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溯颔首,道:“如此,朕也随一份。” 姬未湫一笑,在礼单下方补了两个字:‘双份!’。 他们两身份比较特殊,不好明目张胆的在婚宴上赐贺礼,干脆作节礼直接送给庆喜公公完事儿。庆喜公公在外也是不欲张扬的,此前邻家知道阿力有个叔父在宫中当太监,却不知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太监总管,这回谈亲事才如实相告。 又过了一会儿,姬溯陡然道:“来。” 姬未湫刚好也写烦了,提着礼单过去,光明正大的往御案上一摆,他坐在姬溯身边,一手搭在了姬溯臂上,眉眼含笑,意思昭然若揭——让姬溯帮他写。 姬溯看了他两眼,拾起了笔。 姬未湫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庆喜公公等人见状便悄然无声地退了下去,姬未湫见人都走光了,长腿一迈就坐到了御案上,姬溯一手微抬,收手及时,否则这一笔就要落在了姬未湫的身上了。 姬未湫却抓住了他的手腕,问道:“皇兄叫我作甚?” 姬溯眉目不动:“不是叫朕替你写礼单?闹腾什么?” 他的手腕微微动了动,姬未湫却不放手,他俯身在姬溯颊边亲了一口,凑在他耳旁说:“……写我身上?” 啪嗒一声,朱笔落地。 姬溯反手捉住了姬未湫的手腕,随意一扯便将他拉入了怀中,姬未湫坐在姬溯腿上,眨了眨眼,又笑盈盈地去亲他,姬溯一手扶着他的腰,与他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 等两人分开后,姬溯才道:“有一件事。” 姬未湫被迷得七荤八素,哪里还有说不好的心思?他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好,皇兄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就听姬溯道:“押送二王子铎夏回京。” 姬未湫还磨蹭着姬溯的颈项呢,听到此言猛地坐直了身体,‘不想去’三个字脱口而出。 姬未湫与他对视,缓和下语气:“非要我去不可吗?” 姬溯的语气一如既往,如古井无波,“定国公无法返京。” 这年关里头,周如晦定然是不能回京的,眼下正是突厥那边劫掠最频繁的时候,也有可能形成小规模的战事。这一点姬未湫也明白,但不是非要派他去的。 姬溯手下又不是无人可用了。 姬未湫挣扎了一下:“我不想离开皇兄……” 姬溯拢着他,细致地抚摸着他的背脊,“不是还要与他们做生意?” “有老三就行了,这老二我还得管?”姬未湫这样说着,“两个我怕我扛不住!” 姬溯慢条斯理地说:“好生斟酌。” 言下之意,去与不去都随姬未湫。 姬未湫还当真仔细斟酌了一下,姬溯能提出来,自然是思虑周全的,言下之意就是要将二王子铎夏也交给他来支持,这其中好处是非常大的,比如说左手从铎夏手中收来的东西,反手卖给乌尔,或者从乌尔手里得到的情报,转交给铎夏。 就单纯这一项,就足以省去信息交换造成的时差了,这年头又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话,千里之外消息论靠谱还是得用人快马加鞭送的,距离到达了千里之后,信鸽带来的不稳定性也多了不少。 至于双方知道背后都是他这个瑞王——双方都认为他这个南朱瑞王不过是应付对方,真正支持的是自己,这更有利于双方内斗。 姬未湫莫名有些蠢蠢欲动。 ……很刺激。 或许搅弄风云的欲-望潜伏在每个人的心中,只是在等待着合适的时机萌芽。尤其是他付出的并不多,他稳坐钓鱼台,最坏不过是两个人都没哄住,突厥和南朱总要一战,却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起战事,除非对方昏了头。 姬未湫抬眼看向姬溯,发现姬溯也在看他,姬溯目光深邃,姬未湫突然就又埋首于他的怀里:“我不去!皇兄你另外择人吧!” 那些突如其来的想要搅弄风云的兴趣,在姬溯面前不值一提。天知道姬溯是个什么样的神经病,虽然这会儿是姬溯派他去的,但他觉得日后哪天姬溯拿这件事出来发作都很合理,他小日子过得挺好,还是别闹腾了吧。 更何况他是什么人难道姬溯不知道吗? 姬未湫蹭了蹭姬溯的颈项,姬溯垂首在他侧脸上落下轻轻地一吻:“当真?” 姬未湫沉吟了一瞬:“也不是,有点想去,但是我又觉得此事可有可无,皇兄是怎么想的?” 姬溯没有说话,他一手把玩着姬未湫的耳朵,他看着染上一片粉色的皮肉,捏着他的耳垂,许久才道:“……不去也好。” 姬溯明显是想让他去的,他甚至已经打定了主意,否则他不会将此事说出口,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放弃了。 这件事放在姬溯身上很罕见,因为君无戏言。 他笑着说:“既然皇兄也犹豫不决,不如问问天命?” 姬未湫想的是:万一这是姬溯愿意信任他的表现呢?或许这就是姬溯的目的之一呢?他总不能拿了报酬不办事儿吧? 姬未湫不愿拂了他的意思。 ——不论姬溯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他愿意听从,愿意俯首,愿意成为他的猎物,愿意成为他的刀下亡魂。 姬溯深深地看着他:“朕从不信天命。” 若信天命,他们母子、他们兄弟,早已为他人鱼肉,万劫不复。 “去不去都行的事情,无伤大雅。”姬未湫却是一笑,拆了腰上悬着的铜钱挂饰,轻轻一扯,金线断裂,他拈了两枚在手中,随手洒出。 金石相击,脆响伶仃,在这空旷的大殿中不断地回荡着,击散了尘埃,也击散了这一殿的沉寂。 姬未湫的目光追随着铜钱,他眼力向来是极好的,还未等到铜钱停止颤动,他便已经看到了结果。 一正一反,圣杯。 姬未湫注视着他,目光近乎温柔,欣然道:“我去。”
