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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万洲下令退朝，让有女子举荐的朝臣留下，眨眼间就排出几列长队，来上朝的官员，竟然没有几个人离开。 谢怀真默然转身，与众人背道而驰。 他一路走着，出了宫门，也不知道走去了哪里。 忽然有什么东西落到他衣领里，冷的他整个人猛地打了个寒颤。 抬头一看，满树黄叶，上面夹着积雪，正扑簌簌地落下来。 谢怀真仰头盯着那树梢，半晌没动。 然而眼泪最终还是失控的顺着耳边滑落，坠落在地面的积雪上，形成一个个小小的黑洞。 他忽而想起，江砚曾经问他，如果陆御城要成亲的话他怎么办。 现在他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了。 ——为人臣子，自然要有为臣的本分。 阳光从树梢中透下来，照在谢怀真的脸上，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闭上眼睛，用力呼吸着，最后干脆整个人向后一躺，倒在雪地里。 可能是心里实在太冷了，那一刻，他觉得雪也是温暖的。 当晚，谢怀真不好再借住颜府，便自己找了间客栈。 一入夜，他立刻开始发起高烧，好在他脑子还勉强能转，强撑着写了封告假的奏折，请小二送到鸿胪寺去，明日一早，去上朝的官员自然会帮他递交。 客栈里没有东宫和颜府那样的条件，纵然点了炭盆，整个屋子里还是冷到能看到呼吸的白气。 谢怀真在被子里窝了一夜，第二天不但没见好，症状还更严重了。 好在小二上来送饭时发现他意识不清，又知道这位是鸿胪寺的官员，去请了大夫过来。 谢怀真喝了药，昏昏沉沉的又睡了几日，睡着时好像总有人在他旁边照顾他，但等他醒过来又发现屋子里只有自己。 直到他觉得自己好的差不多了，打算去鸿胪寺销假，穿好衣服出门。 刚出了客栈，就见不远处停着一辆异常熟悉的马车。 陆御城掀开车帘，却不看他，只是盯着他旁边的地面，低声道：“有事找你。” 谢怀真一声不吭的上了车。 他这一病，整个人瘦了一圈，原本还算合身的衣袍，腰间都空了，晃荡了起来。 两人相对而坐。 陆御城沉默片刻，开口道：“我要成亲了。” 谢怀真看着自己被雪打湿的靴尖，低声道：“恭喜太子殿下。” “你不问问我要娶哪家的姑娘？”陆御城的声音忽然有些急促了起来。 谢怀真哑然失笑，只好道：“不论是哪家的姑娘，总归是陛下认为与殿下相配的……总好过，”说到这里，他有些说不下去，但喉咙间哽了哽，还是强撑着说道：“总好过一些不相干的人。” 陆御城琥珀色的眸子蓦然睁大，发出一声不可置信似的冷笑：“不相干？” 谢怀真的手指抖了抖，指尖传来针刺般的疼痛，他自虐似的用指甲掐住那处疼痛的位置，面上露出个平静的微笑来。 “微臣胡言乱语，还望殿下恕罪，只愿殿下得赐良缘，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说完，他略一拱手，矮身钻出马车，正要跳下去，却被人拉住了手臂。 陆御城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低哑到几乎无法分辨：“……你真是这么想的？” 谢怀真咬着自己的舌尖，感受到口腔中蔓延开的血味，平静道：“是，殿下。” 陆御城松开了手，谢怀真跳下马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马车里，陆御城眸光深沉的盯着自己抓过谢怀真的那只手掌，忽然抽出一把匕首，在掌心划了一道伤口。 他低声道：“……剔骨还父，割肉还母。”
第87章 时辰已到 谢怀真一路跌跌撞撞，不知何时走到了宴香楼旁。 他望着二楼的茶座，想起当时也是这样倚靠在窗边和陆御城一起喝酒聊天，不知不觉就走了上去。 “客官您要点什么？”小二躬身问。 谢怀真拿出个银锭放在桌上，呐呐道：“来一壶清酒……不，十壶吧。” 小二爽快的下去搬酒——这样借酒消愁的客人，他每天都能见到几个，不过今天的这个格外俊秀，也不知道是被哪家的姑娘伤了心。 很快，谢怀真身前就堆满了酒壶。 他慢慢的给自己倒了一杯，小口小口的喝了，而后又倒了一杯，速度越来越快。 怎么还不喝醉…… 还不喝醉…… 直到最后一壶酒也倒净了，谢怀真几乎已经握不住酒杯，指尖颤抖着将它摔在了桌面上。 哦，他迷迷糊糊的想，终于醉了。 店小二见谢怀真扶着桌子起身，连忙上前问：“客官要去哪里？需不需要帮您喊个马车回去？” 谢怀真摆摆手，示意他回去，自己摇晃着出了店门，而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等他再醒来时，已经躺在一张陌生的床榻上。 “怎么喝那么多酒？”有人在身旁问道。 谢怀真晃了下脑袋，视线逐渐聚焦，这才看出眼前是谁：“哥，我怎么在这里？” 谢千云叹了口气：“我路过宴香楼，正好撞见你喝醉了，就把你带回来了。反正在外人眼里我们两个是姘头，也没什么奇怪的。” 谢怀真苦笑了一声，不知道陆御城见到他跟着谢千云回家，会不会又生气。 ……唉，怎么会呢，他都要娶妻了。 谢千云端了碗粥给他：“你慢点喝。我今天就得回周国了，你可以在这里多歇一会儿。” 谢怀真愕然道：“马上就要走吗？” 谢千云单手撑着下巴，笑了起来：“舍不得哥哥？” 他穿着一身浅色便袍，长发半束，此时一笑，比天边的枭鸟更加俊逸，比吹拂的晚风还要温柔。 