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叶文彬亦点头,看向谢柏峥道:“严师兄说得不错,你清白无辜,往后尽可安心。” 钦差大人一发话,与圣旨无异。 至此, 这一桩永寿二年的科举舞弊案就彻底与他没有关系了。 原主的清白,也总算洗清了! 谢柏峥恭敬行拜礼,真心诚意道:“多谢小侯爷与严大人。” 谢柏峥内心松了一口气,可事情却还未完结,他起身继续道:“只是学生被这三人联手诬陷的清白已洗清,昨晚的放火案又怎么说?学生家中还有祖母年事已高,心中忧惧,实在难安!” “哦,这个好办。” 叶文彬道:“黄知府忙着审这科举案,叶森,放火案你去料理。” 叶森出列,一手一个将那两个贼人拖下去了。 叶文彬再次看向谢柏峥,“你还有旁的话要说?” 谢柏峥从怀里又掏出一张“借条”呈上,不太好意思道:“学生这一千两银子是真的被人偷走了,也的确是只有堂上的三人知晓此事,这么一大笔银子就是将学生给称斤两卖了也还不起啊,钦差大人可否替我找一找?” “……” 钱庄的管事李丰年亲眼看着那一张“借条”被送到了钦差手里,两眼一黑,感觉天要塌了。他不该叫丰年,他该叫流年不利! 叶文彬接过这张“借条”,来回翻看一遍,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却一时察觉不出来。于是他递给严徵:“严师兄,你看看。” 严徵年纪轻轻能做一省的提学官,并不是没有理由的。他不光是文章做得好,对笔墨纸砚都颇有研究,这一纸“欠条”他一拿到手里便意识到不对劲,这纸不对劲! 谢柏峥依旧站立如松,等着回话。 严徵探究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瞬,收下了这张“借条”。他从善如流道:“你既没有去买县试考题,的确该找一找银子的下落。” 叶文彬闻言,召来属下吩咐:“去查。” 叶文彬话音刚落,李管事便发了狠一般爬了起来,慌忙道:“回禀知府大人,青天大老爷,小人真的没有偷盗哇!” “那一千两银子……” “那一千两银子就权当是谢小公子没有借过,今后也不必还了!” “哦?此话当真?”谢柏峥惊讶地看过去,“可是我在钱庄里可还签了契的,是不是啊,陆兄?” 陆久之:“……” 这明明都是他们给谢柏峥挖的坑啊。 陆久之依旧一问三不知,可他却也知道那“借条”是顶顶要紧的东西,强打精神道:“虽然如此,可现如今管事的都说不必你还了!” 求你了,收手吧! 谢柏峥却不做声了,至此堂上诸位都能看出来这地下钱庄不对劲。而就在这时,叶森重新将那两人拎了来回话。 他不必理会其他人,只对叶文彬道:“回禀小侯爷,他们招了。背后主使是钱庄的管事。” 李管事困兽之斗,扑通一下就垮了下来。他强撑着道:“这是污蔑,这是污蔑!知府大人,您要为我做主啊!” 叶森道又道:“小侯爷,还有旁的证人。” 叶文彬颔首:“带上来。” 两名衙役带着两位伙计打扮的人,这两人没见过大官,上了堂只晓得磕头。黄知府在上敲惊堂木:“来者何人?” 一个答:“小人是城西棺材铺的伙计。” 另一个答:“小人是城东棺材铺的伙计。我兄弟二人是双胞胎,县上的棺材铺都是家父的产业,咱们兄弟俩各打理一半。” 带人上堂的衙役道:“回禀大人,方才去寻书生所说的那郎中时,正逢郎中去乡下出诊来。这两位伙计听闻衙门寻人,主动来投案,说是有人找上他们信誓旦旦地说谢家小公子命不久矣,让他们收敛尸体时做些手脚。” 黄知府心中不耐烦,面上却不敢表现,堂上问道:“做何手脚?” 城西棺材铺的伙计:“带个人去那小公子房中。” 城东棺材铺的伙计:“说是要找什么要紧的物件!” 黄知府又问:“是谁找的?” 两位伙计同时指向李管事:“就是他!” 陆久之见这场面,恍惚间想起了谢柏峥那日忽悠他的那段话。谢柏峥本人也很惊讶,没想到此事还会有这样的成效。 黄知府继续在堂上问:“找什么?” 两位伙计一齐摇头。 谢柏峥见状会,立即抓住机会:“府尊大人,学生身无长物,只有一些手抄书本,连话本游记也都罕有。唯有一物与钱庄有关,那便是方才学生呈上的那一纸借条!” 谢柏峥说着,恍然大悟一般:“究竟是什么做的借条这般要紧?莫非深夜放火不仅为杀人灭口,还为毁灭罪证?”
