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安挽着傅旻的胳膊,没骨头一样地将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人肩头,闻言拉过了傅旻的手,一笔一划地在手心写着:没有你做得好吃。 知名酒楼亦或皇家御膳,与他而言差别不大,成日成日的比精赛巧反倒使他厌倦。 他真正缺少、真正稀罕的,是有一人洗手专给他做羹汤,旁人的寻常恰是他的最不寻常。 傅旻盯着在自己手心写字的灵活手指瞧,半晌笑出声,“你倒比我更适合入仕,这话说得可真叫人心里舒坦。” 陆望安又悄悄撇嘴:师哥这是当自己在拍马屁呢?人家说得可都是真心话! * 这几日事忙,傅旻几乎日日都要在文渊阁忙到深夜,若搁从前定是宿在官寮,但如今他也算是有家室的人,天再晚,只要明月奴为他亮着一盏灯,他便如倦鸟还巢一般,再累都也要提着风灯、步伐匆匆地回家。 与他相对的是,陆望安只是较从前忙了一些,还是能早早地歇下。 纵然各地折子飞至京城纷纷就如雪花片子,但十之八九都被文渊阁处置了,剩下的那些上朝讨论,基本上也都能当场解决,再拟旨任命那便又回到了文渊阁处。 古往今来的皇帝,治国理政各有其道。如先帝,他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所以治国多靠自己,并将本朝推至前所未有的兴盛,但夙兴夜寐掏空了身子,英年殡天。 陆望安曾经也有那么一息时间想要效仿,但念及自己一无能力,笨鸟先飞亦不能及;二无心性,断断是吃不了那个苦,便只能走另一条迥然之道——知人善用。 现在文渊阁内左相右相分庭抗礼,他二人风格不同,但却都能力卓然。 陆望安自认不聪明,但得益于幼年习得一些族内占卜之术,识人却还准:左相傅旻忠君,认准了自己,便自会护着自己明堂上坐,高枕无忧;右相忠的却是天下,只要上位之人有陆氏血脉,可以兵不血刃更迭皇权,不让百姓受苦,那龙椅上坐了谁,都无所谓。 陆望安从来都能清楚感知到右相对自己的不满意,但是目前情况来看,忠天下暂时与忠君无异,所以他这个皇帝才能乐得清闲。 比如现在已经戌时过半,但是师兄还没回来,而他已经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拿出来前几日得的新话本子。 就是傅旻前几日精心挑选的那本。 今年春暖,春三月过后寒意走了大半,陆望安只穿了身白缎寝衣,盘着腿坐在大通铺上,颇有些虔诚地、小心翼翼地拆开了这本《寻溪游记》。 毕竟,这是师兄送给自己的第二份礼物呢。 翻开第一页,陆望安便在对劲里品出来了一丝不太对劲,抛却遣词造句稍显粗糙不提,字里行间似乎隐隐带着,急切...... 他挠了挠头,继续往下看,第二页写的是主角寻溪夜宿破败山神庙,里面还住着一个面貌清秀的赶考举子,篝火跳动,黍粮清香,干柴烈火,噼里啪啦就行了一通...... 纵然是已经行过那事儿,但满篇虎狼词,还是灼得陆望安耳面通红,便着急忙慌地往后,翻到了下一话。 结果下一话刺激更甚,居然是寻溪在寻水之时,于山石之间看见了一樵夫,不经意瞥见那人腰下,一时间五内如焚,忍不住便迎了上去...... “有辱斯文......”陆望安捂住了脸,刚刚好歹还是头顶有片瓦遮蔽,这会儿怎么就光天化日、野外欢愉了。 但即便到了这会儿,他仍不死心,又翻到了下一话—— 这次居然是三个人! 陆望安心灰意冷,深呼吸几下认命地闭上了眼,忽然想到什么,又赶紧掐了掐自己的人中——他实在担心自己被这通篇惊世骇俗的桥段给吓厥过去。 于是,傅旻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么一幕:书册散在床上,陆望安胡乱躺着,满脸张红、呼哧带喘,正死命给自己掐人中。 此情此景将他一身的疲惫和滋生的瞌睡虫立时赶走,他大跨步跑过去,将人捞起来就开始翻眼皮,见没事又开始拍脸大声唤他:“明月!明月!” 拍得是稍微有点用力了,陆望安脸更红了些,慌忙抓住傅旻的手,抽空打了手势:我没事,我很好,别担心。 “?”傅旻这下是真不懂了,“那你刚刚是在......” 陆望安捡起书册,苦着脸指给傅旻看,一边指着,一边面红耳赤,身体力行地告诉傅旻,自己真的没事。 要非说有事,也只是被黄懵了而已。 傅旻低头扫了几眼,眉头深深锁了起来——误会啊误会,简直是天大的误会! 电光火石之间,他脑子里已经转了八百个弯,想着该如何得体地表示,自己并非那种好色、甚至变态之人,只是看这名字不错,以为是本情感向的游记,才买来送人的呢? 结果没料到,公路文居然是花市文——他前世虽然不了解耽美,但却也在网上刷到过那个“花市受小长假”段子,简单总结一下就是七天小长假、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回旋地做。 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吐出一句囫囵话,今日朝堂上舌战右相一刻钟的人仿佛被哑巴夺了舍。 最后还是陆望安打手势问他,是不是想要了? 傅旻疯狂摆手、快速摇头,竹筒倒豆子一样剖白心意,决心以说话数量取胜:“不不不,明月你听我说,我绝对没有任何冒犯你的意思,只是书局为了防止这类精装的书册遭人为损坏,都是封了蜡印的,我无从知晓内容,仅凭书名猜测以为是游记才拿来送你,你千万放心,我并无歹心歹意,更不会搞那些花的......” 陆望安滞了一下,书里的文字猝不及防又冲劲脑内——“将将挺立,在长衫处顶出骇然弧度,寻溪只消瞧上一眼,整个人便氤氲了起来”。 他指了指傅旻的官袍玉带下两寸之处,意思再明显不过:身体不会骗人,你就是想要了。 傅旻慌张一捂,抬眸间隙却见白缎寝衣处是同样的异常,不由失笑:“明月......” 陆望安也是现在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变化,简直羞愤欲死。 气氛都到了此处,不做点什么似乎是有些说不过去。 然而万事俱备,正待蜜里调油时,却看见陆望安脖颈挺立,痛苦又无声地发出了呼喊,抓着被角的手指骨节都隐隐泛白。 傅旻当即像嗑了几斤养胃丸一下泄了气,还出了满身冷汗,焦急出声:“可是伤还没好?!”
