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儒生微微点头,“西面是悬崖,巫家防线薄弱,适合突袭。” 但是…… 九疑山的西面当然没有人。 窄小山道上,锦云逸带着锦家弟子,与紫红袍狭路相遇。 紫红袍忽然笑了:“怎么回事呢?” 锦云逸看着他,喟叹一声,“许兄,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来得及……”紫红袍意味不明地复述了一遍,轻呵,“来得及……我当年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云逸,你知道么?世间最不可能的就是来得及三个字。” “许兄,你我昔日亦曾把酒共谈论道,何必如此悲观。”锦云逸说道,“多年不曾有你的消息,我以为……我不曾想……” “哈哈哈,世上想要不见到故人,方法太多了。”紫红袍怅然道,“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加入霞举会,我也想问……为什么我会走到这一步?” 不等锦云逸开口,他又说道,“我知道,你大抵是想说命劫苦海,修士也逃不过。” 锦云逸:“……你都知道我的回答了。” “但我不喜欢这个回答。”紫红袍轻声说道,“我又做错了什么?” 锦云逸惑然不解,“此话从何来?” 紫红袍看着他。 世事如流水,还认得“许兄”的,也只剩下锦云逸一个人了。 修道一途,可得长生,也可得阴阳两隔。 天道无情。 偏偏他前生姓许,今生也姓许。 紫红袍淡淡道:“我想了很久,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然后发现……也许一开始就错了。” 那一年,他失去最后一位挚爱亲朋,却在山间枯坐时骤然悟道。 等到山间下雪的时候,他遇见了一位头戴花环的女子,她说她叫春盈。 春盈听了他的故事,为他落了一滴泪。 然后,春盈说她有办法让他变成凡人死去。 【我与故人,只隔了半年的期限,如果真的能变成凡人死去,说不定还能追上他们转世的道路。】 记忆中,那位许姓青年是这么回答春盈的。 以紫红袍的眼光来评判,足以说得上一声天真可笑。 他欣然接受了春盈即将在他身上施展的、也是春盈第一次使用的道术。 春盈说,是听过他的故事后骤然来得灵感所创。 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困意。 他终于可以从修士的世界离开了。 他变成无知无觉的凡人,无知无觉的进入下一场轮回。 今生,他又成了一位修士。 修道数年后,无意记起前生种种…… 从此,他就无法在命劫苦海里继续前行了。 他在最开始选择了逃避,而这苦果,在经年之后,被他隔世吞下。 “锦云逸。” 紫红袍说道,“你是许某仅存的故人。” “……故人总是难得。”紫红袍说,“你想拦我,我想上山。” 袖袍轻掷。 紫红袍取出他许久未用过的本命灵宝。 “昔年喝醉笑谈,总要找机会打一架分个高下……” 紫红袍说,“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你我,只有你我两个人,分个输赢吧。”
第178章 豆大的雨珠成串,构成遮掩视线的重重叠叠的雨帘。 微湿的鬓发贴在巫灵月的额前,他轻叹一声,很是可惜。 “被锦伯父抢先了。”巫灵月幽幽说道,“霞举会的下一拨人,什么时候来呢?” “……”巫新玉同他分工明确。由巫灵月在外面负责守卫,巫新玉在内亲自看守秘宝。此刻,巫新玉通过玉蝶提醒道:“不可掉以轻心。” “阿爹,我知道的。”巫灵月说道,“不过是可惜一个好对手被先解决了……我家小可爱们饿了这么多天,可等着这一餐。” 巫新玉的声音透过玉蝶传出来,罕见的带上了一些惆怅,“其实我也认得他。” “嗯?” “他当初和云逸来往时,我见过一回。”巫新玉说道,“百年诸事犹在眼前,我记得他姓许,是一位散修,不过天资很不错。拿到了一枚学堂的花笺。” “然后呢?”巫灵月追问道。 “然后,他就消失了。”巫新玉说道,“他没有来学堂,原来是去了霞举会。可是……霞举会哪里比学堂好了?” 巫新玉有些想不明白。 紫红袍此生也无可能走到他面前告诉他答案了。 对巫新玉而言,这注定是一个无解的谜题。 “……来人了。” 巫灵月轻声说道。 他站在鼓楼上,看得分明。 不远处的天中,有一位青袍人踏雨而来。 与此同时响起来的,是九疑山周围各处的兵戈声。 巫新玉语气凝重:“小心。根据云逸套出来的话,这人就是霞举会的会长。” 巫灵月看清青袍人面容的一瞬间,脱口而出:“长得好假。” 虽然五官俱全,却人气全无。 像一个假人。 “哈哈哈……小友真幽默。”青衣儒生停在鼓楼前方数米距离,“九疑山内不允许驭空的规矩,着实费了我一番功夫。” 那是九疑山自然形成的山理,青衣儒生亦只能停在这儿。 但动起手来,就不一样了。 