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为宗门内斗所苦时,沈思源也能替他四处奔走为他疏通关系。 甚至在他为了沈君玉放弃修复金丹黯然神伤,差点修炼走火入魔时,是沈思源耗费心血替他占算功法疏漏,及时将他救了回来。 再加上前些时日的妖蛟一事…… 如此种种,他心中很难不起一丝波澜。 尤其当旁人也看透沈思源的一往情深,多次向他旁敲侧击提起此事,一开始他是困扰,后来便渐渐成了歉疚和怜惜。 而这种情绪究竟是哪一次开始的呢? 大概是九年前的宗门大会吧。 所有长老如同往常一般,一致把剑头对准沈君玉,希望他休弃沈君玉,早日突破到大乘境。 甚至有些长老开始拿退出剑宗做威胁。 那时,他身上的疲倦和愤怒已经压抑到了极限,几乎就要爆发。 是沈思源站了出来。 沈思源允诺,在十年内给每位长老做一场天命星占,只要这些长老继续支持他便好。 原穆州那一刹那是错愕且感动的。 玉衡宗专擅堪舆占星之术,可通前世,晓未来。故此玉衡宗修士虽然都修为不高,却一直是各大宗门的座上宾。 天命星占更是玉衡宗不传之秘,每占算一次,极耗费心血,但威力极大,可以助人度过突破境界的重要关口乃至生死关。 沈思源为了他就这么允诺了出去。 虽然他当场反对,可敌不过那些长老们和沈思源的坚持。 最终,他的位置再次保住,长老们给他又宽限了十年。 这样一份沉重的恩情欠下,原穆州只觉得肩头又多一份重担,可心中却并不觉得负累,反而好像看到了又一丝曙光。 自那之后,他就渐渐同沈思源走得近了。 他屡次提出用别的好处去置换沈思源许诺给那些长老的天命星占,都被沈思源否决。 他替沈思源担忧,沈思源却淡笑着说:“能为原大哥你做点事,我很开心,这些年你为了兄长,太辛苦了,是我们沈家欠你的。” 原穆州那时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心口微微颤了颤,差点失态。 是啊,就连沈思源都觉得沈家欠他的。 虽然他并不这么觉得,可想到沈君玉,他便唯有无尽的心冷。 眼看,十年之期又快到了。 沈思源继续为他奔走,为他受伤。 他今日还记得,沈思源前些日子被妖蛟重创昏迷的那个晚上,沈思源脸色苍白地握着他的手,哑声道:“原大哥,我是真的没办法了。可我真不想看着你被拖累成这样。” “我想,若是实在无法,你可以先劝兄长同你假和离,日后再把契约结回来。至少这样不至于影响你突破。” 原穆州听到沈思远这话,剑眉微蹙,刚要开口,沈思源却又望着他,微微苦笑:“原大哥,这么多年了,你应该知道我的心。可我这么说真的不是想趁人之危,我、我……只是希望你过得顺心如意。” 那一刹那,看着沈思源憔悴却极为明澈的眸子,原穆州的一颗心不受抑制地狠狠颤动了。 他贵为剑尊,在世人看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可又有谁知道,‘顺心如意’这简简单单四个字,对于他来说便是极大的奢望了。 也只有眼前这个人会懂吧…… 良久,原穆州缓缓握紧了沈思源的手,用一种自己都陌生的语气轻声道:“你好好养伤,别想太多。” “你说的,我会考虑。” 沈思源的眸中在那一刻明显地绽出一丝动人的华彩,也下意识回握住了原穆州的手。 那时,原穆州明明看懂了沈思源眼神中隐藏的期冀,却还是没有松开沈思源的手。 可等那夜之后,原穆州冷静下来,又深深陷入了两难。 因为他明白,若他这次真的向沈君玉提出了这个解除道侣契约的请求,便再无可能续上。 而他,曾答应过沈君玉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不知该如何抉择,所以他选择了逃避。 直到三日前,沈思源主动提出要去云渺阁探望沈君玉,他隐约猜到沈思源要去做什么,却还是给出了手信。 他的心中迫切地想知道这次两人对话的结果,却又极为矛盾。 他想知道这么多年来,沈君玉还在意他么? 是否愿意为他的突破暂时解除道侣契约? 若真是如此,他这么多年的付出也算没有平白错付。 却又忍不住想——若沈君玉真答应了,他日后该要怎么选? 所以,在沈君玉和沈思源在云渺阁中交谈的那一夜,他就在云渺阁外的长亭前等着沈思源回来。 直到,深夜,沈思源冒雪红着眼眶出现在他面前,一脸歉疚和无奈地低声道:“原大哥,抱歉。但我尽力劝过兄长了,他不愿,我也没有办法了……” 那一刻,在大雪中,原穆州听到了自己那向来坚不可摧的道心轻轻破碎的声音。 他也终于,在心中做出了选择。 既然沈君玉这么在意这么虚无缥缈的名分,那他就给到底吧。 但,也仅此而已。 · 思绪缓缓飘回,原穆州收回落在无尽天穹上的空茫目光,提步,朝云渺阁内走去。 原穆州到的时候,沈君玉正在把素日所用的占卜玉简收拢到匣子中。 见到原穆州顶着一身风雪,神色淡漠地出现在云渺阁门口,沈君玉微微怔了一瞬,放下了手中的匣子。 他驱动轮椅行至原穆州身前,感受到原穆州身上压抑清冷的气场,他什么都没说,只取出一方素色手帕,想替原穆州拭去那微微紧蹙的眉心间沾染的雪花。 