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进去,却见着萧元宝坐在祁北南怀里,吸着鼻子,抽抽嗒嗒的,正伸着胳膊配合的穿着衣服。 “脚上怎么也长了冻疮,睡觉前要用热热的水泡泡脚丫子才是,尤其是这冬月里头。” 祁北南把袜子放在火兜子是反复烤了几回,这才拿起来给萧元宝套在脚丫子上。 趁此,他轻轻捏了捏肿圆了的小指头:“疼不疼?” “嗯。” 萧元宝垂着脑袋看着自己的脚趾头,他数了数,先前只有三个脚趾头生了冻疮,现在又多长了两个了。 “又痒又疼。” “不妨事,哥哥带你去城里买冻疮膏,涂个三五日就好了。” 萧护见此,悄摸儿声的又退了出去。 “我能去城里吗?!” 萧元宝眼睛一亮,扬起脑袋问祁北南。 “我真的也可以去城里吗?” “可以啊。这当儿快过年了城里热闹,还能买炮扎。” 萧元宝得到确切的答复,惊喜的直直看着祁北南。 祁北南笑道:“昨儿给你买的糕饼好不好吃?要不要哥哥再给你买点?” 萧元宝却摇了摇脑袋。 “秦娘子昨天说吃辣糟兔子肉,糕饼占肚子先保管着,我不知道好不好吃。” 话毕,他又有点不好意思的小声告诉祁北南:“但朝哥儿说是好吃的。” 祁北南眸子微微一凝,这妇人! 他不与小孩子说大人的不是,只道:“好,到了城里哥哥再给你买,买更多。” 萧元宝有点害羞的点了点脑袋。 能去城里,萧元宝一早上都蹦蹦跳跳的,难以掩饰高兴。 秦氏每回去城里都借故说他年纪小容易走丢而留人在家里看门,独领了王朝哥儿去城里顽。 一回来王朝哥儿就与他炫耀城里多热闹,吃食多香,小孩儿本就爱热闹,又听年纪小的绘声绘色的描述,心中就更想了。 可惜秦氏不带他,萧护又不得闲,他不敢像寻常孩子一般同大人吵要跟着去城里,只得把种子埋在心里头。 如今祁北南要带他去城里,种子发芽开了花,他不免更亲近了他三分。 早间都不远不近的跟在祁北南身边,观察着他打水净脸洗手,又还拿出了一把簪了硬毛的小刷。 萧元宝趴在门栏边,稀奇的瞧着。 只见祁北南取了小刷子润了水,往长四方木盒里沾了沾,小刷子上便多了层细粉。 他不刷手也不刷脚,竟然将小刷径直塞进了嘴里,左右刷洗着。 米黄的细粉染在了牙上,咕咕喝上两口水,也不咽下去,在嘴里过了一遍吐进了个瓦罐里头。 “进来哥哥这里呀。” 祁北南拿帕子擦了擦嘴,见着门边上眼睛都看圆了的萧元宝,朝他招了招手。 萧元宝慢腾腾走到了他跟前,眼睛还在那套漱口工具上。 “这是刷牙子,这个是牙粉。” 祁北南抽出小刷子,又打开牙粉盒,蹲下身给萧元宝看。 “是香的。” 萧元宝好奇的看着细细的粉末,凑的近了,便能嗅到一股草药混着香料的香味。 祁北南一说话,口齿间也是这样的清新味道。 他眼睛发亮的看着祁北南,这些家里以前都不曾见过的。 祁北南点点头,耐心的与他说道:“这个牙粉是青盐和草药做的,牙粉行里还有许多种牙粉,味道也都不一样。” “用了牙粉漱口净牙,能去除异味,保护白牙。” “你张张嘴,哥哥看你的牙有没有长齐。” 萧元宝闻言乖乖的张圆了嘴巴。 五岁孩儿的乳牙已经长齐,大概有二十颗牙齿了。 两排牙齿白白的,生的小颗但齐整,现在看起来很健康。 “嗯,没有坏牙。” 祁北南欣慰了一句,不过又道:“要好生护着,否则以后坏了牙,那可就咬不动吃食了。哥哥以前认识一个人,他的牙便是没护好,长大了总是疼,夜里都疼得睡不着。” 萧元宝闻言害怕的抿住了嘴巴:“那怎么办的啊?” “看大夫呀,再吃许多发苦的药。” 祁北南想着过去萧元宝牙疼得吃不下东西的样子,当真是可怜,有一回脸都肿了起来。 “去城里哥哥也给你买上些牙粉,早起晚间学着漱口好不好?” 萧元宝连忙点点脑袋:“嗯。不要牙疼!” 他长新牙的时候牙也有些不舒服过,要是疼起来他太害怕了。 祁北南觉得萧元宝实在听话,合了牙粉盒,绞了帕子,给他擦了擦有点风伤的脸颊和长了冻疮的手。 早食吃的是萧护煮的粥,原本打算做点面条下进昨儿夜里剩下的辣糟兔子里。 兔子肉不剩什麽了,可汤汁肉碎还有些,田舍人家都喜好拿前一顿剩下不多的炒焖肉菜做面条吃,有油水,面香入味。 奈何萧护揉不来面,只能转煮了容易的粥。 三人吃了早食,萧护得去把他带下山的猎物处理了,不得空与两个孩子去城里。 庄子上的人在他上山前便交代了一声,教有货与他们送去。 年底了,庄子上要与主家献送些好东西上去,笼里养的鸡啊羊的,不比山里自长的讨主家欢喜。 庄子上的人猎不得,便只有托村子里的猎户送些过去。 萧护倒也乐意,如此还省得再往城里跑一趟。 “你带小宝去城里好生逛逛,过年了,看中甚么便买。” 萧护取出了一角银子给祁北南,得有二两。 