青衣儒生说道:“霞举会只是想去看一眼巫家的秘宝,实在不至于走到今日境地。” “还是有区别的。”巫灵月说道,“九疑山的宝贝,只送给巫家的朋友。” 清凌凌的铃声在重雨中荡开。 传到九疑山上下。 白玉般的蛇头从鼓楼的地下窜出,带着一截幻彩玉的蛇身——一条幻彩白蛇出现在巫灵月的身后,嘶嘶吐着信子。 在白蛇凭空窜出的刹那,九疑山各处角落窸窣爬出了大小不一、色彩不一的蛇,巫家弟子欢呼着接引蛇来到他们那边,同他们一起御敌。 青衣儒生没有人气的眼睛黑漆漆的:“传言中你得到过巫神赐福……” “哦,原来会长也是一位听风就是雨的庸人。”巫灵月嫣然一笑,“什么巫神,我是不信的。我家仙儿么……从我出生的那一天就陪着我了。” 他摘下腰间的骨笛,横放到唇边。 悠悠笛声穿透雨幕。 他身后的巨大白蛇随之舞动。 青衣儒生说道:“看来只能动手了。” 紫红袍离开后再无音讯,锦家的锦云逸虽然如约发送了可以进攻的信号,但是他过来后根本没见到锦家的人,只有他们霞举会的自己人在认真攻山。 决定过来前,青衣儒生已经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多少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 但他在雨中,青色的衣袍飘飘,若一叶小舟于水上。 孤舟难行,孤掌难鸣。 笛声绕着他,白蛇悍然攻上来! 青衣儒生面色淡淡,拂袖反击——好雨知时节,天地的雨幕就是他最好的工具。他本是镜中影,此时此刻雨珠中……任由他来去穿梭。 雨水处处是镜。 镜中处处有影。 白蛇扑了空,青衣儒生在雨珠中消失又诡谲浮现在巫灵月的身后—— 白蛇离开,他的身后没有人。 巫灵月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几乎在他现身的瞬间就身形后撤,与他拉开了距离,叫青衣儒生近身搏斗的计划扑了空。 只是一次而已。 青衣儒生不以为意。 他在雨幕中穿梭,与巫灵月同白蛇过了数十招。 有来有回! 比拼灵力储备,自己是不怕巫灵月的……等等! 不对劲! 青衣儒生心下微凛。 哪里出了问题? 他拿不下一个巫灵月么?! 成串的雨珠疾落。 雨幕太急太重,晕开了他余光里的视线。 一时间,青衣儒生只见得到面前的白蛇了。巫灵月的笛声无处不在,变幻莫测。 隔着重重雨幕,陶阳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修为不高,遮天蔽日的雨幕里他看不见视野。 但他听得到九疑山传来的笛声。 听着幽幽笛声,陶阳仿佛又看清晰了。 他似乎看见了高空中与白蛇混战的那一抹青色身影……雨下到了正好的时候。 陶阳捏碎自己的左手腕,将藏在腕骨里的小玩意同他自己的一身修为一同销毁了。 那一瞬间…… 陶阳摔倒在地,完好的右手握着碎了的手腕。神台内的灵气骤然一扫而空,空荡荡的…… 他的唇齿间溢出最后一声几不可闻的笑。 笑声太轻太浅,穿不过急重的雨。 但冥冥之中,数百里外,青衣儒生灵活游走的身形为之一顿。 怎么…… 回事……? 他的速度慢下来了。 巫灵月扬眉,笛声骤然一促! 一条手臂砸落。 ——在暴雨中微不足道的声音。 白蛇呲牙,上面沾着青衣儒生的血,血淋漓的。 ……我中毒了。 什么时候? 青衣儒生晃了两瞬,在意识到这一点时,他放弃了止血的动作。 血混着雨往下落。 身前是巫灵月的白蛇。 头顶…… 青衣儒生眯眼抬头,冷雨无情锤在他的脸上。 不久前,天上的云层里,似乎多出了什么东西…… 他隐约能感知到一柄剑。 一柄对着他的剑。 其间剑意,他有几分熟悉。 在他愣神的时候,巫灵月乘胜追击,笛声紧促,白蛇保持猛烈攻势朝青衣儒生撕咬而去。 青衣儒生身形一闪,虽然有所迟缓,但还是借着血雨里的影子躲开了这一击。 “不打了。” 笛声一停。巫灵月狐疑道:“不打了?” “……不。” 青衣儒生又改变了主意,纵声大笑,“打!” 巫灵月:“……” 邪修的嘴不靠谱的。他就知道! 笛声立时再度响起,白蛇勇武一如既往,但巫灵月却发现青袍人的攻势放缓了不少。 巫灵月微微皱眉。 外力影响? 不等他琢磨明白,青袍人的最后一点灵气却已用尽。 白蛇向前猛扑,血口一张,咬住他的身体。 巫灵月啧了声,“在山里的地盘和巫家打架,你也是没脑子的。” 九疑山山脉,天生就亲近巫家人。 身躯在白蛇的牙缝里鲜血淋漓,青衣儒生的唇畔却勾起一抹微笑。 ……笑? 巫灵月警惕之心大起。 笑什么? 落下的血雨中,泛起黑色的雾。 青衣儒生眼中最后的光落在血和雨混成的珠镜上。 好雨知时节。 这场雨…… 下得真好啊。 在巫灵月震惊的目光中,他脸上那张戴了数百年的假面终于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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