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修点头,按这些流程把事情安排了下去,只要是和人有关的事情,最后就还是免不了谈到工钱和成本的事情。 韩修一个世家出身的公子哥,一直在一个工人该给多少工钱,一天发放几文钱这件事上反复的核对。 这钱对他来说虽然是小钱,但对于整个工程来说却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整个工程需要用到的力工估计成千上万,随便来支出一点,成千上万笔便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了。 但若是给得太少,不见得有人愿意来做,但若是给的太多,对项目也并不好。 林飘便提议道:“若是按人头算,这话我先说到前头,如果说错了你不要生气,百姓虽纯朴,但到底人的本性就是想要舒坦想要舒服的,按人头算,可能最后大家领着这笔钱慢悠悠的做事就不下力气了。” 韩修思索了一瞬,知道林飘说得有道理,当初他和沈鸿请教这些的时候,沈鸿并没有和他聊起这些,但他和沈鸿本身就有一个很大的区别,便是修沟渠这件事对于南方的百姓来说已经迫在眉睫,他们并不需要督促也会用尽全身的力气来做这件事,但本地虽然炎热,但整体还算气候宜人,百姓不见得有这个急迫感,但若是对力工太严苛,便成了一桩惹人非议的事情,若是鞭笞百姓,便和古时的暴君酷吏没什么区别了。 林飘道:“不如各处设一个计件的人,做力工本就不稳定,钱都是当日结的,做多少拿多少,搬了多少东西拿多少银钱走。 韩修点了点头头,正好此处知州他们也都不在,韩修便坦言道:“那所用之人一定要靠得住,若是交由别人,每日计数添上一些虚的,账面倒也好走。” 林飘点头,知道韩修第一次真的出来做这种实事,对细节把控很严,希望能把事情比较完美的办出来。 除了在当地招力工,还有便是一些工具和砂石的采买,但这些并不需要当地的官员费心,韩修出来做事,他家族给出的支持不少,这些东西自然是早就联系好了的,甚至价格都谈得非常合适,联络了最近的一些商户,前前后后的调动起来。 这事做起来似乎慢吞吞,前面两天都没看见什么,但人手一招起来,东西一运过来,不到三天便开始开工了,带着铲子,尖镐,撮箕,没有大型工具,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众人就像蚂蚁搬家一样,浩浩荡荡,络绎不绝,赴往他们规划好的地方。 林飘让人在知州修好的竹亭里放了一个大柴炉,上面配了一口大锅,用来烧热水煮茶水,可以让路过的力工在里面歇一歇,喝一口茶水,要是中暑了也可以扶到这边来,毕竟这边的水汽十分凉快。 林飘又另外让人在工作地脚程几分钟远的地方搭了几个最简易的小亭子,用来做暂时的休息场所。 最关键的还是天热,怕有人中暑没地方歇,情况严重而热死。 林飘和方明去现场看的时候,站在稍高的地势上,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方明在观察他们挖的位置有没有偏移,林飘看了一会突然道:“你看这个场景,像不像挖大运河。” 虽然山不是河,但靠人力挖出一条河来,是否也是这样的场景呢,蚂蚁移山一般,一点一点蚕食着土地。 所以古人尊敬大自然,尊敬大山,高山仰止,因为人力太过渺小,只能用敬仰的眼神,仰头看着,而不敢做出任何冒犯。 方明默然了一会,嗯了一声。 这一切最后会变成神迹吗? 谁都不知道。 但至少此刻他们是真的想要做一些事情出来。 这件事看起来很难,但真的做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并不困难,每一铲子似乎只能挖一点,但人够多,一天下来却也能挖出去几十米远,前面的人挖,后面的人夯土,准备后续工作。 所有人分工明确,分成几对,将这件事消化得很好。 如此做了十几天,林飘每天早出晚归,虽然戴着羃篱但也晒黑了一些,附近有不少百姓有些家里暂时没事做,特意前来做力工,一个是赚点补贴,另一个是来瞧瞧林飘。 林飘如今的名气大,别说男子要来瞧他,便是女子哥儿,过来做点捡石头送茶水的工作,一日混几文便也是想来瞧瞧林飘,有时候林飘发现了他们在瞧自己,走过去和他们说话,他们便十分拘谨羞涩,连话都不好意思和林飘说。 他们觉得林飘是天下女子和哥儿的表率,十分的敬仰他。 还有一些是特意过来帮忙,顺便来感谢林飘的。 “我是隔壁县一个村子里的,我媳妇以前是南方逃来的,后来路上听说上京外面可以给逃难的人免费吃住,她就一路攒着劲跑了过去,后面待了一段时间攒了钱,她想回家,路上钱又被人骗走了,正好那时候走到了我们村子,我们就救济了她,后来她回家看了一趟,就嫁到了这边来,我媳妇说您可是她的大恩人,咱们全家都过来了,一个是拜见拜见您,另一个是听说这修路是头等大事,我们也过来帮帮忙。” 林飘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回响在这里出现,一时感动得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他们纯朴认真的脸庞,感觉心情柔软又激荡。 