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又宁一愣,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人竟是在调笑自己,在这样一个正式的场合,老魔主还坐在上面,这人怎这般大的胆子,公然调笑羞辱于自己! 安又宁本以为会有人出声阻止,谁知等了片刻,堂内无人阻止,窃窃私语声反起,间或夹杂着几声下流的笑音。 安又宁脸霎时气红了。 他方要抬头循声瞪回去,脚下铺着的红毡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拱起,他本就抬步艰难,此时脚下一绊,身子一歪,陡然扑向一旁宴席案几。 登时哄堂大笑。 嘈杂中那道调笑的声音再起:“小娘子这般迫不期待投怀送抱啊,啧啧,都说正道之人矜持,也不过如此嘛!” “你懂什么,没瞧见吗,这是情趣……凡世的那起子酸腐文人怎么说来着……”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有人立刻接口,“安公子昨晚被人折腾的不轻啊!” 有人狎笑道:“这诗可还有下一句?” “自然是有的,”就有人风流作态,附庸风雅,“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不过,安公子都急的扑人了,怎么,昨晚那芙蓉帐内与你共度春宵之人,是没将安公子喂饱吗?” 话音方落,猥琐窃笑之音不绝于耳。 安又宁趴在案几上,一时竟摔的无法起身,他不动不言,却像是对这些污言秽语充耳不闻。 但他低垂的脸容僵红,手指痉挛般蜷缩,显然心乱如麻。 正局促无措间,他细软的手指突然被人握住了,他抬目过去,就见他趴伏的案几后坐的那人一双急色眼,馋涎的眯过来,说话间唇边的两撇小胡子一抖一抖:“小宁宁,好久不见啊!” 安又宁浑身一僵,登时噩梦袭来。 是当初光天化日调戏于他,扬言要把他掳回襄德城做娈宠的襄德城城主计雄侯! 那时他被这人以谢昙之名诱骗至一处无人花厅,被这人欺辱,他怕的要命,还差点被这人得手。 他至今仍记得这人如山般笼罩住他的阴影,又臭又硬。 安又宁霎时心神巨震,竟一时应激的忘记将手指抽回来。 襄德城主见安又宁傻了一般看着他,愈加得寸进尺,将安又宁白皙细长的手指拉到唇边,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眼神兴奋:“真香真软啊!” 襄德城主霍然挺身前倾,勾了一壶紫色的葡萄酒,向安又宁威压过去,伸指便掐开安又宁下颌,胡乱灌入他口中。 襄德城主眼露癫狂:“小宁宁怕是想我想得失了神,无妨,世人皆言,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小宁宁喝过这杯酒,想来便醒神自醉,随我下席入帐去也!” 酒液被胡乱灌入口中被迫吞咽,几声呛咳之下,安又宁才终于在惊吓中清醒回神,他陡然伸手开始剧烈的推拒挣扎。 脖颈却被襄德城主大手钳制,他一挣扎,酒液便倾洒得他下巴脖子上都是,还有更多沿着他修长的脖颈流入锁骨之下,不过顷刻,安又宁脖颈锁骨处便被紫红的酒液浸湿大片,湿漉漉的黏贴在皮肤上。 安又宁本就生性胆弱,又猝不及防看到襄德城主,他方才本被羞辱后气恼的胆气,被襄德城主这个巨大的心头阴影一罩一激,登时消散。安又宁六神无主下,下意识张口向谢昙求救起来。 “阿……咳咳……阿、阿昙救我……咳咳咳咳……” 一壶酒终于被呛咳迫咽的灌完,襄德城主仍一手钳制着安又宁脖颈,另一手将酒壶随手一摔,继而竟哈哈大笑起来,抬首高声道:“谢城主,听见没有,向你求救呢!” 谢昙仍端坐于老魔主下首,闻言眼神都没波动一下,无动于衷的看过来。 襄德城主瞧了上方谢昙一眼,陡然嘿笑一声,拇指一伸,垂目抿了安又宁唇角的酒液,放入自己口中品尝,畅意道:“小宁宁,你还求他?怕是求错了人!” “魔域消息走漏,我们正彻查正道来的细作,你说你在魔域百年,现如今还不肯修炼魔功,方才说到正道细作,你所求之人可以第一个说出来指认你的人呢!” 襄德城主脸凑到安又宁跟前,笑眯眯道:“不然你以为,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四方城侍卫,何故会将你召见进来,得见我们魔主圣颜?” 襄德城主站起身来,半开玩笑般向上首的老魔主请示道:“魔主,既然这人是这次消息走露的真凶,想来一个细作的命也不值当什么,属下斗胆就将这人要了去,魔主就赏了属下这么个暖床的小宠儿罢!” 襄德城主话音方落,满堂皆静,除了仍在挣扎的安又宁,堂上魔众都眼望向上首魔主,等待着魔主的决断。 谁知,上首老魔主却神色未动,半晌,竟转头看向右侧下首谢昙。 谢昙垂目,忽冷嗤一声:“不过一个侍卫,襄德城主若想要,拿去便是。只这侍卫我方用过,襄德城主若不介意,用作暖床,倒也无妨。”