谢怀真的手指紧了紧，哑声道：“回去也好，父亲一个人在周国，只怕独木难支。” 谢千云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咱爹老当益壮，没事的。” - 第二天，谢怀真终于久违的参加了朝会。 这次倒是没有人对着他指指点点了，但是全都绕着他走。 陆御城站在最前列，头也没回一下，谢怀真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 他期期艾艾的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这样也好，原本他也只是想抱男主的大腿，不知道怎么抱着抱着就抱到一张床上去了。 陆万洲今天心情大好，因为修了十余年的白玉玄陵终于建好了。 他让礼部列了条长长的名单出来，几乎把在朝的官员都带上了，还有他后宫的妃嫔、皇城中的大小亲族勋贵，给白玉玄陵准备了一个极为盛大的“开幕式”。 虽然绝大多数人是没有资格进去看的，只能在外面捧个场，但是也足以满足陆万洲的虚荣心了。 当天下午，这条“参观”的队伍就浩浩荡荡的出城了。 有皇族在前面坐轿，官员都是跟在后面步行。 谢怀真走了一路，他身体刚好，昨日又喝了大酒，原本就头痛，走着走着，突然眼前一黑。 人群中一阵喧哗，陆御城喊来一个小太监，寒声问：“外面怎么了？” 小太监低着头道：“有位大人忽然晕倒，礼部已经安排人过去找人抬他了。” 陆御城本想挥手让他退下，忽然心中一动，多问了句：“晕倒的是谁？” 小太监回话道：“是鸿胪寺卿。” 陆御城垂眸，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队伍已经恢复了秩序，两名士兵做了个担架，一前一后的抬着谢怀真。 一见到陆御城，众臣纷纷行礼，陆御城直接让他们继续往前走，自己则到了担架旁边。 谢怀真迷迷糊糊的看到陆御城正俯视着自己，挣扎着想要起身，被他直接按住了肩膀。 这里自然没有什么毯子之类的东西给他盖着，他在担架上躺了这么一会儿，手指已经冻得发白。 陆御城皱了皱眉，神色不愉： “这是要把他这么一路抬到帝陵？” 一旁负责组织队伍的礼部侍郎立刻回道：“等谢大人身体好些了，就放他下来。” 他以为陆御城面露不快是因为对谢怀真心有不满，言下之意自然是马上就会让谢怀真下来自己走路。 陆御城冷笑了一声：“这样的人，连走路都让人抬着，也配随侍父皇左右？让他滚回去，不用去帝陵了。” 说完，他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礼部的官员面面相觑，只好对谢怀真道：“谢大人，您看，太子殿下让您先回去……” 谢怀真垂下眼帘，用力把自己从担架上撑起，轻咳道：“我这就走。” 他翻身从担架上直接跃了下来，前后士兵还在走动，让他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后面的队伍仍然在往前走，独他一人，逆流而行。 - 等到谢怀真走回客栈，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 他疲惫的坐在窗前，打算喊楼下小二送水上来。 却听的哐当哐当一阵纷乱的马蹄声，远处街道上有人高声道： “加急！加急，传御医——” “速速退让，阻碍者杀！” “请御医上马——” 谢怀真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的站起身来，将上半身从窗边探出去，看向那个方向。 来请人的果然是今天伴圣驾出行的近卫兵！ 他几步冲下楼去，与客栈老板租了匹马，骑上便直奔城外而去。 陆御城……出事的千万别是你……
第88章 天要亡楚 谢怀真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他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知跑了多久，到终于能遥遥见到帝陵的时候，耳边已经传来了阵阵哭声。 那些留在帝陵外的大臣正跪伏在地上，痛哭失声。 谢怀真拉起一个人来，急促的问：“谁出事了！？” 那大臣涕泪滂沱，嚎啕道：“天子，太子，皇后，众妃……全没了，全没了……天要亡我楚国，天要亡我楚国啊……” 谢怀真后退一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松开拽着那大臣衣领的手，又拽起几个人来，逐一问过去，得到的答案却是一模一样。 每个人都嚎啕大哭着，为楚国，为王族，为自己的地位，为将来的乱局。 哭声已经连成了一片，谢怀真站在其间，整个人像是海浪中的一叶扁舟，几乎摇摇欲坠。 他一阵急火攻心，鼓着最后一口气，不顾一切的向帝陵里冲去。 好在局面已经全乱了，守卫的士兵都不知所踪，他竟然就这么畅通无阻的跑了进去。 白玉玄陵如同天上人间，纵然是夜里，穹顶上硕大的夜明珠也将整个陵寝照的莹亮，墙壁、地面，所见之处俱为光滑润泽的无暇美玉，各色宝石镶嵌在墙壁上组成巨大的江山美景，恢弘而壮丽，已为人间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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