 如果是在那些被对方取来,用以教导他的人类典籍之中,这位神明或许很适合用一个词来形容。 “暴i君”。 不过话说起来,为什么对方要用“人类”的典籍来教导他呢? 按照典籍的描述,万千世界无数生灵里,人类也算是其中尤为柔软脆弱的存在。 不过,相较于脆弱的身体,他们有着较高的心智,对“情感”的诠释,比大多数族群都要细致深入。或许正因这点,神选择了他们。 毕竟神一直试图教会他何为感情。 只是,真奇怪啊。 明明容器的血脉里铭刻着【没有感情】的印记,神却试图教导一个容器懂得感情。 还有此刻。 作为一个试图弑杀神灵的背叛者,对方为何不立刻取走他的性命? “我说过,不会再丢弃你。”神低沉地说,“永远不会。” ……啊。 记忆之中神明似乎确实曾对他这样许下承诺。 可是。 他睁着漆黑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 他没有践行自己对神明的信仰。神明为何还要遵从向容器许下的诺言。 “我没有察觉你的痛苦。”神说,“我本来以为……” 本来以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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