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担心的情节并没有发生。 应当是醉得狠了,贺池没盯多久目光便有些散,眼里瞬间便多了些委屈巴巴的意味,说出的话也像是撒娇。 “我还想喝。” 云清放轻声音哄道:“不喝了,明天再喝好不好?” 贺池不知将他认成了谁,迟疑了一会儿后竟真的乖乖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云清连忙把他手里的酒瓶抢过来放回桌上。 一转身却见贺池垂着手乖巧地坐在石凳上,目光依恋地看着他,莫名让他想起以前邻居爷爷养的那只德牧。 云清心里一软,温声道:“走,我带你回房睡觉。”他伸手扶起贺池,将人往卧房的方向带去。 云清绷着劲儿,没想到他平日里看着瘦,竟然这么沉。 还好贺池应该是还保留了一丝神智,并没有把体重全放到他身上,两人磕磕绊绊,总算是回到了卧房。 云清把人安顿到床上,正打算出去叫元福进来给他擦身,却冷不防被拉住了手腕。 贺池半阖着眼,语调轻得像是在梦呓。 “母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云清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贺池说完这句话便闭上了眼。云清弯下腰,伸手轻轻拭去了他眼角滑落的泪。 原书中,昭贵妃和两位程将军的死亡都只是作为背景提过两句,没有细写,但是主角攻一直揣摩皇帝的心思,也曾怀疑过两位程将军的死,却直到结局都没有定论。 现在看来,难道几人的死亡另有隐情? 可是能做到不露痕迹地杀死这三个人的,这天底下着实是不多…… 云清琢磨着贺池刚才说的话和这场毫无来由的醉酒,有了一些猜测。 贺池睡着后褪去了周身的冷淡张狂,他身上的气势很容易让人忘记他的年纪,分明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在现代也才是还在念高中的年纪,却背负了这么多的仇恨和算计。 若他没有穿过来,几年后他还会压抑住这满腔来不及报复的仇恨,义无反顾地奔赴沙场,为国死战。 云清伸手抚平贺池无意识拧起的眉心,轻轻勾了勾嘴角。 还好他来了。 —— “王爷,王爷。” 贺池睁开眼,意识还未清明头痛就席卷而来,贺池伸手抵住眉心,昨天的记忆涌上脑海,让他本就因为宿醉显得有些难看的面色又蒙上了一层阴翳。 贺池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拧着眉起身洗漱更衣。 元福公公端来一碗醒酒汤,贺池一饮而尽,将碗放回托盘后问道:“昨晚王妃来过吗?” 元福公公应道:“王爷恕罪,奴才怕你喝伤了身子,这才擅自去请了王妃。” 贺池不置可否,昨晚的记忆其实不甚清晰,温柔的话语和脸上若有似无的触感都沉在脑海深处,贺池记不清画面,只能依稀回忆起当时的感觉…… 贺池突然甩了甩头,无视掉有些发烫的耳朵,转身向外走去。 元福公公赶紧跟上,悄悄松了口气,同时在心里对云清的地位有了新的认知。 今日的宫门前比起昨日安静了许多,只有少数人在小声闲聊,大部分人都沉默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贺泓站在百官前方,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面色十分憔悴。 曾家是他的外家,曾恒川的事若查出来是真的,他必然无法独善其身。 贺泓一派的官员也都心中惴惴,不止是因为选定的皇子可能会失势,更是害怕曾家的事会牵扯到他们身上。 气氛一片沉凝,众人都敏感地意识到,京城的局势,怕是很快就要变了。 早朝也不出所料地气氛沉重,除了手中事务紧急的不得不立即奏报,其余人都缩紧了脖子,不打算在这个关头触皇上霉头。 贺池站在前列,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高居御座的君王。 这个人是他的亲生父亲,对他一直十分慈爱,甚至称得上是溺爱,纵然因为他对程家的猜忌让自己从小必须扮作纨绔一事让自己心有芥蒂,但自己对他何尝没有过孺慕之情? 只是那张平日里熟悉的面孔却在今日突然化作了恶鬼凶相。 贺池垂下眼,遮住眼底的恨意。 他从前不争,只打算去封地做个闲散王爷,可现在他却必须要争。 贺池冷静地分析现在的情况。 贺泓即将失势,表面上看起来贺源胜算极大,可贺澜却不是省油的灯,他在这其中显得格格不入,似乎已经因为娶了男妻出局,却又颇受圣宠,让人捉摸不清。 放在之前他也摸不清父皇的心思,觉得他或许有可能是属意自己的。 而知道了程昭死亡的真相后,贺池便明白,他就算不娶男妻,储位也与他无缘,皇帝从一开始就不会把他纳入考量。 留在京城对他来说便是个死局,既然如此,不如去封地博一个变数。 只是之前已经有人提过,皇帝并没答应,想让皇帝松口,需得徐徐图之。 眼下他要做的,却是不能让贺源继续得意下去,不然贺源一家独大,贺澜虽然城府深手段狠,到时候也不一定斗得过他。 储君之位哪能被他这么容易拿到手呢?且得让他们争一争才好呢。 贺池轻轻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玉板,贺源送了他这么多次“重礼”,也该轮到他回礼了。
