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陶在那几日想了许久,最后决定装扮成精通卜算之人,以‘预言’性的口吻先抛出几个消息,等到获取陆溪的信任之后,再抛出火药火炮之类的大杀器,便足以从那些食客中脱颖而出,变成他最为看重的座上宾。 听到他提起火药和火炮,顾念心内一惊,该不会陆溪已经做出了这两种东西吧?但转念又一想,如果真的成功做出来了,恐怕早就会撺掇着镇南侯跟他们开战了! 他不禁后颈一凉,前些日子攻打吕青用了抛掷炮,陆溪当时跟镇南侯在远处围观,是不是从那些火光和惊天动地的响声中想到了火炮?他想抓自己和墨青过去,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两样东西。 “那后来他为什么把你关起来?” “一来我从来没有学过占卜之类的东西,每次卜算的所行所做自然与此间的道士不同,估计就是那个时候引起了他的怀疑。 二来为求在他面前表现好,我每次都会事先写好占卜的稿子,反复背诵练习。因为都是简体字,别人拿到也看不懂,所以我就只是丢弃掉了。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派人收走了那些稿子,而且对比着我的说辞,无师自通地研究懂了简体字。”魏陶喉头颤动,时至今日,说起此事依旧十分震惊。 顾念眉心微皱,略微思考了下也就猜到了经过。简体字本身就是繁体字的简化字,再配上魏陶卜算时说的话,以陆溪的聪明才智,将它们对照起来发现关联其实也并不算难,而且,只要看懂个七八成,基本就能把意思猜得差不多了。 陆溪发现魏陶的破绽之后并没有立刻怎么样,而是继续维持原本的以礼相待,而后刻意与他把酒宴饮,乘着他酒醉套话。 直到有次他犯了陆溪的忌讳。 “什么忌讳?” 魏陶苦笑,仰望着医帐的帐顶,急喘了口气,“他说,‘你犯了我最大的忌讳。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我最讨厌别人跟我说,年深是帝星!’”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恨年深?”顾念大为不解。 魏陶嗤笑了下,“以前我也不理解,后来结合书里关于他那篇《秋叶如血》的番外,以及他偶尔在地牢里跟我念叨的那些话,我才知道,是嫉妒。” 嫉妒?顾念怔了怔,表情霎时有些空白。 魏陶误解了他的发愣的原因,诧异地道,“你没看番外?” 顾念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别说番外,其实那本书我只看了一半,结局都知道得不全。” 魏陶愣怔了下,而后哈哈大笑,牵扯到伤口,又痛得皱起了眉心。 顾念忙道,“没事吧?” “没事,”魏陶摆了摆手,给他讲述了下番外的内容。 身为陆家嫡子,陆父对陆溪寄予厚望,从小就给他最好的一切,对他的要求也高到超乎常人的想象。 陆家的偏房陆昊十岁通读五典之书,陆溪就必须在九岁做到。 何尚书家的儿子天赋异禀,三天背下名琴谱飞凤游,陆溪就要一天之内背下更为繁复的引龙令。 总而言之,他必须是这一辈子弟中最为出类拔萃最为耀眼的存在。 陆溪也的确是个天才,不但做到了陆父所有的要求,而且还远远超出一截。他才倾天下,让所有人都望尘莫及。 陆溪九岁的生日席宴,陆府广邀百官携子过府共宴,年深也在其中。 陆家当时有个门客擅长相面,陆溪的父亲便让他扮作酒侍站在自己身旁,相看百官子弟中未来运势强盛官运亨通之人,着意为儿子挑选未来可以在官场上互相提携互助的‘伙伴’。 当晚那个门客在偏院的满院秋叶中跟陆府的其它门客饮酒,众人借着酒意问他,公子是否是一应官家子弟中最为亮眼的存在。 喝得面红耳赤的相面人感叹,以往只觉得公子是天上仅有地上绝无的紫微星之相,今日才知道,世间还有更为耀眼的命格,他居然亲眼看到了未来的帝星。 众人讶然,居然比公子还厉害? 相面人道,”那可是帝星,未来注定要君临天下的人物,空前绝后,独一无二。” 众人笑他,“你以前不是也说公子的面相独一无二。” 相面人摇头,“那是我以前见识少,如今才知,萤火安能与皓月争辉?若是与帝星相比,紫微星注定黯淡,羸弱无光,只能当作伴星。” 众人毕竟是陆府的食客,不免为陆溪说话,“公子现在小小年纪,才华横溢,未来必定为当世翘楚,如陆家以往数代家主一样,封后拜相,位极人臣,没有他的辅佐,帝星如何成事?” 另外有人又压低了声音附和,继续驳斥相面的那位,“你应该也听说过的吧,‘帝业百年,世家千年’,皇朝百年而荒,世家可是千年不倒。” “你们非要这么说的话,那我可就要跟你们说道说道了,这颗帝星可与众不同,没遇到他便罢,遇到他之后,紫微星暗,陆家这个千年世家,搞不好都要砸在这位帝星手里。” “番外的最后一句只说,‘门外的陆溪转身离去,夜风吹过,满院秋叶如血。’我当时没读懂,后来才明白,以陆溪自视甚高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容得下别人这样说他。 作者是用最后四个字暗示,他将那晚在院子里喝酒的那些食客全都杀了。” 作者有话说: 顾念:……年深这算不算是无妄之灾? 备注:1、《外台秘要方》中谈到,当时的口红分成紫口脂、肉色口脂以及朱色口脂,等不同色系。考古研究发现,唐朝的口脂色已有石榴娇、大小红春、半边娇、圣檀心等16种“色号”。
