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昙眉头一皱:“灵儿,别胡闹。” 薛灵没有扶谢昙的手,一下从圈椅中蹦下来,跑到安又宁跟前,围着局促的安又宁转了一圈,眼中兴致愈浓:“我不管,我就要他给我下水捉鱼!” 少年谢昙对薛灵向来十分纵容,闻言为难的看了安又宁一眼,却仍是拒绝道:“不行。” 接着他蓦的佩剑一抽,运气疾速指向湖面,下一息,游灵鱼如同雨落,铺了一地。 谢昙送回佩剑,哄薛灵道:“你看,捉到了。” 薛灵却被谢昙此举气到了,他脸颊鼓起来,大喊:“不算!” 薛灵跺脚不满:“谢昙我讨厌你,讨厌你!” 少年谢昙眉头再次皱起。 安又宁再忍不下去,他一直跟在谢昙身边,就是希望谢昙不会有任何为难之处,如今不仅因他为难,还惹了薛灵讨厌,他深觉不安,闻言如同想要弥补这个错误般,他上前一步,站到薛灵跟前,垂着头轻声同意道:“我去。” 薛灵高兴坏了,却在看到安又宁也要拔剑的时候臭脸命令道:“不许用修为!” 不用修为,那岂不是与专门供薛灵取乐的那些仆从一般,这是赤.裸.裸的刁难与羞辱。 谢昙说安又宁是他的朋友,薛灵不可能猜不到安又宁与谢昙身份相当。 安又宁一怔,下意识看向谢昙。 谢昙去拉薛灵:“灵儿,别太过分。” 薛灵觑了谢昙一眼,却道:“哪里过分了!而且他方答应过我,我就是要让他徒手捉,怎么了?” 谢昙为难的看过来。 安又宁立刻敏感的察觉薛灵是故意的,他双手紧攥,垂下了颤抖的眼睫,一个深呼吸后,开始默默的脱掉外袍,将袍袖挽至上臂,脱掉鞋袜,赤足走向湖水,一步一步迈下去。 薛灵好整以暇的重新坐回圈椅,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湖水中的安又宁。 湖水清澈,连及湖岸约莫一丈的距离吃水不深,只及安又宁腰部,脚底却乱石密布,藻荇横生,有些难行。 自安又宁下水之初,薛灵便将那些水中的仆从统统叫上了岸,此刻只他一人,于强烈日头下,站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中,四处寻找着游灵鱼。 浅岸的游灵鱼许是方才被谢昙震出不少,安又宁小心的挪动脚步,尽量避免自己出丑的同时仔细找了一圈,却再没有发现一尾,岸上薛灵登时不满喊道:“一尾也捉不到,你怎么这么没用!” 安又宁咬咬唇,顿时抬目向三丈外深不可测的湖水寻去,银白鱼尾一闪——那里有鱼! 他登时抬脚向湖水深处走,却不想意外陡生,深水处匿有暗涌,他霎时被裹挟而入,消失在水面。 安又宁猛然呛水,下意识想要提气利用修为冲出湖面,却陡然想起薛灵不许他使用修为,一个犹豫,他便被裹挟至幽暗的更深之处。 安又宁脚踝被杂乱藻荇缠缚,他蹬脚挣脱,脚踝却在他不得章法的胡乱挣动下束缚更紧,他顿觉呼吸窒闷,却想着,他不能使用修为,岸上的人是可以的,他遇险了,岸上随便一个人应该都会将他救出,便闭目咬牙坚持。 却不曾想,直到他再硬撑不下去的时候,湖面仍然一片平静,无人入水。 安又宁浑身乏力,意识逐渐模糊,俨然要陷入混沌之际,朦胧间却察觉到有人突然握了他的手臂向上,下一息他便被带着破水而出,倒向踏实的草地,空气骤然倒灌,安又宁猛烈咳嗽起来。 少年谢昙使了一个小清净咒,看着狼狈着地的安又宁,顿了一息,似乎看不下去般,蹲身也对着安又宁使了一个小清净咒,安又宁的头发身体并衣袍瞬时被烘干。 薛灵站在一旁,颇不高兴的皱着脸,挑剔而又十分嫌弃的看着安又宁,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真是晦气!” 谢昙一怔,起身去牵薛灵的手:“灵儿莫气,我此行带来了东海的鲛珠,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带你去看。” 薛灵看了谢昙一眼,这才闷闷不乐的勉强道:“好罢,那珠子有多大?” 少年谢昙被薛灵的问话逗笑了:“灵儿猜,有多大?” 薛灵立刻噘嘴道:“我才不猜,爱送不送!” 谢昙似乎笑的更深了,他小声哄薛灵的声音随风送过来,模糊又破碎。 咳嗽半晌方缓过气来的安又宁,狼狈的委顿在地,眼睁睁的看着二人越走越远,咬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站了起来。 那时不自量力的自己仿佛与现在自作多情的自己重合。 虚堂寂寂草虫鸣,欹枕难忘是旧情。 他早该知晓的! 左昊大人所说的难忘旧情怎么可能是他! 安又宁蹲身于黑瓦白墙,心神巨震,浑身僵硬。 白墙之内的薛灵却神态悠然,十分自在。 他饶有兴致的起身,沿着用灵力供养才能在冰天雪地存活的湘妃竹转,似乎在欣赏,却在踏出去几步之后突然捂住了心口,眉头紧蹙,嘴唇渐渐紫绀,一副不适之态。 安又宁霎时回神。 他奇怪的看着薛灵难受的姿态,复想起府中传言——东边冷翠阁的这位贵人患有先天胸痹。 安又宁终于察觉不对——薛灵身体康健,并没有这病症! 他不禁再次仔细观察过去。 眼前的人舒缓了一会,逐渐好转,症状逐消,脸色便再次红润起来,回身向来路石桌走去。 不对劲。 一旦察觉出一点不对,安又宁便敏锐的发现了更多的不同之处——此人神态柔弱,眼波流转间柔情脉脉,俨然没有薛灵一丝一毫的跋扈逼人之态。 此人并不是薛灵! 此人不是薛灵,却长了一张几乎与薛灵以假乱真的脸,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安又宁惊讶极了,反复的情绪波动之下,竟一时不慎露了踪迹——黑瓦跌落,发出噼啪破碎之音。 院中之人一个激灵,立刻起身警觉:“谁?”