第111章 翌日深夜, 姬未湫临行前拜别了太后,便趁着夜色出了宫,一路畅通无阻, 早应关闭的城门在看见队伍到来的时候悄然敞开,至此便算是出了燕京城。 因为要谈生意的缘故, 带上了醒波这个大管家, 照例揣上邹三蹭点功绩,刘毓、姬六作为添头, 吴御史随行, 另外再带上几十青玄卫就算是齐全了。 一路要快,又要隐蔽,出了燕京后,马车换马,于驿站时便称奉命送几位文书前往边关就任, 明眼人一看里头有几个萎靡不振的世家子, 就知道八成是被家里发配出来历练的,不再多问。 这种事情也算是屡见不鲜了。 越近年关, 边关就越乱,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 文书又不必上前线, 在军中为兵将写家书,誊录名单, 安全得很,可等到开春, 突厥人急着回去放牧, 这一功就算是立住了。 驿站的长官还要暗骂一声这群世家真不是人,连功绩都要深冬才放子弟过去, 扎扎实实在边关待一年都不肯。 连续几日,还算是安稳,姬未湫脸上除却有些风霜外倒还好,他也算是被姬溯调养回来了,十八-九岁本就是精力旺盛的年纪,骑骑马而已,大腿上绑了厚实的软皮,除了等到下马的时候腿有点合不拢外其他一切都还好。 邹三啪的一声倒在桌上,唉声叹气:“这还要几天?我已经快不行了!” 姬六也还不错,“大概还要十天。” 正常情况下,从燕京快马赶往边关要十四天的时间,其实还能更快,但是没有必要,应有的休息时间还是要保证的,姬未湫可比什么突厥贵重得多。 他们正在等饭,因着他们比预估的时间慢了两个时辰,本来预计是今天上午就能到驿站,不想一直到了中午才到。 这样一来不休息也不行,姬未湫吩咐了一声下午再赶路,故而众人也不在外面吃了,在驿站房间里吃,吃完了可以睡两个时辰,紧接着再补一顿饭,下一个扎营点在深山的一个破庙,饭后出发到深夜恰好能到。 但没有人有什么怨言,姬未湫出发前就说了要回家过年,毕竟谁也不想在外过这个大节气。 邹三听见‘十天’这两个字就哀叹了一声,却也不说什么‘早知道就不来了’的话,这是好兄弟带他刷功绩,好赖他还是懂的。姬六看向姬未湫:“阿九如何?” “还行。”姬未湫行九,在外就称一声姬九,真要问起哪个字,就说是季节的‘季’。姬未湫揉了揉眉心:“睡一会儿就好了。” 很快饭菜来了,三人吃完也不管其他,赶紧就着热水擦了一把身,随意捡了个地方躺了就睡着了,两个时辰后被人叫起,再度上马,刘毓忽地策马过来,与邹三说了两句,因为没睡足而面无表情的邹三就上了他的马,挨人家怀里接着睡了。 姬未湫和姬六面面相觑,姬六握着马鞭:“实在困的话,要不你也找个人?” 姬未湫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用。” 倒不是因为其他,主要是没必要,没累到那个地步。 他说罢,忽地意识到什么,不禁低眉浅笑。 路上还算顺遂,像他们这种高头大马,人人持兵携刃的队伍还真没有人不长眼上来拦路的,只是进了山后有些难走,姬未湫放缓了速度,吩咐道:“派几个人去探路。” “是。”青玄卫应了一声,便有两人脱离队伍,先一步去探路。姬未湫一行人紧随其后,随着树木越来越茂密,天际只剩一丝的夕阳也彻底陷入了蔼蔼云雾之中,姬未湫有一种直觉——或许今天晚上不太平。 出门在外,小心谨慎总没错,他摸了摸大腿上的皮革带,多少有几分安心。随着夜幕的降临,姬未湫等人披着星月见到了破庙的影子。 一行人便在破庙中歇了下来,升起篝火驱散了一些寒气,这破庙还算是干净,里头还有一口水井和一些干粮,多为山中猎户备下的。青玄卫从行囊中取出几张用于扎营的油布来,将窗户挡住了大半,庙中人又多,温度瞬间就上来了。 众人歇下不过半个时辰,姬未湫骤然从睡梦中惊醒,他听见了雪簌簌的声音,或许是破庙的瓦太薄,这声音对他而言格外明显。一旁的醒波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机敏地睁开了眼睛:“少爷?” 也正在此时,青玄卫来报说是外头来了人,说是押镖回来的镖师,急着回老家过年,不想突遇风雪,在外头怕是要冻死,想进庙暂避,请姬未湫做主。 姬未湫道:“愿卸兵刃,便可入内。” “走南闯北不识气象,死也是活该。”突然之间,一道声音传了过来,姬未湫侧目望去,便见姬六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姬六在干草上翻了个身,四肢舒展慵懒,目光却是冷锐:“扔他们一张帐布,死不了。” 姬未湫一手支颐,他靠在包袱上,道:“日行一善。” 姬六道:“骗进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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