第15章 左相最近几日心情不佳,文渊阁左边半爿官署里的明眼人瞧得真切,各个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做人做事,生怕第二日一早会因为左脚先跨进官署而被下放到鸟不拉屎的鬼地处去。 官署里悉悉索索是大家低声交谈、认真工作的声音,在这一片喜人的白噪音里,独坐最内单间的傅旻心乱如麻。 明明已经养了那么久?怎么还会疼痛难忍呢?不是已经经过□□了? 难不成真如沈逸所说,是自己欲壑难填、过度开采了? 还是说明月本就身娇体弱,难承其重? 要说自己吧,真柏拉图也不是不行,但......傅旻深深叹了口气,“到底意难平啊。” 这几日官署事虽也不少,但他满腹心事,处理起公务来格外的艰难,往常光杆司令一个的时候,身体里仿佛住了个永动机,随时随地都能心无旁骛地为了工作冲锋陷阵,如今真是比不得从前了。 念及此,傅旻紧跟着又叹了口气。 每每心里装了事时,他都喜欢转笔,如今右手指尖托着的一支簇新的中毫已经被他转成了风火轮。 天色渐暗,桌上两摞半臂高的公文才将将处理了一半,明晃晃预示着今晚又要点灯熬油开夜车。 这时,有人在外头轻轻扣了扣门,“左相,府上带信来,老夫人喊您回府用晚膳。” 这人站在门外,正带着全署人的殷切期盼、摩拳擦掌地等待一个肯定的回复。 这几日左相总要在官署内看文书到凌晨,虽说他并不是那般对下属十分苛刻的上司,自然也不要求大家跟着他一道熬夜,但能进文渊阁的都是官场中人精中的人精,这点眼力见儿总有——上司忙着,你还敢跑? 于是,大家伙就都陪着熬了几日,可到底是身子骨比不得左相那样的年轻人,各个眼下一片乌青,擎等着趁着今日老夫人的好消息各回各家大睡一场。 “知道了,”傅旻收好笔墨公文起了身,祖母找自己回去,想来是有事,他得回。 出门看见全官署人一个也没少,傅旻苦笑一声,再次叮嘱:“大家辛苦了,若无事就早些回府,不用伴我一道在这熬着。” 众人皆应声“是是是”,“多谢相爷体恤”,但傅旻知道,若明日自己还是如此,大家泰半还是会跟着自己一道熬的。 官场向来如此。 可他心里还是十分过意不去,琢磨着改日另寻个地方加班算了。 待到回府,天已完全黑了下来,较往常祖母用膳的时辰晚了约有两刻,傅旻在花厅处给祖母行礼,“劳祖母久等,是孙儿之过。” 宋氏招手唤他,“说这些作甚,今日厨房出的菜单尽是你爱吃的,想到你好久没回府,叫得匆忙了些,快些入座,都还热着。” 傅旻打眼一看,确实全是自己爱吃的,连着几日食不下咽,看见这些居然亲切异常,食指大动。 宋氏有几日不见大孙子了,见他清减了几分,眼下还带着乌青,一时间心疼不已,倒没顾着自己,只一个劲儿给傅旻夹菜添汤。 傅旻埋头吃了半晌,突然想到自己在明月奴身边时,总是照顾对方的那人,如何到了家里,却成了被照顾的一个? 想到古训娶了媳妇忘了娘,他心里就发慌,取过祖母的碗碟,用祖母爱吃的饭菜填满才算舒坦些。 宋氏接过只笑,“愔儿今儿去店里盘账,就咱们娘俩用饭,你多吃些。” 这顿饭吃得又快又舒坦,茶水漱口后,傅旻陪着宋氏去后花园散步消食。 祖孙二人在放了帷帘的凉亭内入座,傅旻瞧着祖母,问:“祖母可是有事要同孙儿讲?” “倒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宋氏笑着摇摇头,她自己看着长大的孙子,如何看不出旻儿心里不痛快,本不想再托些杂事与他添堵,不料却被他瞧了出来,“史家二房的定哥儿,可还记得?” 傅旻点头,“记得。” 祖母当年算是低嫁,嫁人后许多手帕交都与她渐渐疏远了起来,单史家老夫人始终未变,说起来与祖母也有四五十年的交情了,这定哥儿生母早逝,是史老夫人最疼惜的孙子,如今大约到了及冠之年。 “定哥儿啊,本就是个苦命的孩子,如今春闱参加了两次,都未得很好名次。他祖母便与我商量着,再这样拖下去不知道要到什么年月,所幸还有点家底,便想着托我来找你,看看能不能有什么门路,能给他捐个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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