他放心祁北南带小宝去城里,虽说他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但祁北南生得高,又知识礼数,很是稳重,教人觉着他起码有十三四岁了。 再者他先前在丘县城中待了五年,对县城只怕是比好些村户还熟悉。 祁北南见此,连忙推回银子。 家里没有旁人,他直言:“萧叔,我此行前来已变卖了丘县的家产,手上有些银钱,您不必破费。” 祁家算不得甚么富户,可祁爹到底是个秀才,每月不单有学政府二百八十个铜子儿的月俸,十斤粳米和十斤猪肉外,自又还在私塾做教书先生,每月另有两贯的工钱。 外在学生时不时还送上些米面油布匹等吃穿之物,爷俩儿日子过得不错。 这些年还攒下了十来两,另外,祁北南将丘县的那处小院儿贩了出去,得了五十两银子。 若不是贩得急,他让了不少的价,否则还能多上四五两银。 他贸然前来投奔萧家,原就觉得失礼,怎还好要萧护的银钱。 秦氏恼其实也就是恼这些。 萧护却道:“你手上有些银钱那也是你的,与我要给你银钱使并不冲突。” “给你便拿着,往后一家子人,不必计较。” 祁北南推了两回也推不掉,想着与其到时候落在秦氏手上,不如收了银子给萧元宝用,于是才接了下来。 饭罢,萧元宝带上了一顶鹿皮小帽,穿着昨日那身麻黄的粗布棉冬袄子,由祁北南牵着出了家门。 这顶精巧的小帽还是袁氏在世的时候拿萧护存的兽禽皮和毛一针一线给萧元宝做的,外是用的鹿皮,内里纳了一层软和的兔子毛,待着舒适又保暖。 萧元宝十分宝贝,寻常日子挨冻都不舍得拿出来戴。 幸得也是这帽子做得小巧了些,王朝哥儿头大戴不得,否则早也锁去了他柜子里头。 “走不走得动,哥哥背你。一会儿到了村口上咱就能坐牛车去。” 祁北南牵着萧元宝细软的小手,今日虽未曾下雨,可地面上还是有些晨霜,化开了融进泥巴里,踩着滑。 “我走得动。” 萧元宝放开祁北南的手,大跨着步子,想以此表现自己一点不怕走路。 可惜棉裤子厚实却有点掉档,不如夏里的裤子灵便,一大步出去有股力生生扯着他的腿似的,害得一个趔趄。 祁北南眼疾手快抓住了人,瞧着萧元宝走路像只笨重得吃饱了的矮脚鸭子似的,不由得好笑,到底还是将他背到了背上。 萧元宝趴在祁北南的后背上,脸微微红,再不说话了。 不过他心里觉得祁哥哥比朝哥儿刚来家里的时候都还要好。 “前头怎那么些人。” 萧元宝听见祁北南的话,扬起脑袋来。 “那是方爷爷孙婆婆的家。” 萧家的房舍靠近山脚,是一独户,旁头未有挨靠着的邻舍。 自小路出来,下个颇,拐过片小竹林,这才有户人家。 祁北南刚进林子就瞧见了竹林尽头有三四个人,立在一处不知在说些甚么,似乎神色忧忧。 他顺着路过去,听到了一老妇的哭声。 “幸而是你爹命大,这墙塌下来没往他身子上砸,本就是身子不好,若教砸中了,我可咋活~” “没事了娘,咱爹福大命大。现在要紧的还是先把墙给修补好才是,天寒地冻的,屋里透着风咋住得了人!” “是是!得寻人修了墙。” “只是请乡亲帮忙,便是不收咱的钱,那也得招待人吃顿好饭才是,这秋收上倒是剩得些米,可家里没肉又没油,哪里招待人不办荤腥的。” 揩着泪珠子的老妇为难的身前二十来岁的男子说道,身侧守站着的两个十岁出的娃娃也耷拉着张小脸儿。 男子道:“娘,我瞧见萧大哥似是下山来了,要不然咱去借……” “别,别!” 男子的话还没曾说话,老妇便连忙打断了他:“我的儿,别去,谁的日子都不好过,人家在山里讨些生活也不容易。” “那……那去请萧猎户来搭把手吧。” “不去麻烦萧家,不去麻烦人家。” 老妇一连说了两遍,拽了男子的胳膊:“还是,还是去寻里正吧。” 男子插着腰长叹了口气,扭身进了屋去。 祁北南眉心微动,虽未听人碎嘴,可还是从话里能听出些不对味来。 萧家似乎与这方家起了甚么隔阂。 他问背上的萧元宝:“方爷爷和孙婆婆常到家里来吗?” 萧元宝答道:“方爷爷生病了,下不来床。但孙婆婆以前常来家里,还给小宝拿烤芋头吃!” “以前?现在不来了?” “嗯,孙婆婆好久没来家里了。” 萧元宝有点伤心道:“秦娘子说孙婆婆的烤芋头不好吃,我不喜欢,孙婆婆就不来了,可我明明喜欢吃的。” “以前秦娘子和朝哥儿还没有来家里的时候,爹爹上山,我就在孙婆婆家里。” “孙婆婆要给我缝衣服,方大哥哥还给我抓小螃蟹,方二姐姐和方三哥儿都带小宝顽。” 祁北南问道:“那现在方二姐和方三哥儿都不寻你顽了吗?” 萧元宝点点头:“秦娘子不许我出去寻二姐姐和三哥儿,她说二姐姐三哥儿偷了她的铜子,还拿了朝哥儿的糕饼吃。是手脚不干净的小孩子,同他们顽会学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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