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镜辞摇摇头。 到了晚上,系统见薛镜辞没有打坐修炼,而是独自出了门,心中越发担忧起来。 宿主不太对劲! 它赶紧翻窗追上去,等翻完窗才意识到自己可以走正门,暗道都是被那小屁孩给带偏了。 等跳到地面,系统左看右看,都不见半个人影,顿时紧张得喵喵叫了起来。 “我在。” 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系统仰起头,就见宿主抱着剑,坐在了屋顶上。 “宿主。” 系统轻巧地跳上屋檐,踩着瓦片发出细碎的声响。 这屋顶一开始破败不堪,经宿主修缮后,如今怎麽踩都稳稳当当。 系统知道薛镜辞做事向来靠谱,哪怕再难得任务也会想办法完成,从不会停滞下来。 可如今谢争避而不见,宿主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系统心中叹气,凑到宿主身边,劝道:“宿主,你原本与人交集就少,来这里后又一门心思跟谢争相处。除了他之外,就再没有真正融入哪个地方,与谁真心相处过。因此你可能并不知道……” 真心不一定能换来真心。 薛镜辞知他所言,摇头道:“我也曾与人真心相处过。” 系统一时愣住。 它查看过宿主的资料,知晓他最初是降生在一个混乱的末法时代。 那个世界以力量为尊,世界混乱无序,杀戮是生存的唯一方式。也正因如此,才会诞生出宿主这般情感缺失却实力强大的人。 可宿主竟说,在那样的世界里,有人与他真心相处过? 系统好奇问道:“那个人是谁?” “阿婆。” 薛镜辞抱起系统,第一次和人说起自己的过去。 他诞生自末法世界的大部落里,降生之时,便拥有着兇兽饕餮般的吞噬能力,而第一个被吞噬的,就是生育他的母亲。 这个不详的孩子族人遗弃在荒野里。 薛镜辞记不清自己是怎麽长大的。 他饿了就会吃东西,凡是被他双手触碰的东西都会化作灰烬,成为能量归于他体内。 许多人叫他怪物,想要杀掉他,可都被他一一吞噬掉。 直到某一日,他吞噬太多,连人形都维持不住,只能蜷缩在一处山洞,等着体内的力量爆炸开来。 预料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他被人捡了回去。 那是一个年迈的阿婆,不知其名,只知道姓薛,因为精通医术在部落里地位很高。 她治好了薛镜辞的伤,又教他识字,学习怎麽当一个人。 等薛镜辞终于学会说话的时候,阿婆给了他一面镜子。 他第一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是干干净净的,身上既没有挂着狰狞的血肉,也没有因力量爆炸而裂开的伤痕。 阿婆握着他的手,去触碰镜子。 他的动作轻柔,镜子里的人也一样温柔。 “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 薛镜辞擡起手,眼中的迷茫之色消去,渐渐恢複了往日的平静。 “阿婆说过,只要我对别人好,别人也会对我好。只有想要杀死我的人,才能吃掉他。” 他的手臂上流动着岩浆般的光,指尖涌出火焰。 在这个世界里,他对谢争是最好的。 薛镜辞始终记得阿婆的话,相信谢争也会对他好。 系统见他情绪好转,心中喜悦,却又忍不住弱弱开口道:“宿主,你在这个世界里,可不能吃人啊。” 薛镜辞点点头,认真回答:“尽量不吃。” 他攥起手指,掌心跃然而出的火焰熄灭,肌肤的纹理恢複如常。 那夜交谈之后,薛镜辞再次跨入了内门。 得知谢争前往别宗议事,薛镜辞便留在山门处等他。 他性格固执,硬生生地等了两天两夜,先前替他传话的小弟子偶然路过,见他如此也觉得吃惊。 他没想到薛镜辞这般执着,竟然选择在山门蹲守。 淩虚宗地势高,终年落雪,寒冷刺骨,正午的太阳又灼人,小弟子静静看向薛镜辞,从他衣摆上的雪便知这人到底等了多久。 想了想,小弟子忍不住上去劝道:“今夜还会有大雪,你这麽等下去,身体扛不住的。” 说罢,将手里的伞递给了薛镜辞。 薛镜辞道了谢,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小弟子见他如此固执,只得无奈离开。 入夜之后,果然又下起雪。 薛镜辞尚能忍耐,系统却被冻得直打哆嗦。 他思索片刻,干脆整个人蹲下来,将小猫咪抱入怀中,又撑起伞挡在他们的头上。 直至曙光破晓之时,伞面上已经积下了厚厚一层清雪。 远处传来脚步声,薛镜辞将伞偏了偏,终于看见了那道记忆里的身影。 他扶着膝盖,用力站了起来,将伞面上的雪抖落干净,仿佛是不久前才刚来此处一般。 天光似水,还不甚明亮,浅浅淡淡的落在山路上,一切都难以看清。 但薛镜辞知道谢争看见了自己。 可很快,那道利剑似地目光便匆匆扫走了,像是看到了一块恼人的拦路石。 谢争径直往前走,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薛镜辞追上去,喊道:“谢争!” 衆人喧哗,谢争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看向薛镜辞,神色冷淡。 