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贵陪荣庆帝在花园里散步,荣庆帝眯着眼看挂在头上的艳阳,“朝内的情况如何,他们对梁文正担任礼部侍郎应该没意见吧。” 天气晴和,但不时仍有微凉的清风,吴贵为荣庆帝披上披风,笑着说:“梁大人才高八斗,四海闻名,怎么会有人有意见,梁大人担任礼部侍郎可谓实至名归。还有不少人说,以梁大人的学识和见识,他早该升官了。” 荣庆帝停在一朵花面前,刺眼的阳光映在他脸上,梁文正确实好久在他的位子上没挪窝了,荣庆帝看着花说:“此花如锦,可它是为朕开的吗?” 荣庆帝何尝不知道,梁文正所做之事,都是为了国家和百姓,但不是为了自己。 梁文正犟起来几头牛都拉不回来,只认死理,荣庆帝常常因他头疼,他不敢将权力给梁文正,让梁文正放手去干,怕有一天遭到反噬。 说到底,梁文正是个好人,但不是自己人。 吴贵圆溜溜的眼珠转了转:“整座园子,整个天下都是万岁爷的,小小一朵花算得了什么呢。” 荣庆帝扭头看了吴贵一眼,他看着吴贵被风吹得通红的小脸,说:“回头你去领几件厚衣服,不能因为伺候朕坏了身体。” 吴贵感激涕零,忙跪下谢恩。 荣庆帝在宫里赏春,盛平城郊,邹清许和贺朝也在踏春。人间春风和煦,桃柳芳菲,山间还有凉意,但放眼望去,山坡上已经一片青葱,山脚下长满了青苔,黄色小花在风中摇晃,散在草地上如繁星点点,似月夜流光。远山朦胧,萦绕在山间的白雾如同让它穿了纱裙,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布衣,纷纷拖家带口,到此游玩,文人吟诗作对,小贩们卖各种小食果子,好不热闹。 邹清许和贺朝带着果子、炊饼和梅子酒去城郊感受春意,邹清许拿起一块蜂糖糕细细品尝,贺朝一边吃着果子,一边对他说:“没想到你现在竟然愿意出游踏青。” 邹清许吃得津津有味:“我之前不喜欢出去玩吗?” 贺朝看他一眼:“当然了,你之前每天窝在屋子里看书。” 邹清许:“有些人怪不得学问做得这么好,看来时间在哪里,收获就在哪里,但理论若没有实践的支撑终究是一页纸,曾经的我太年轻,不懂这个道理。” “过分了啊,好好说话,不是,你什么时候脸皮这么厚了,竟然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夸自己?”贺朝递给他一个果子。 邹清许笑了笑:“我不是说现在的我,而是说曾经的人。” 贺朝:“?” 贺朝听得云里雾里,邹清许给了自己一巴掌,紧紧抿唇,嘴巴不能再不值钱了,他看到不远处有人放纸鸢,忙凑过去看热闹。 纸鸢飞得又高又远,玩心大的他也买了一个,他买的纸鸢被放飞之后,和旁边的纸鸢开始打架,邹清许看旁边纸鸢的主人是个漂亮的姑娘,主动给对方机会,他在这方面从来没有胜负心。 但那姑娘似乎不怎么会放纸鸢,两个纸鸢缠缠绵绵一起挂到了树上。 老树很高,邹清许仰着头,心如死灰。 今儿这俩纸鸢的鸢生算是到头了。 此时,一名衣冠齐整的男子朝这边走了过来,他看上去气质威严,衣着华贵,器宇不凡,身后还跟着两名随从。 “怎么办,两个纸鸢都挂树上了,邹大人劳烦上去取一下吧。” 邹清许定睛一看,刚想吐槽这货怎么如此没有边界感,这人看着面生,脑中仔细思索之后,才意识到这位爷是锦王。 当今天下,只有锦王和泰王有资格争东宫之位,争这万里河山。 邹清许一个激灵,刚要行礼,锦王怡然从袖中伸出一只手,四两拨千斤般朝他摆了摆,“我现在只是一个寻常公子哥,出来赏春,邹大人不用多礼,但我的纸鸢被你挂到树上了,劳请邹大人为我取下来。” 邹清许心里明了,大好春光中,锦王出来踏青,放纸鸢的女子大概是锦王的小妾,但眼前这棵树显然太高了,邹清许不会武功,他若想把纸鸢取下来,只能爬树。 可爬树分明是一件危险的事。 邹清许转念一想,迅速说道:“纸鸢挂到树上,很难再取下来,不如我帮王爷新买一个。” 锦王笑了笑:“不行,这个纸鸢和我们已经有感情了,我们只要这一个。” 邹清许:“......” 还挺无理取闹的,这是碰瓷吧? 看来锦王明摆着想整他,邹清许在身后握紧了拳,可自己人微言轻,硬碰硬是以卵击石,他哪里会爬树,局势就这么僵持着,邹清许后背直冒冷汗,皇子他得罪不起,但是眼下难道真的冒着瘸了的风险去给他拿纸鸢? 一阵冷风从邹清许身边刮过,将他本就凉凉的心吹得更寒,邹清许余光中闪过一个人影,他顺着一道黑影望过去,只见一个潇洒轻快的身影蹭蹭两下上了树,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将两个纸鸢一起摘了下来,随后安稳落地。 一个会功夫的小厮将纸鸢取下来后,递给了他的主人沈时钊。 沈时钊将纸鸢交给了锦王。 惊讶的人远不止邹清许一个,锦王的节奏被打乱,他看着沈时钊和被沈时钊的手下摘下来的纸鸢,惊诧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沈时钊不卑不亢地说:“我刚好来附近办点事,看到王爷的纸鸢被挂到了树上,便即刻命人为王爷排忧解难。” 锦王:“......” 锦王内心:我谢谢你,什么排忧解难,感谢你及时为我徒增烦恼。 沈时钊这么说,锦王不好再理论,但他脸色肉眼可见的不太好,带着一众人等拂袖而去,邹清许慢慢挪到沈时钊身旁,“欠你一个人情,有空还。” 