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道:“管的,只是人太多,文书又少,实在是写不过来。” 姬未湫明白了,就是因为僧多粥少,所以才出现了给钱这一回事,别人都写不完了,周如晦也不好按着他们不眠不休写家书。或许还有些文书,仗着家世好,根本懒得理会这种要求,只做周如晦吩咐的那一部分,让写十封绝不会写到第十一封去。 姬未湫笑了笑,见墨研得差不多了,提笔便写了起来,边写边说:“本少爷都在这里给人写家书,他们傲个什么劲?” 小兵听得更紧张了,正惴惴不安之际,却见姬未湫抬头看他,和颜悦色地问:“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没有的话就报一下家里头在哪。” 小兵哪里敢说其他,立刻道:“没有了没有了,就这些,俺家在连云府莲花山下杆子村,有棵大树的就是俺家。俺爹叫王大牛!” “可以了。”姬未湫几下就写完了,他将信放在火上烤了烤,折起来本来想给小兵,转头却又给了侍卫:“你去跑一趟,问问什么时候可以送——这送一送,该不会还要银钱吧?” 侍卫哪里看不出来姬未湫有些不满,连忙摇头:“这没有,九少爷,这真没有。” 姬未湫点头,小兵千恩万谢地走了,他人一走,姬未湫就把腿搁在了书桌上,一派纨绔子弟的模样,道:“少爷我今天吃了苦,来,传个令去,让那些文书都给我开门迎客。” 侍卫愕然地看着姬未湫:“……?” 姬未湫一足踩着书桌边缘,椅子一侧离地,一下一下地磕在了地上,他道:“听不懂?叫他们都给本少爷去写家书!” “九少爷,这……”侍卫还未说完呢,就见一个东西准确无比地砸在了自己怀里,他立刻接住,拿起来一看,发现是瑞王的印信,姬未湫的身份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迟早都要曝光,根本无所谓:“谁要不听话,就把人拉出去打。” 姬未湫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去与周二哥说一声,好不容易我来一趟,不要客气。” 侍卫应了一声,却没有走,姬未湫瞪了他一眼,侍卫老实地说:“少爷,将军吩咐了您身边不能没人守着。” 姬未湫:“那青四你去!” 侍卫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见营帐里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黑影,仔细一看居然是个一个杂役打扮的中年男人,满脸风霜,忠厚老实,姬未湫好奇地打量着青四:“这是易容?” 暗卫已经很习惯姬未湫问东问西了,便道:“是的,少爷。” “厉害。”姬未湫赞了一声,示意青四拿着东西去告知周如晦——周如晦不想惹麻烦,得罪那些少爷文书后面的家族,毕竟于周如晦而言,大军所用补给都要从后方来,谁知道哪个关节谁突然使了个绊子,做个说不出来的暗亏,落到边关就是要命的事情。 但他不怕,不就是比家世吗?整个南朱能和他比家世的就没有! 有种为了这点破事上朝参他一本啊! 他绝对不把那奏折拦截下来,就这么原原本本送到姬溯面前,看到时候谁死得比较惨。 军营里很快就热闹了起来,姬未湫也跟着出去凑热闹,见一个面色倨傲的文书被拉去打了十个军棍,第一棍子下去对方就开始哭爹喊娘了,“你知道我爹是谁吗——!也敢打我——!” 姬未湫使了个眼色给侍卫,侍卫满脸茫然,姬未湫只好看向了青四,青四无奈地掐着嗓子大喊了一声:“我管你是谁呢!就是你老子来了,那也得听军令——!打得就是你——!” 众人回首望去,见发声的是个烧火的杂役,那被打的公子哥儿也顾不上疼痛,满眼愤恨地朝青四的方向看了过去,青四又喊道:“看什么看,兄弟们都在跟突厥拼死拼活,功劳全让你们占去了,写几笔字还委屈你了吗?!” 此言一出,围观的一众士兵都忍不住了,纷纷抱怨起来:“就是啊……写一封家书这么贵,谁写得起。” “就这么几笔字都不乐意写,还要占我们的功劳——打得好!” “打得好——!打死这个瘪犊子!” 姬未湫舒服了,给了青四一个赞赏的眼神。 还是经常跟着他的懂他的套路,知道他喜欢做什么。 青四默默地缩了回去。 那少爷文书给打足了十军棍,整个屁股都被血给染红了,这还是没故意下狠手的结果,他昏死过去被人拖走,其他文书不敢再多说什么,各个文书帐前都多了很多排队的士兵。 侍卫:“……” 还真是开门迎客。 姬未湫也不例外,来都来了,又有炭火又有厚皮毛,写几封家书又不带动脑子的——毕竟时下人认识字的也不多,那种花里胡哨的写多了说不定人还看不懂,特别有文化的干什么不好谁搁大街上给人看信?别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写,简单明了,保准只要识字都看得懂。 姬未湫又从武装带里掏出了一张银票,给侍卫:“给周二哥,就说晚上我请全军吃点羊肉。” 侍卫接过一看,差点没给吓死——一万两的银票? 好家伙,怪不得要找将军,除了将军恐怕没人能一口气拿出一万两来。
