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师是讲究门第的地方,讲究血统的地方,老贵胄看不起新贵胄,有权的看不起有钱的。 公孙无疾这样新来的贵胄,在雒师举步维艰。 那一年还没有甚么叶氏,所谓的叶氏族人,根本排不上姓名,公孙无疾心怀宏图壮志,想要在雒师闯出一番名堂,却是屡屡碰壁。 后来公孙无疾出名儿了,却不是因着他的才学,而是因着少叶姬。 少叶姬爬床,诞下大王子云霆,给自己的当家主母叶夫人戴了一顶明晃晃的绿帽子,这可是所有人最喜欢的宫廷秘事。 那些人不敢嘲笑叶夫人,因此在背地里偷偷的嘲笑公孙无疾,说他姐姐是个没本事的,白瞎了花容月貌,十足不解风情,甚至让一个小小使女爬上了天子的寝榻。 还有人仿佛亲眼看到了一般,说叶夫人在榻上便是个死人模样,尸体一般,完全不懂风月,如何能讨好天子? 公孙无疾是叶夫人的同胞弟弟,生得七八分相似,便有人也拿公孙无疾来打趣,让他赶紧对天子献媚,说不定也可以爬上天子的寝榻,便不需要如此辛苦的在朝廷中混迹。 那段时日,公孙无疾屡屡碰壁,他恨极了少叶姬,恨极了王子云霆。 可是后来…… 公孙无疾的脸上荡开一丝微笑,似乎在回味着甚么,道:“可是后来……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长王子安慰了我。” 那时候的王子云霆还很小,很小很小,完全是个不懂事儿的奶娃娃,把宫人甩掉了到处跑。 正巧遇到了躲在墙根之下,把脸埋在膝盖里哭泣的公孙无疾。 今日朝参,他又被羞辱了,羣臣调侃,天子却不加阻挠,反而津津有味的发笑,这个朝廷乌烟瘴气,乱七八糟,可偏偏公孙无疾逃不开,也逃不脱。 他哭啊,哭得很凶,左右这里无人。 还是个小孩子的王子云霆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拍着公孙无疾的肩头,奶声奶气的道:舅舅,你哭甚么呀? ——谁是你舅舅! ——滚开! ——丧门星!都是因为你! 公孙无疾将王子云霆大骂一顿,可是第二日,当公孙无疾又在墙角哭泣的时候,王子云霆竟然又来了,拍着他的肩膀道:舅舅,你别哭啦! 公孙无疾的眼眶通红,有泪水在里面打转,却强忍着泪水,道:“那些时日,我本是撑不下去的,是因为殿下……是因为大殿下,我才有了今日……” 叶云霆再次张了张口,但只是做了个口型,没有说出话来。 叶攸宁也没有听到叶云霆说话,但是他看到了那个口型,再加上了解叶云霆,他知晓,哥哥在说…… ——那不是我。 公孙无疾口中,对他有救赎之恩的王子云霆,是书中真正的王子云霆,并非叶云霆! 叶云霆与叶攸宁一般,都是恐怖游戏穿越而来的NPC,叶云霆比叶攸宁早一些来到这里,但也不是从孩童时期便到了。 叶云霆拥有意识之时,公孙无疾已然是雒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官大冢宰。 叶云霆虽是长王子,但母亲早逝,受尽欺凌,多亏了公孙无疾处处照拂,这才化险为夷,平安度日。 叶云霆明白,公孙无疾所说的王子云霆……根本不是自己。 公孙无疾又哭又笑:“我之所以有今日,都是为了殿下啊……如今殿下已然……已然不需要我了,无疾活着还有甚么用处……” 他的目光瞬间狠戾起来,沙哑的道:“与其划烂容貌,苟且偷生,人不人鬼不鬼的活下去,不如——不如死了干脆!” 他说着,突然举起匕首。 “攸宁!!”喻隐舟大喊。 公孙无疾的匕首,却不是冲着叶攸宁扎下去的,而是冲着自己。 匕首没有开过血槽,再加上公孙无疾戴着枷锁,枷锁铐住公孙无疾纤细的脖颈,虽然是束缚,但也同时禁锢住他最脆弱的地方,让囚犯无从自寻短见。 可公孙无疾是甚么人,他太懂得杀人了。 公孙无疾发狠的将匕首扎向自己的腿根,那里是大动脉,只要割破,不消一会子,便会失血过多而亡,在古代可没有输血这种急救方式,便只能眼睁睁等死。 “嗬!” 公孙无疾突然惊呼了一声。 他扎下去的匕首,并没有扎到自己,而是被叶攸宁握住了! 匕首锋利,虽没开过血槽,但开过刃,这种精致的把顽摆件,便算不能与真的刀剑相比,仍旧也是锋利的。 滴答—— 鲜血染红了叶攸宁的掌心。 “攸宁!” “宁宁……” 公孙无疾下意识松开匕首。 吧嗒—— 匕首应声掉在地上,镶嵌的宝石迸溅起来,骨碌碌的滚在圄犴阴湿的角落…… “攸宁!”喻隐舟冲过来,小心翼翼的捧住叶攸宁的掌心,又是愤怒,又是心疼:“那是开过刃的,你怎么能用手去抓?!” 叶攸宁有些子无辜,道:“上次哥哥也……” 上次叶云霆来救叶攸宁,没有带任何武器,便是用手去抓刀刃,掌心的伤口现在还未愈合。 喻隐舟恨铁不成钢的道:“好的不学,专门学这些歪的!” “你……”公孙无疾反应不过来,喃喃的道:“你为甚么……” 叶攸宁张着染血的掌心,道:“为甚么要救你?” 公孙无疾没说话,但眼眸晃动,一脸的不可思议。 