第22章 不当老婆22【修】 李管事刚被两个棺材铺的伙计联合指认,正要辩驳一二——可紧接着听到谢柏峥的话,他像是被凭空定住一样,布满沟壑的脸上细微地颤抖,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大,即便努力压抑,可依旧能叫人看出他的惶恐。 李丰年抬起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谢柏峥—— 他怎么会知道?他还知道什么! 谢柏峥这话只是诈一诈钱庄管事,并不指望他一句话就能问出什么,总归意图放火杀人的罪名这管事已经逃不掉了。 可李管事的反应却叫他有机会再添一把火,继续问道:“否则欠了银子的是我,又不是管事你,你为何非要拿回那借条?” 谢柏峥看着他,像是在看挣扎求生的蝼蚁,可蝼蚁只是无力渺小,眼前这个却是赤裸裸的帮凶! 黄知府手里的惊堂木应时落下:“李丰年,棺材铺伙计当堂指认,你还有何话说?” 公堂之下,钱管事的下半张脸抖了又抖,却最终还是镇定了下来。他并不是什么没经过事的小年轻,即便真的暴露了那些肮脏事的一角,他也不认为谢柏峥一介书生能做得了什么。 他心知自己已担了大罪,林秋笙他更是得罪不起,只能狠心将罪名揽到自己身上,指望背后之人能看在他忠义的份上,给他的妻儿老小留一条活路。 钱管事直起身子,满脸悔恨道:“青天大老爷,放火一事确是小人一人所为,是我猪油蒙了心才犯下了大罪!可这也不能全怪我啊!” 黄知府表情不变:“哦?” 钱管事指向谢柏峥:“正是这书生,他诬赖我偷盗一千两银子,小人清白了一辈子,哪里能承受这样的冤屈!我要那借条做什么,我要他的命!” 钱管事话里话外是要把这事了结在他与谢柏峥的私人恩怨,黄知府意识到他的意图,寻机道:“这样说来,此事与林秋笙无关,亦与县试舞弊案无关?” 钱管事大义凛然一般:“青天老爷明鉴!” 谢柏峥:“……” 这两个人怎么还一唱一和起来了。 黄兴华更趁机道:“如此说来,放火一案理当另案处理。……小侯爷,要不还是先审理那县试舞弊案?至于这桩放火案,既然已是人赃并获,就叫县衙审理便是。” 谢柏峥站得近,能听清上面的人说什么,不可名状的怒火在他心头泛起,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人阻止了—— 审讯到现在一直仿佛袖手旁观的霍靖川,在他开口前阻止道:“别急,那个状师从陵安县回来了。” 谢柏峥闻言,顿时反应过来是张挽舟那里有了进展,他们来县衙报案了? 谢柏峥的猜测没错,就在黄知府与叶文彬商议要将李管事押下去改日再审时衙役来报,有人击鼓报案。 黄知府意外道:“何人,所报什么案?” 衙役回答:“本县的讼师张挽舟,举告慈恩寺印慧和尚是陵安县的逃丁。” 黄兴华听了回话,只觉得莫名其妙,和尚的事情去找僧录司,找到县衙来做什么?他正要叫人打发了他,却听堂下谢柏峥不紧不慢道:“回大人,此事学生倒是听张讼师提起过,这印慧和尚是在慈恩寺落了籍的,只是有度牒的和尚怎么又成了逃丁?” 黄知府:“……” 这书生知道的还真不少。 谢柏峥这样一说,黄知府就不好多加阻止了。和尚的事情虽然不归县衙管,但是说到逃丁和违法获取度牒,就不能置之不理了。 即便县衙管不了,钦差大人还在堂上坐着呢。 黄知府没好气地:“叫人上堂来吧。” 一桩县试舞弊案审理到这里,已经不知道节外生了多少枝,黄知府都已经麻了。等人上堂的间隙里,他在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再看站在堂下的谢柏峥,感觉哪哪都不顺眼。 可偏偏朝廷派下来的钦差是叶文彬这么个年轻后生,坐在那里就跟纸糊似的,竟然也不发作,就任由这书生在堂上胡闹。 黄知府心中又气又急,却也不敢造次,只能耐心陪着人继续“胡闹”。 一位满脸疲惫、长袍上溅着泥点,风尘仆仆的年轻人迈步上了堂,他的身后还跟了个腿脚不方便的乡下汉子。 张挽舟行了个学生礼,拱手道:“学生张挽舟,特来举告慈恩寺和尚印慧一年前买通吏房的书手,叫我县的佃户李四顶了他的力役,致使李四死于河工,最终家破人亡。这位,便是李四之子。” 李四下跪,叩首道:“小人李三,正是李四之子。我家原是钱老爷家做佃户的,可去年春天家父忽然叫官差拉走,半年后方才归家,到家时已经……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谢柏峥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巧合,他不适地皱眉,有些被这个朝代的腐朽黑暗压得喘不过气。他叫张挽舟去查那和尚的原籍时,并不知道会有这样的隐情。 李三说着便低声哭喊起来,张挽舟在他的哭声中举起一份文书:“诸位大人,印慧和尚逃丁一事绝无虚假,这便是陵安县衙发出的勒令印慧还俗的文书!请钦差大人下令,叫那和尚上堂来受审!” 叶文彬虽然是个没见多少民间疾苦的世家子,却也因这二人的哭求有几分动容。他带着那一分隔绝世情的矜贵吩咐手下:“去把那和尚带来。” 听到叶文彬的吩咐,黄知府觉得自己还是得劝一劝。这历来,县衙是管不到和尚庙里去的,贸然捉拿只会带来无穷的麻烦。 那帮和尚,可不只会念经。 黄知府谨慎问道:“你二人堂下所言,可有实证?” 张挽舟对答道:“回府尊大人,学生所言都有实证。印慧和尚原姓刘,叫刘鲤。他原是陵安县头里村的村民,也是家中独子,今年三十三岁。府尊大人派人一查便知!” 谢柏峥恰如其分地插了一句:“大庸律法规定,单丁不可出俗,张讼师没你搞错吗?” “自然没有!”张挽舟顿时来了精神:“这便是学生要告那和尚的第二状,那和尚的度牒文书来路不明,请府尊大人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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