第120章 翌日, 姬未湫登上了回京的马车,去时要快要急,回去时却因为时间足够而不必那么匆忙——姬未湫寻思着也不能蓬头垢面就去见姬溯, 见了姬溯啥也没说先躺两天?那还能玩点啥?黄花菜都凉了。 周如晦与他共乘,盘膝而坐, 膝头横着一把寒光凛冽的宝剑, 他垂眸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姬未湫挑起车帘看了看, 周围是周如晦派来的亲卫以及重新派来的青玄卫, 见他挑帘,便有人来问:“少爷可有何吩咐?” “无。”姬未湫道。 说罢,那人又退回了队伍里,姬未湫看着他们,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对比起之前跟着他的青玄卫摆出的队列, 这一支明显更谨慎, 将马车防护得更严密——如果换个角度看,何尝不是将他也看得更严密了呢? 大概是姬溯特意吩咐过——他会不会也怕他逃? 应该会, 如果他逃了,姬溯应该会很头疼。 “看什么?”周如晦骤然问道。 姬未湫笑着回答道:“二哥你这把剑好生锋锐。” 周如晦握住剑柄, 反手递给了姬未湫, 姬未湫一愣,接了过来, 这剑看着锋锐,也确实如此, 尚未接近锋刃, 只是入手,便有一种遍体生凉之感, 且较于一般的长剑更重,握在手中有一种诡异的契合感。 习武之人的兵器素来是不爱叫外人碰的。 周如晦道:“此剑久经沙场,斩杀无数外敌,可镇宅避煞,殿下可随身携带。” 姬未湫一听就知道周二哥这是要护着他的意思,随身的兵器都给他带回去,还佩戴在身侧,让姬溯看见了怎么想?他将剑还了周如晦,道:“君子不夺人所爱,二哥收回去吧,况且我也有一把绝世神兵,太长了,在大队里头呢。” 溯回剑他带了,只是临时起意分队而行之时没有带上而已。 “叫溯回。”姬未湫说起这个名字,眼角眉梢都泛着一点笑意:“本来是给皇兄准备的节礼,我看着实在是好,就给扣下来了。” 周如晦淡淡地听着,不言不笑,只是将剑收了回去。 姬未湫说罢,忽得又想起了要和姬六那边汇合的时候请。想到这个就头疼,当时提前开溜是很爽,但现在嘛……八成是要被姬六他们念叨的——毕竟这事儿也不是第一次了。 当时下江南不就玩了一手金蝉脱壳吗? 姬未湫眼眸微动,决定给姬六他们整点好差事,他看向周如晦:“我打算就这般回京,姬六他们就托付给二哥了。” 他说到这里,又补充了一句:“二哥,别客气,有什么不好办的就让姬六他们办去。” 姬六他们是跟着他来的,无论办了什么事儿,锅绝对是他这个瑞王的,于姬六等人的功绩确实实打实的。吴御史这人最是刚正不阿,又善于查案,最是痛恨贪官污吏,同在的姬六是皇亲国戚,邹三是阁老之子,再有刘毓保驾护航,能为周如晦解决不少他自己不好办的事儿。 “人为了南朱抛头颅洒热血,总不好再让人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姬未湫道。 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周如晦,他颔首。又过几日,车队到了辽源府的边界,周如晦深深地看了姬未湫一眼,道:“小心。” 说罢,周如晦下车,快马返回边关。 姬未湫一人坐在车内,舒展了一下四肢,又吩咐道:“备马。” 他还是决定自己骑马,大不了跑两天坐一天马车,他还是想早日回京,早日见到姬溯。 *** “圣上,定国公送来的消息。”庆喜公公将几封信件呈到了姬溯面前,姬溯颔首,拆开了第一封来看。第一封写的就说醒波一事,他一目十行的看完,随手扔给了庆喜公公,庆喜公公看了,面露出一些苦色,又一闪而逝,随即道:“圣上的意思是……” 姬溯谈不上愤怒,也谈不上喜悦,他如古井一般,波澜不兴,他道:“不成气候。” 庆喜公公在心中叹息了一声,嘴上却什么都没有说,半躬着身,只听姬溯道:“扣着吧,待瑞王回京,让他自行处置。” 或许是小孩儿有意培养,他若杀了醒波,岂不是打草惊蛇? 总不能吓得他连燕京都不敢回。 庆喜公公应了一声是。 姬溯又看起了第二封,第二封无非是说姬未湫与铎夏商谈一事,第三封则是提了姬未湫将姬六等人留下,孤身回京。 姬溯看着第三封信,指尖在上面敲了敲,庆喜公公跟着瞧了一眼,却见定国公写的‘许臣便宜行事’这一句,他心中一紧,他知道以小殿下的心性,十之八-九是将他们留在了边关混些功劳,可这样一来……岂不是有收拢军心之嫌? 小殿下怎么也不知道避讳一些? 再看姬溯,见他不辨喜怒,庆喜公公轻声道:“看来殿下赶得上回来过年了。” 姬溯似笑非笑地说:“怎么不是?” ***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姬未湫在接到醒波消息的时候也说了同样的话:“……不成气候。” 醒波是忍住了,但是他的同党没有忍住,让周如晦得到了一些消息,周如晦返回边关恰好将人抓了个正着,捉着了这一条线,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容易了起来。消息送到他这里已经有了延迟,但并不妨碍他得知一些真相——醒波与世家有些联络。 比如利用他的名头和世家做了一些交易,他对醒波从不设防,王府一应出入都是由醒波打理,上回收了邹覆流的银子只是运气不好,被他撞上了而已。或者换个角度,醒波也并不对他设防,一应都在账册上,只是他没问过,所以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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