这边修着路,这些事情一旦开始,都是自动运转的,并不在需要特别多的人盯着,平时有韩修注意着来往的一些事情便够了,林飘因为来了,也并不喜欢闲着只当一个建工,每天就站在高处负责呼来喝去摆架子,便提出了之前想到的合作社的事情,打算先在他们所在的这个县里施行开。 林飘把这个想法和县官说了之后,县官一脸神奇的看着他,思索了一下也不敢拒绝:“这当然是好事一件,但百姓之中纷争实在是多,这些事情不知道行不行得通,要是他们因为这些事情闹了起来,麻烦反而更多了起来。” 林飘一听他这个话,知道他是万事不想沾麻烦,作为一个父母官说出这种话,林飘也已经不想和他多啰嗦,直接调动了人手,让人负责跟着自己,又找了一个在附近村子里能比较有话语权和权威的人当地陪随从,亲自下乡去说这件事。 林飘在这边忙活,每天蓝天白云,顺手写一些景色日记,等着攒够篇幅好邮给沈鸿看。 上京的风波却没有一刻停过。 三日前皇上的食物中无意发现有毒,这件事在皇城之中掀起轩然大波,先帝本就是在壮年时突然被毒死的,如今又有人给小皇帝投毒。 有大臣十分愤慨:“难道这是想要断了大宁皇室,断了大宁的传承吗?!” “五王已经伏法,为何还有人给陛下投毒,难道……” “七王还小,两位小陛下更加年幼,他们的母家就这么等不及了吗?” 事情在朝堂之中众说纷纭,小皇帝本来雄心壮志,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但被这个事情一吓,马上变成了缩头乌龟,心中十分的害怕,尤其是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要害他,他心中起起伏伏,总觉得是沈鸿。 难道是因为他启用了白若先的原因吗? 这件事让他觉得并不确定,但心中琢磨了半天又觉得,如果是因为他启用了白若先就要这样对他,是不是因为他做对了? 如果他每一步都走错了,在沈鸿眼中他反而什么都不是,但可能就是因为他走对了,沈鸿才会如此对他。 但他要如何制住沈鸿呢? 他想来想去,感觉沈鸿就一个弱点,就是他的嫂嫂,他心念一动,思路就弯弯绕绕的转起来了,如果他能把林飘制在手中,那么沈鸿的半点都不敢动他的。 可是这件事一旦做不好,反而会让自己死得更快,尤其林飘如今在天下之中如此有名望,这件事要是传了出去,他脸上也是挂不住的。 小皇帝思来想去,又想到以前,他其实对林飘做出的那些事也是有过一丝崇敬的,尤其是听在耳中,觉得这哥儿实在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哥儿了,如今却没有想到,这些厉害的人物都成了自己的敌人。 小皇帝躺在床上,听见外面通报:“镇国长公主到。” 小皇帝一下爬着坐起了身:“皇姐!” 景阳看着他:“我看你要吓破胆了,整日这样躺着。” 小皇帝叹一口气:“皇姐,我害怕。” “你害怕什么?你害怕谁?这样整日躲在皇宫有什么用,你得走出去,你得去朝堂之上,如今你已经不是一个小孩了,你是天下的表率。” 小皇帝道:“我怕沈鸿……” 景阳目光闪烁了一瞬,看着他:“你怕他做什么。” 小皇帝犹豫了一会,但如今景阳算是他目前唯一可以说得上话的亲人了。 “皇姐,我怀疑是沈鸿杀了皇兄。” 景阳惊讶的看着他:“你怎么这样想?沈鸿对大宁,对江山,何等鞠躬尽瘁,立下不世之功,否则他年纪轻轻,怎么能坐到首辅之位?” 小皇帝压低了声音,凑近到景阳的身边道:“他喜欢他嫂嫂,皇兄也喜欢他嫂嫂。” 景阳惊讶的看着他:“谁和你说的这些?” 小皇帝便不说话了,坐在龙床上低着头。 景阳看向他,认真道:“如今,我要说一番话,你好好听着,仔仔细细记进心中,天下从不只是属于皇族的天下,也不是一个皇帝就能把一切都做好的,如今朝廷人才辈出,又有沈鸿这样的人物在,你好好的做皇帝,七弟好好的做王爷,两个小侄儿长大后封王,都不会出任何错,只要你在皇位上不要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皇帝有些惊讶:“可是皇姐……” 景阳打断了他的话:“不管沈鸿做这些是为了,最后受益的都是大宁和百姓,他没有皇室血统,不可能造反,也没有造反的心,我知道你现在已经怕他了,因为他有造反的能力,但你要记得一句话,他现在还是不想反的,但若君逼臣反,恐怕就是臣不得不反了,他没有这份野心,却是有这份傲气的。” 别说沈鸿有这个傲气了,林飘也是有的,林飘养大的几个孩子都是有的,他们不是什么好欺负的老腐儒,被呵斥了一句话就会战战兢兢的跪在台阶下把头磕破。 如果真的到了这一步,杀人不见血,先死的永远不会是他们。 景阳在心中静静的呼吸,她一直没明白,皇兄究竟做错了那一步,将五弟惹成这样,最后惹出这样的事情来,如今听了这话景阳才明白皇兄究竟是那一步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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