叶攸宁道:“我倒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问舅舅。” 公孙无疾还是没有说话,叶攸宁已然开口询问:“舅舅出生之时,王子云霆可有诞生?” 自然没有,毕竟公孙无疾的年纪,还有辈分,都比叶云霆大上一些。 叶攸宁不需要公孙无疾回答,道:“那舅舅为何要说,你是为大殿下而生的?” 公孙无疾的嘴唇张合。 叶攸宁又道:“你不是为别人而生的,难道舅舅忘了,自己来到雒师的真正目的么?” “真正……”公孙无疾喃喃的道:“目的……” 叶攸宁点点头:“舅舅是为了在雒师施展抱负,这才千里迢迢,随着送亲的队伍,进入雒师的,你不是为了长王子而来,舅舅若忘了这一点,岂不是本末倒置?” 公孙无疾在施展抱负的途中,累了、乏了、委屈了,这才遇到了年幼的王子云霆,得到了一丝丝的慰藉。 叶攸宁道:“这样的慰藉,只是你的动力,而不是你的全部。” 他说着,轻轻撇开喻隐舟的手。 喻隐舟蹙眉,低声道:“攸宁。” 叶攸宁递给喻隐舟一个安心的眼神,继续慢慢向公孙无疾走去。 “舅舅……”叶攸宁的嗓音轻柔,仿佛像是在对待绝世珍宝,温和的犹如春水,柔顺的犹如春风,沁人心脾。 “你来雒师,是为了施展自己的抱负的,他们根本不懂,叶氏是你的心血,好似你的骨肉,没有人比你更加懂得叶氏,难道便眼睁睁看着,那些不争气的叶氏族人,将你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业败光?” 公孙无疾再次喃喃的道:“叶氏……” 叶攸宁一点点捧住公孙无疾的面颊,轻声道:“舅舅,都过去了。” 他说着,轻轻的为公孙无疾擦拭眼泪,只是他掌心里还有血迹,温暖的血液蹭在公孙无疾惨白的面颊上,烫得公孙无疾一个激灵。 “你的手……”公孙无疾失神的道。 叶攸宁摇头,眉眼温柔:“没事,只要舅舅没事就好。” 公孙无疾的双眉蹙在一起,越压越低,最后竟然“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仿佛时光倒流回了那一年,公孙无疾偷偷躲在宫墙之下,无助的哭泣。 叶攸宁温柔的替他擦去眼泪,轻声道:“别哭了。” 公孙无疾的哭声愈发凶猛,一把抱住叶攸宁,将他紧紧搂在怀中,靠着他的肩窝,哽咽的哭声放肆而痛快。 师彦瞠目结舌,道:“这……这就好了?” 叶攸宁不过是说了几句话,竟然将公孙无疾“降服”了? 确切的说,不是降服,而是安抚。 叶攸宁本就是抚慰型的NPC,最大的特点便是安抚性,没有人可以逃脱叶攸宁的安抚。 “你的手……”公孙无疾托着叶攸宁的手:“快、快包扎一下!” 这么会子功夫,乐镛已经提着药囊走进来,立刻给叶攸宁包扎止血。 伤得并不重,叶云霆接住刀刃的那一下,是用了狠力气的,自然伤得很重,公孙无疾及时松手,因此叶攸宁的伤口只是皮外伤。 喻隐舟见到叶攸宁的伤口包扎好,这才松了口气,但又有一股怒气顶上来,冷声道:“公孙的往事,可真是叫人感动,只可惜……你若活着走出圄犴,必须毁容!” 叶攸宁已然包扎好伤口,道:“君上,毁容这等子事儿,还是让攸宁来做罢。” “你?”喻隐舟有些吃惊。 叶攸宁捡起地上的匕首,走到公孙无疾面前,纤细的手掌掂了掂匕首,突然抬起。 嗤—— 一声轻响。 公孙无疾的脸颊上多了一道红色的印记,看起来仿佛是血痕。 匕首上本就沾染着叶攸宁的血迹,所以公孙无疾脸上的红痕,一时也看不清楚是毁容,还是蹭上的血迹。 “好了。”叶攸宁微笑:“毁容完毕了。” 喻隐舟:“……” 喻隐舟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敷衍,并不是错觉。 他黑着脸,将叶攸宁一把打横抱起来,道:“与孤回去养伤。” 叶攸宁被抱着,十足顺从的勾住喻隐舟的脖颈,回头对着叶云霆眨了眨眼目,那表情灵动又狡黠。 喻隐舟抱着叶攸宁回了太子寝殿,将他轻轻放在软榻上。 “你啊。”喻隐舟无奈的道:“为何如此帮着那个叶无疾?便因着他是你的舅舅?” 叶攸宁摇头,认真地看着喻隐舟,道:“攸宁并不是帮着舅舅。” “哦?”喻隐舟哂笑:“不是帮着他,还能是帮着孤不成?” 叶攸宁认真点头。 喻隐舟一时狐疑了。 叶攸宁回答道:“王叔不是想要公孙无疾来管理叶氏么?但王叔与公孙无疾向来不和,便算是公孙无疾毁容,不得再入朝堂,但是凭借他的手段,想要让王叔不安宁,还不是信手拈来之事?只有公孙无疾真真正正的替王叔办事儿,替王叔管理好叶氏,王叔才能高枕无忧,再无后顾之虑。” 叶攸宁狡黠的一笑:“自然了,叶氏庞大,盘根错节,若是由公孙无疾死心塌地的管理,对攸宁来说,也是一件便宜的买卖,一箭双雕。” 喻隐舟忍不住笑起来,刮了一下叶攸宁的鼻梁,道:“好啊,原来你心里的小道道儿,这般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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