邹清许看着沈时钊,沈时钊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总是如同一潭静水,不过也正因如此,和他杀伐果决、冷血无情的性格非常匹配,邹清许喃喃自语:“这下把锦王得罪了,以后万一被报复怎么办?” 沈时钊负手而立,望向山坡上乌泱泱的人群:“没事,已经得罪了,在他心里,你现在是泰王的人。” 邹清许:“无语,我不站队。” 沈时钊用更无语的的眼神看向邹清许,邹清许从他眼睛里看到了天真两个字。 身处朝堂的漩涡,他们早已被卷入波诡云谪的纷争,哪怕真不站队,也不意味着安全,反而可能招致祸端。 背后总有看不见的手,推着邹清许不断向前。 邹清许偏过头,“好吧,不是我想当泰王的侍读,是他非要让我当,不过这次你也得罪了锦王,没事吗?” 邹清许说完,意识到自己又说了一句废话,锦王和陆党的关系颇深,本就和谢党的沈时钊不太对付。 邹清许本以为沈时钊会说没事,然而沈时钊说:“当然有事。” 邹清许眨了一下眼睛,谢党虽然和陆党斗得你死我活,但未来毕竟乾坤未定,他们对陆党的人怎么下手都没事,对锦王总归卖几分面子,客客套套,不敢得罪。 邹清许这下真摸不清沈时钊的心思,沈时钊帮自己图什么呢?该不会他像梁君宗一样,也对自己有别样的情愫吧?他每天照镜子时,看见这张脸确实觉得漂亮精致,但不至于如此斩男,枯了。 正当邹清许一边暗自臭美一边惊恐的时候,天边忽然浓云密布,狂风穿过山谷,从遥远的天际一路奔腾而来。 须臾之间,天儿变了脸。 阳光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天地之间一片晦暗,仿佛清早拉开的窗户又关上了。 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子从天际砸来,人们纷纷闪躲,四处逃窜,鬼哭狼嚎,邹清许出门没带伞,他把手罩在头顶,眼看着沈时钊接过一把随行之人带的伞,在一片混乱中撑开伞快步离开了。 丝毫没有管他的死活。 邹清许:“......” 看来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邹清许被淋的睁不开眼睛,不知跑去哪里浪的贺朝找到他,两个难兄难弟一路冒雨回了家,浑身湿淋淋。 回家后,邹清许还没来得及洗澡换衣服,只见梁府的家仆匆匆跑来找他,梁府的天也变了。 陆党和锦王开始打击梁文正,他们对梁文正不好下手,于是把目光集中到了梁君宗身上。 本来礼部侍郎的热门人选是他们的人,梁文正冒出来后打乱了他们的布局,加上自从邹清许当了泰王的侍读讲官后,陆党和锦王隐隐认为这是清流释放出的投靠泰王的信号,势必要敲打敲打。 梁君宗遭到了弹劾,理由是代父收受贿赂,据说从梁家的古书里搜出了不少金条,人赃俱获,无法抵赖。 一般的小恩小惠梁家或许不会拒绝,但贪大污、受大贿这种事梁家不会做,邹清许心里无比清楚。 晴天降了响雷,邹清许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如同遭受当头一棒。
第12章 留宿 梁君宗冷不丁被弹劾之后,沈时钊立马跟着上奏,朝堂上罕见的和谐,无论是谢党还是陆党,枪口一致朝向清流,全开始抨击梁君宗代父收受贿赂,不忠不孝,雪片般的奏折飞到荣庆帝的案台上,荣庆帝倒是安稳,看都不看一眼。 平日里斗得天翻地覆的两党罕见且默契的联手,邹清许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原来这他妈就是政治。 邹清许以为谢党会按兵不动,甚至因和陆党敌对,会帮着保梁君宗,没想到沈时钊扭头参了一书。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是一条永恒的真理。 如果梁文正倒下,所有人都能吃肉,吃不到肉也能喝汤。 邹清许万万没想到梁文正这么快就受到了针对。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他在梁府陪着梁文正,师徒俩都知道梁君宗不会做这样的事,虽说邹清许对梁君宗总是纠缠他这件事不太满意,对梁君宗有点看法,但梁君宗的人品他绝对信得过,梁君宗的品格同他经常穿的白衣一样雪白,哪怕有天自己有了污点,梁君宗也不可能有污点。 梁家父子在某些方面一脉相承,此刻邹清许脚下所站的土地,是大徐难得的圣地。 梁文正一整天都没进食,水也没喝几口。 事关自己儿子,他一把老骨头,不好亲自上书去为儿子求情,何况人赃俱获很难解释,朝中的大臣们只相信证据,他们愿意看到梁文正倒台,某种程度上,他们又一点都不在乎证据。 有几位梁文正之前的学生知恩图报,四处奔劳,尽力为梁君宗上书,请求荣庆帝彻查此事,但这些折子在漫天两党攻击的奏折中,如同大海里的浮舟。 此时,邹清许只恨自己人微言轻。 梁文正头发花白,他的学生们有的为梁君宗奔走,没什么明显成效,还有的为了避这波风头,连梁府的门都不敢迈进一步,生怕波及到自己,把自己的安危放在首位,也没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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