若是往日,沈君玉这般,原穆州多少会和缓些神色,握住沈君玉的手,同他低声说上几句话。 谁料,这一次,原穆州只一脸淡漠地轻轻弹指—— 光华流转,他灰白鹤氅上已整洁如新,不染尘埃。 沈君玉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 原穆州对此视若不见,他就这么径直越过沈君玉身侧,走进屋内,停在了不远处供奉三清道祖的香案前。 “你有何事要说?” 原穆州背对沈君玉,语气清冷,不带一丝波澜。 沈君玉坐在轮椅上,静了片刻,默默将取出的手帕收入怀中:“前些时日,思源和母亲来看过我了。” 原穆州闭了闭眼,语气中藏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厌倦:“我知道。” 原穆州这三个字一出口,沈君玉隐忍已久的平静瞳孔终于狠狠颤了一下,苍白的手指也不自觉一点点攥紧了轮椅扶手。 原穆州知道? 他知道什么? 是知道沈思远和云素衣劝他的那些荒唐内容,还是知道沈思源在他这受了“委屈”? 此时此刻,沈君玉倒宁愿是后者。 于是他问:“穆州你果真知道?” 短暂的静默后。 原穆州仍是背着身,神情漠然地凝视那香案前的三清像,只用一种极为冷淡平静的语气道:“今年长老们逼得紧,思源四处为我奔走设法,想替我突破。前阵子又为此受了重伤。” “他也是实在太累太辛苦,又关心则乱,才同你说了那些话。” “你不必当真,也不要为此伤了你们兄弟情谊。他毕竟是为了我和宗门,还受了伤,而你什么都没做过,就不要怪他了。” 原穆州这些话一句句说出口,语气极为轻描淡写,可在这寒冬腊月,却宛如一根根冰针,直扎入沈君玉早已麻木的心底。 最后这句话落定的一瞬间,沈君玉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兄弟情谊? 原穆州真的知道他在说什么么? 可看着此刻原穆州笔挺如松的修长背影,沈君玉又知道,原穆州是清醒的。 云渺阁内,一片寂静。 都能听得清屋外风雪的呜咽。 沈君玉久久凝视着原穆州的背影,似乎想要透过这个背影看穿原穆州的真实想法。 可越看,他的心就越冷,也越沉。 但此刻,想到原穆洲话中的内容,沈君玉还是想替自己辩解,他静了片刻,隐忍道:“穆洲,我知道思源辛苦,但我也并非什么都没替宗门做过,你可知道,当年——” “够了。”原穆洲忍无可忍,沉声打断了沈君玉的话。 他长眉紧皱,脸上的神色明明白白写着‘你太无理取闹’:“太久的事不必再提,我并不是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懂事些,至少不要再让我们替你操心了。” 沈君玉愣住了,也在这一刻,他彻底安静了下来。 我们? 什么时候,原穆洲已经和沈思源成了我们? 所以……原来云素衣和沈思源说的都是真的? 原穆洲和他真的只剩下“旧情”,毕竟,此时此刻,他连‘我们’这两个字都彻底失去了。 长久的茫然之后,沈君玉心头仅存的一点火光终于熄灭了。 但奇迹般的,沈君玉又平静了下来。 因为有些事,明明白白的知道了,反而比蒙在鼓里更能让他清醒。 刀子刺进皮肉的那一瞬间最痛,可也就这么一刻。 总好过日夜无止休的凌迟,看不见未来,却还想挣扎…… 就在想清楚的这一刹,沈君玉再次抬眸,静静看向原穆州冷漠的背影,用一种平静到极致的语气,问出了那句他从前从未想过要问,也绝不会问的一句话。 他问:“穆州,你想和离么?” 空气再次沉寂下去。 这次的沉寂略有不同,带了一丝丝黏稠滞涩的暗潮涌动。 可很快,这暗潮涌动就结束了,原穆州终于回过眼看向沈君玉,露出了进门之后露出的第一个表情。 他蹙了一下修挺的剑眉,隐忍却带着几分倦怠地道:“君玉,我答应过你会照顾你一生一世,你不要多想。” 沈君玉隔着灯火,遥遥看着原穆州脸上的表情,忽然一颗心就静了下来,竟是并没有觉得半分失落,也没有任何得到了承诺的欣喜。 只觉得:果然如此。 果然,如此。 沈君玉的表情太过平静,平静到过于坦然,反而使这分平静生出几分悚然的诡异感来。 原穆州眼皮轻轻跳了一下,不知沈君玉为何如此,正欲开口—— 沈君玉忽然再次抬起眼,静静看向他:“既然如此,那,穆州你愿意发誓今生除我之外,再不娶任何人么?” 原穆州微怔,接着他心头就缓慢地生出了一种极为黏腻的积滞感,这种感觉,无时无刻不让他倦怠异常。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沈君玉。 用沉默,做为一个冷淡的拒绝。 然而此刻的沈君玉,注视着原穆州近乎漠然的眼神,却并没有一丝不悦露出。 良久,沈君玉淡淡一笑:“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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