第15章 结果 曾恒川的贪污案查得很快。 得知此事皇上已经知晓,且孙义已经被保护起来后,送信进京的侍卫便交出了他为防万一藏在京城郊外的证据——里面不仅有一册账本,甚至还有数封来往信件,称得上是铁证如山。 大理寺以此为根据,顺藤摸瓜找到了更多证据,很快便挖出了更多参与其中的从犯,查清楚了整件事,给主谋曾恒川和张宣吉定了罪,余下的数名从犯,也都被一一定罪。 事涉朝廷重臣,理应奏请皇上进行裁决,大理寺卿不敢耽搁,立马进宫禀明情况。 朝中众臣全都时刻关注着大理寺的动向,皇上规定的五日之期已到,见大理寺卿进宫,便知道轰动朝廷的曾尚书贪污一案应当是有了结果。 消息灵通一些的,对于案件的结果已经心里有数了,众人难免好奇,这件事最后到底会怎么处理,毕竟曾恒川是平王的舅舅,娴妃的亲哥哥,亲爹又是当年随皇上打天下立下汗马功劳的开国郡公。 大理寺卿出宫后,不少人明着暗着找他打听,事关重大,他不敢多说,全都打哈哈应付过去后,便一头扎进了大理寺狱,审理犯人去了。 时过正午,曾郡公向宫中递了牌子。 五年前,曾崇远便因为患病卸任了礼部尚书一职,回到府中修养,他没有官职在身,不必上早朝,这几年除了逢年过节宫中举办宴会,便很少进宫了。 德如奉命前来接郡公入宫,见到曾崇远的模样却不由怔了怔。 前些时候郡公府举办他的六十岁寿诞,德如奉旨前去府中赏下贺礼,那时他还精神矍铄,自曾恒川出事起也不过短短数日,他却像是突然间苍老了十岁。 头上添了不少白发,郡公的朝服像是有千斤重般,压得他的身形也微微佝偻着。 见到德如,曾崇远努力挺直身,对着他露出个笑:“劳烦公公了。” 德如心下叹了口气,面上笑道:“郡公这是折煞老奴了,皇上等着您呢,您随咱家来。” 进了御书房,德如带上门退了出去,曾崇远便对着上首的承安帝结结实实地跪拜下去,声泪俱下道:“皇上,老臣教子无方啊!” 曾崇远知道他们这位皇上敏感多疑,这些年来一直约束曾家众人安分守己,可财宝动人心,权势迷人眼,纵使曾崇远耳提面命,依然没能阻止大儿子背着他犯下这等滔天大罪。 现在说这些都为时已晚,曾崇远痛陈完自己教子无方、监管失职的罪过后,深深地拜了下去:“皇上,老臣也没多少年好活了,实在不愿白发人送黑发人,老臣甘愿舍了这一身爵位功勋,只求能换恒川一命,求皇上成全。” 承安帝看着须发皆白的郡公,叹了口气,沉默良久后终究应道:“罢了,朕答应你。” 曾崇远脚步蹒跚地出了御书房,便看到了候在外面的贺泓。 贺泓几步上前搀住他,低声道:“外祖保重身体。” 曾崇远伸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沉默地拍了拍贺泓的肩膀。 两人错开,曾崇远站在殿前,转身看着贺泓进了御书房。 门很快被合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他抬头看向大殿顶上灰蒙蒙的天,无声地叹了口气。 次日早朝,大理寺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禀报完户部尚书曾恒川伙同两广盐运使张宣吉贪污一案的罪状后,德如便打开圣旨,宣读皇帝对于此案的判罚结果。 曾恒川判流放之刑,同谋的张宣吉处以车裂之刑,查抄两人家中赃物,充入国库,数名从犯则由大理寺量刑,必从重处罚,广而告之。 紧接着,皇帝便宣布了开国郡公曾崇远的爵位降为开国子、平王贺泓自请降爵离京的消息。 消息一出,举朝皆震。 —— 瑞王府书房,程樾文绉绉地感慨道:“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没想到平王竟然会自请降爵离京,说白了这件事是曾家犯的错,他虽然没了这个有力的外家,但是也不必做到这个地步吧?这可相当于放弃争储了。“ 贺池却道:“曾恒川的事,贺泓不一定不知道。” 程樾一怔,转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是真无辜,怎么会这么着急地断尾求生? 说不定不仅知道,还参与了其中也不一定…… 程樾摇头道:“真不愧是那位的儿子。” “王爷,王妃求见。”元福公公在书房外敲了敲门,为云清通禀。 平日里贺池在书房谈事元福是不会打扰的,可现在他已经知道云清在贺池这里的地位与众不同,便壮着胆子破例为他通禀。 贺池还没说话,程樾便满脸兴味地开口道:“快请进来!” 贺池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程樾脸上的兴味更浓,这位男王妃,在他们王爷这里的地位似乎很不一般呢。 云清这几日一直让阿舒在外打探消息,曾尚书贪污一案闹得很大,百姓们也有所耳闻,是以当判罚结果张贴出来后,百姓们顿时讨论得热火朝天。 阿舒也挤到官府的通告栏前看了榜文,记下来后立即跑回府中告知云清。 云清见事情的发展和预料中一致,心中一定。 从开始让人送信给贺澜引他去查曾家贪污一案,到后来特意与曾家有了往来,这一切的算计,都是为了让贺池能有一个机会,奏请离京。 到如今,便只剩最后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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