薛镜辞追上去,像是怕他来不及听,语速比往时快了许多:“我找了你许久,你怎麽不理我?” 谢争擡眸朝他瞥去:“你找我有事?” 薛镜辞一时愣住,没想到谢争会是这个反应。 他想起谢争身后还跟着一衆内门弟子,心里边自然而然地替他寻好了理由,低声说道:“我知道你现在身份不同,当着衆人的面许多事情身不由己。” “可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能不能寻个安静的地方?” 谢争眼底浮起厌恶,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我不过萍水相逢,没什麽话可说。” 薛镜辞向来淡漠的躯壳像是被砸开了裂口,睁大了眼睛看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心口处传来隐隐的酸胀与刺痛,这感觉极为熟悉,就像阿婆死去的那天一样。 薛镜辞不明白这种感觉代表什麽。 他上前一步,想要抓住谢争的手,却被谢争避开,落了个空。 指尖早被冻得通红,薛镜辞迟缓地收回手,擡眼看他:“谢争,你当真不想见我?” 谢争收回手,轻轻掸了下衣袖,并未开口。 而一旁的弟子早已忍不住,上前迟早道:“又是你,这几年来一直纠缠不休,是听不懂人话吗!谢师兄,不必理会这疯子。” 若是以往,谢争不会忍让旁人对于薛镜辞的狂悖之言,可他却没有责备那弟子的话,只疏离地问道:“你还有事?” 薛镜辞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他伸手解下了腰间的储物袋:“你的东西还在我这。” 这储物袋里装的,是薛镜辞当初渡劫前从渝城的家里带走的,全是谢争曾经用过的东西。 他想着谢争或许日后还有用处,便一直精心呵护至今。 薛镜辞从怀中又翻出一块玉佩,与储物袋递给谢争。 “既如此,都还给你。” 谢争却将那储物袋随手丢给了身边的弟子,漫不经心道:“没用的东西,都丢了吧。” 他向来狂傲,身后弟子习以为常,直接将手伸出悬崖边轻轻一松。 储物袋坠落下去,半点声息也听不见,彻底消融在云海之中。 薛镜辞此刻才确定了谢争的想法,他是真的不愿与自己再有干系。 于是他弯下腰,以外门弟子的身份对谢争行了拜别礼,转身撑着伞向山下走。 谢争没有动,只是静静看着薛镜辞的背影。 大风吹来,卷得地上残雪纷飞,而新雪仍簌簌落下,很快就将那个瘦削的背影吞没了。 小弟子察觉到他紧握的指尖里有一抹红色,似是那人留下的玉佩便问道:“谢师兄,这玉佩可要一同……” 谢争没回答,再不看他,向朝山峰处行去。 上清峰的山路崎岖狭窄,只容得下一人独行。 因此薛镜辞一路走去,并未再遇到什麽人,只有风声与雪声在耳边呼啸而过。 这熟悉的声音,令他想起了十年前。 那也是在一个雪天,他撑着伞,遮在谢争的头上,问他要不要跟自己走。 彼时那人身影落魄,目光却纯澈坚韧,拖着断腿踉跄着与他回到了那简陋的屋子里。 如今他锦衣华服,高不可攀,却与他背道而驰,走向截然不同的路。 谢争向上走,去往那清冷孤傲的山巅,薛镜辞顺路而下,回到山脚那僻静无人的小院。 朝阳的金辉洒在翻腾的云海上。 雪花似鹅毛雨般汹涌飘洒,很快将上下两行脚印埋没,消失得无影无蹤,好像从未有谁来过。
第14章 大雪凛冽,入夜之后,甚至将院子里的树枝都压塌了。 巨大的闷响令系统瞬间惊醒,它下意识朝床榻望去,却见上面空蕩蕩的。 宿主不见了! 系统心头一紧,立即就要出去找人,谁知出了卧房后,却见薛镜辞正在屋内烤果子吃,身边的桌几上还放着一壶热乎乎的桂花茶。 系统围着薛镜辞转了转,着急得喵喵叫。 薛镜辞递给它一个烤好的果子,却并不与它交谈,只专心吃着东西。 围炉温暖,系统知道他心里不舒服,见状也不说话了,只是团了团身子,靠在他腿边,陪他一起沉默。 薛镜辞将小猫咪抱起来,问他:“怎麽不说话了?” 系统蹭蹭他的手心:“你不开心。” 薛镜辞抿唇:“的确。” 他将小猫的爪子贴在心口处,道:“这里闷闷的,很不舒服。” 系统知道薛镜辞向来与常人有异,不懂这是伤心,也不想他懂,安抚说:“是谢争不识好歹,你不要为他的事再多想,我们有吃有喝,不就很开心了。” 薛镜辞淡淡笑了笑,说是这样。 话虽如此,可薛镜辞却像是骤然卸掉了所有力气,以往不知疲倦的人,竟连着几天不见人影,只闷在屋里睡觉。 他与人打交道极少,也没个人发觉异常。 直到第四日,才有弟子被派来拍门,语气不善地喊道:“薛镜辞,长老让我喊你去上课,你要是不去,就等着受罚吧。” 屋内静悄悄的,那弟子又喊了两声,没听到应答,便不耐烦地走了。 又过去两日,就连负责安排轮值的人也来了,高声喊道:“薛镜辞,你连轮值都不来,莫非是想被逐出宗门吗?” 屋内依旧没有回应。 那人转了一圈,发现院子内的树被雪压塌,却也没人清理,心中不由得担忧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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