第17章 院中酷似薛灵之人的惊呼,立刻引起院门口侍卫的警觉。 脚步声响起,显然有侍卫沿着墙外循声巡查过来,同一时间院门被敲响:“白公子,你没事罢?” 安又宁脑袋空白却当机立断,下意识抽出脚下一片黑瓦,于黑夜中投掷出去,在侍卫立刻就巡查至此处之时,立刻越墙而下,蹲身跃入院内,像一只轻巧的夜蝶。 那被投掷而出的黑瓦隐匿在夜色中,穿过廊院,向安又宁事发院墙相反的对面院墙方向,飞奔而去,片刻,就听噼啪一下,再次响起骤然碎裂之声。 院门外侍卫霎时奔声,凌乱脚步被吸引而去:“这里!快!” 安又宁静静的靠在墙角,还没松一口气,再次翻墙而逃,视线所及三丈外出现一双白色云履,被貂绒大氅微微覆着,安又宁抬头,霎时四目相对。 院内寂静,侍卫再次拍门:“公子,白公子?” 安又宁疾速拔剑抽身,在对方怔愣之时已转至其背后,抬臂,剑已至其颈下。 安又宁微微抬了抬剑身,那人被迫跟着抬了抬下颌,安又宁在他耳边话音极轻:“说话。” 这人小巧的喉结快速滚动了一下,扬声:“无事,不过是一只野猫。” 门外侍卫似乎松了一口气,嘱咐几句,外头那阵慌乱这才逐渐罢休。 安又宁又侧耳听了半晌,发现一切如常后,眼神转回来:“你不要乱叫,我收手。” 剑下之人闻言快速点了点头。 安又宁紧张的盯着手底下人的反应,慢慢将剑挪了出来。剑下之人却很是镇定,也很听话,全程十分安静。 安又宁终于彻底松了口气,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直觉让他不想让别人发现他曾来过这里。 安又宁看着眼前受到惊吓复又恢复镇定的人,心下有点歉意,却始终不能以平常心相待,便努力平复声调道:“我不是有意相扰,告辞。” “你是安又宁安公子吗?”那人却上前两步,冲立刻就要跃身而出的安又宁道。 安又宁愣了愣,回过身来。 也许是安又宁没被黑色绷带缠裹的左眼疑惑惊讶太甚,那人快速道:“我叫白亦清,我听谢大哥提起过你,我又问过伺候的小厮,知道了你的事情。我一直想去拜访你,不过我身子不好,谢大哥说我得静养,所以才一直没有出过门……” 谢大哥? ——除了谢昙怕也没别人了。 安又宁看着眼前酷似薛灵的脸,霎时被他一口一个依赖至极的“谢大哥”刺痛,抿唇打断道:“你打听我做什么?” 白亦清一愣,立刻讶然解释:“你不要误会!谢大哥说你修为高,为他办成很多事,我就只是好奇……” 安又宁的心又细细密密钝痛起来,他努力压下,只木脸看向眼前这张明艳至极酷似薛灵的脸,木然的想,谢昙将此人迎进府,果然怎么都和这张脸脱不了干系罢? 谢昙还喜欢着薛灵吗? 就那么喜欢吗? 喜欢到现在甚至都不惜找了这么一个替身。 而他不仅连替身都不配有资格,自这人入府后,谢昙甚至都不愿再来熙宁院再多看他一眼。 如今在他人口中,他也不过沦为了一个只是甚是好用的侍卫罢了。 安又宁再待不下去,攥紧手心,转身就走。 身后脚步声骤起,下一息,夜行衣的黑色腰封就被人拉住,安又宁转头,难得显露一丝恼意,却看到拉他腰封的人弱不胜衣,胸痹之症再次发作,痛苦的弯腰捂住了心口。 安又宁迟疑又烦躁的蜷了蜷小指:“你怎么了。” 白亦清却捂着心口摇了摇头。 安又宁为难的顿在原地,最后几番心里挣扎之下,还是心情复杂的搀扶着他向窗下石桌走去。 白亦清倚靠在石桌旁,却提起先前的酒壶,抖着手往口中灌酒,安又宁下意识阻拦:“都这样了,你还喝酒?” 白亦清一愣,桃花眼却轻轻笑起来,动了动紫绀的嘴唇:“是谢大哥帮我配的药酒。” 安又宁登时觉得心再次被针刺了一下,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他看着眼前这张酷似薛灵的脸,很难不想起薛灵的张狂与跋扈,黯然下又如坐针毡,终忍不住提剑站起身,手心剑柄都被攥出了汗:“我走了。” 喝过药酒后,白亦清症状明显减轻,他跟着站起身,眼神却不动声色的看了安又宁身后一眼,挽留道:“我身子弱,又出身凡人之家,还从没见过这般好看的剑,你能借我看看吗?” 安又宁蹙起了眉头。 安又宁不想借。 白亦清察言观色:“我胸痹之症愈发严重,已没有几日好活了,安公子就满足了我这个遗愿罢。” 安又宁抬目看他一眼,垂目后眉头却皱的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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