第232章 顾念眉心微皱,一时有些无语。 过往偶尔得闲的时候,他猜想过无数个陆溪与年深‘结仇’的原因,荒唐的,离谱的,狗血的都有,却从没想到过,真实的原因跟年深本人毫无关系,而是一个偏执到极致的天才的嫉妒。 那把妒火燃起了他对那些食客的杀意,也在之后的十数年里绵延不休,越烧越旺,每当年深的名字出现,就不断烧灼啃噬着他的心。 这种单方面的深藏心底的恶意,又怎么可能察觉得到? “时间有些久了,前面的内容或许细节会有点出入,但是最后一句话我真的印象非常深刻。” 魏陶叹了口气,瘫倒在身后的那团被子上。他刚才说得话太多,一时有些气虚,忍不住咳嗽起来。 医帐里的水罐被魏陶砸了,顾念只得去医帐外面找人送水。 掀开帐帘,就见年深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十步开外的位置上,背对医帐,昂藏而立,周围一圈除了他,半个人影都没有,显然是都被刻意支走了。 想起刚刚知道的他与陆溪‘结仇’的原因,顾念目光里不禁也带了几分‘怜爱’,虽然都说不招人妒是庸才,但整个‘番外’里,最无辜的恐怕就是自己眼前这位了。 怎么样?年深闻声回头长眉微扬,递给顾念一个眼神。 有点眉目了,顾念轻轻颌首,给了他个肯定的表情,“拜托帮我找人送点水过来。” 没过多久,外面便送了水罐和杯子进来,顾念倒了一杯给魏陶润喉。 魏陶歇了一会儿,又略微精神了些,“你知道他在地牢里对我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顾念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说,‘我要你亲眼看着我如何把他从帝位上拉下来。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让他称帝。’” 顾念:………… “他不可能只为了这个原因就不杀你吧?” “当然不是,”魏陶摇头,“他是想要那些‘预言’,想从我这里打听出更多的后续的事情,方便他的筹划。” “他知道这是一本书了?” “那倒没有,他只是从我酒后的那些言语中猜测我可能来自某些可以通灵的家族,认为我能跟鬼神对话,开天眼,我就顺势骗他说那些简体字是通灵符。” 顾念长吁口气,也是,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面对这种状况更容易联想到巫鬼之类的事情上面。 “我知道不能全告诉他,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我的命就没了。所以每次到熬不住的时候,才会给他透露一些消息,为了‘报复’他,我也会故意模糊掉其中的部分细节。比如吕青来的具体时间,我怕他知道之后会提前对年深动手,刻意隐瞒了。” 顾念点了点头,魏陶的选择是必然的,年深是陆溪的克星,也是他唯一能逃出生天的希望,所以他心里肯定是站在年深这边的。 不过,由魏陶被关进地牢的时间来推断,在天香楼的事情之前,陆溪应该就已经在暗中伸手给镇西军使过不少绊子了。那些镇西军和宰相林安以及镇北军之间的恩怨,恐怕少不了他在背后的推波助澜。 “但是,”魏陶说到这里顿了顿,长叹口气,“后来我的一个大‘预言’出错了。” 顾念心思微动,立刻想起了当初同样让自己产生困惑的那件事,按照时间来算,那也正是吕青进驻长安的事情之后不久,“你是指镇北侯死的事情,还是契丹人攻打长安提前了三年?” “契丹,”魏陶苦笑着看了顾念一眼,“我当时还以为是自己为了活命跟他透露的那些消息弄偏了时间线,现在看来,原因或许不止是我。” “我也觉得奇怪,时间为什么会提前了。” 如果按照魏陶跟陆溪透露过的那些消息的标准,自己在得知镇北侯提前离世之前,好像还没太来得及跟年深说什么。 倒是崇澜能当初跟契丹人说‘连下十一城’的话,很可能就是源自陆溪从魏陶这里得到的契丹人一路打到长安的消息。 “你没跟人说过?” “我当时只是个大理寺的小小司直,只想着尽快攒钱离开长安避难,根本不敢轻举妄动。”顾念摇头,坚决拒绝背锅,“在那之后他就不再逼你说‘预言’了?” “嗯,他改成直接问我一些事情的结果,比如年深在平州到底死了没有。那个时候我就发现了不对劲儿,原书里根本没有这个情节,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走偏了。我只能猜测,以年深的男主光环来说,肯定不会死。” 顾念:………… 难怪陆溪一直不把孙狱丞撤回来。 “我怕说多错多,便只能以身体虚弱,天眼模糊为由拖延。幸亏他当时也转移了兴趣,开始追问起我当初酒后说的那些可以独步天下的攻城武器。 我便从自己以往看的那些小说里找了一些说给他,比如猛火油柜、火药、火炮之类的。” 果然有猛火油柜!这样的话,从安番侯那边买猛火油的应该就是陆溪了。 “他做成了哪些?” 魏陶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我本来就不太懂这些东西,又怕他真的成功弄出来,所以知道的部分也会故意错漏一些,告诉他的消息都是半真半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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