第12章 安又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不可置信,又唯恐谢昙言语成真,一时心如擂鼓,张皇如催。 安又宁想不通。 谢昙今日为何突然态度大变,明明、明明昨夜,明明昨夜他还情难自抑的握着自己的脚踝,一遍又一遍的低唤着自己的名字,不知疲倦的对着自己需索无度。 他哭泣颤抖求饶,谢昙却也只是皱眉亲吻,以作安抚。 这明明是他们之间最甜蜜的事情,谢昙怎么能、怎么能随口讥言? 而且襄德城主说的正道细作又是怎么回事,还是谢昙亲自指认? 他不相信! 安又宁挣了下,脖颈钳制却更紧几分,他忍不住痛的哀呼一声,被迫仰起了头,目光忍不住黏向谢昙,却只看到谢昙冷漠的眼。 阿、阿昙不会真的不要他了吧? 阿昙不能不要他! 安又宁眼神惊惧,登时又痛又怕,哀求出声:“阿昙不要、不要把我给别人,我会很乖很乖的真的,我求求你,阿昙……阿昙救救我!” “真可怜啊,瞧着更想教人欺负了,”襄德城主哈哈大笑,毫不顾忌众人,垂涎的将脸凑过去,作势要亲,“瞧把你委屈的……” 安又宁吓得用力挣躲,眼看那人恶心的嘴脸就要贴上来,他忽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几乎是下意识的,以气贯指,以指为剑,陡然划向襄德城主的脖颈。 指尖寒芒一闪而过,正道功法冰蓝色的气机如暗夜流星,猝不及防的割裂眼前人丑恶的颈脉。 “啊!”襄德城主大叫一声,“贱人!” 皮肤之响犹如裂帛,血液滴溅,襄德城主猛地捂住自己脖颈,挟制安又宁的右手陡灌气劲,下一刻便欲捏碎安又宁的颈骨。 安又宁只觉后颈倏忽剧痛,骨碎之音却未响起,他被一股大力抛掷,狠狠拦腰摔在宴客堂承重圆柱之上,重重委顿在地。 老魔主慢吞吞的收回手,慈蔼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来:“计卿,稍安勿躁。” 襄德城主捂着血流不止的脖子,不满道:“主上您也看到了,这贱人竟敢公然行刺于我,简直死有余辜!” 老魔主却脾气很好的笑道:“计卿你也老大不小了,怎还如此暴躁?” 他笑眯眯的看向襄德城主,襄德城主下意识打了个抖,就听老魔主和和气气道:“瞧你把这孩子吓的,我不过叫这孩子来想一睹正道剑法,倒教你编的什么细作的瞎话都出来了。” 襄德城主咬牙垂头,就听老魔主继续不紧不慢的道:“计卿如此童心未泯,回头不妨我赏你几个貌好的娈童,倒也不必夺人所爱。” 老魔主嘴中说着“夺人所爱”,目光却不动声色的转回来,向右侧下首的谢昙瞥去。 襄德城主冷眼瞧着,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却碍于老魔主之威,对安又宁伤他行径一事只能敢怒不敢言。 谢昙却倏忽冷笑一声,在老魔主言毕后开口:“义父抬爱,不过一个暖床的下贱玩意儿,哪值得上‘夺人所爱’四字,计城主想要,便拿去。”接着他抬目向下首的襄德城主,声音又沉又冷,“只不过,就算是我不要的东西,既沾了我的身,也不是任人随意取用的,计城主可想好了拿什么来换?” “你当真舍得?”襄德城主目露贪婪,他快速的看了一眼上首的老魔主,还是没忍住道,“谢城主想换什么?” 谢昙道:“听说襄德城主府中燃一魂灯,可召养魂魄,也可熬魂化作己用,提升魔功,甚为神奇……” 谢昙话却未完,襄德城主勃然大怒:“不成!你也说了不过一个暖床的小玩意儿,你竟妄想换我魂灯!” 谢昙嘴角微勾,未置一言,伸指拈起了酒盅。 “哦?”不过片刻,老魔主故作好奇的声音果然从上首传来,轻飘飘的询问道,“计卿府中原还有这种好东西?” 襄德城主陡然反应过来——魂灯是他今岁偷偷藏匿未上贡的宝物,被谢昙一激,他竟主动说漏了嘴! 襄德城主心底发虚,霎时有些顶不住上首老魔主的压力,只好硬着头皮辩驳道:“魔主明鉴,此物我方得,正要上禀……” 谁知话还未完,老魔主兀的叹息一声,幽幽道:“罢了,我也老了,底下小辈儿藏一两件好东西倒也寻常。” 襄德城主冷汗立马下来了,他忙从宴席案几后奔出,扑通跪于下首,伏首道:“属下知罪!” 堂上登时仗马寒蝉。 老魔主仍是一副慈蔼儒雅的容色,却不说话,随手拎起案几上的白玉酒壶,慢吞吞往酒盅里倒,一时续酒之音如金玉相击,脆泠泠的。 襄德城主伏首的冷汗洇湿朱红地毡,一时也只觉自己脖颈亦脆泠泠的,待他难熬的觉得过了万年之久,才听有一道苍老的声音款款的响起,为他求情:“念他初犯,义父这次便饶了他罢。” 是一直默默坐于老魔主左侧下首的鹤发老叟——玉同城城主左玉同! 玉同城主甫一出声,襄德城主悬了半日的心算是倏忽之间收回了一半,霎时只觉心口微松——他的命应是保住了。 果然,老魔主听闻,静了几息,接着便又微微叹出一口气,这才似乎有些头疼的无奈道:“罢了罢了,姑且念他年纪轻轻,没有下次便也作罢。” 襄德城主忙叩首谢恩。 待他重新落座于宴席案几之后,堂上魔众才似齐齐松了口气,气氛微松。 气氛一松之下,方才被甩柱昏迷的安又宁,此时苏醒时,口中嘤咛呻.吟之声便显得明显突兀起来。 众人似乎这才想起,堂中还躺着这么一个人。 安又宁一撞之下,只觉全身骨裂欲碎,一时竟痛昏过去,待意识复苏,迷迷糊糊间却听得上首一个慈蔼的声音唤他:“好孩子,可过的来?” 安又宁骤然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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