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七尺男儿虽然身上有浓厚的读书人的气质,但一向刚强,邹清许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泰王,可能真的到了伤心处。 邹清许霎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一些时刻,所有的安慰都显得无力。 隔了半晌,他才说:“如果皇上真的病了,他这么做定有这么做的理由,皇上一定不希望王爷太过伤心。” 泰王脸上的泪迹渐渐干涸,他似乎听进去邹清许说的话,理智地问:“我现在除了找大夫,还能做什么?” “做好自己该做的事。”邹清许说,“身为儿子,就尽孝心,身为人臣,可能暴风雨快来了,王爷要做好准备。” 锦王虽然成天耍小聪明,但他不管是笨鸟还是聪明鸟,已经先飞了,无论荣庆帝是真病还是假病,他都已经不动声色地联系和拉拢朝中官员,让官员们与他站在一边。反过来看泰王,似乎还在凄然泪下。 这正是令邹清许忧心的地方。 泰王闭上眼睛揉着额头想了想,等他再张开眼睛的时候,声音依旧虚浮无力。血缘是神奇的羁绊,父子俩虽接触不多,泰王却心如刀割,他稳着自己的心绪说:“放心吧,有名的大夫还会再找,我也会做好自己的事,我不会做让父皇担心的事,但是我不会像锦王一样去做无谓的事情,朝中近期有几件事情,谢党处理得分外难看,我会试着插手看看。” 泰王越来越成熟,思维也越发稳重和老练,说出了邹清许心中所想。 现在的朝堂成了谢止松的一言堂,只用乌烟瘴气四个字已经难以形容其中的黑暗,若真想改变,除了皇子,旁人还真镇不住。 邹清许欣慰地看着泰王:“我会帮王爷,义无反顾。”
第101章 反击(三) 荣庆帝不上朝这几天, 正是朝中风雨飘摇的时候,谢止松除了经常和锦王在乾阳宫宫门口偶遇,也趁此时机开始搞事。 在太医的悉心照料下, 据说荣庆帝的病情有了很大好转,一上午接连见了几拨人,谢止松便是其中一拨,不该多问的,他一句话都不多问, 但谢止松希望荣庆帝龙体康健是真的,毕竟正因为荣庆帝的扶持, 他才能在朝中安然无恙待这么久,某种程度上,君臣两人互相成就。 谢止松哭得老泪纵横, 完全出于真情实感,荣庆帝轻轻拍了拍大腿,“放心,朕还在。” 谢止松希望荣庆帝长命百岁, 是真心的。 一个时代如果落幕,新的时代必然降临,谢止松放眼望去,泰王和锦王,似乎都和他不亲近。 曾经他和陆党对峙时, 尽管从没得罪锦王, 暗地里也常常联通, 锦王受宠众所周知, 谢止松自然不会得罪未来的主人热门人选。但锦王在明面上毕竟还是和陆党关系亲近,对谢党自然抱有几分敌意。 至于谢止松和泰王的关系更不用说, 泰王和清流走得近,和邹清许走得近,现在间接和沈时钊走得也近,泰王和谢止松之间不仅没有交流,甚至关系微妙。 纵使人精如谢止松,也难以做决定。 荣庆帝不喜欢臣子参与和插手立储,谢止松便一向安分守己,然而当下前路混乱不清,谢止松开始找新的出路。 谢党有一大伙人谢家也有一大家子人,哪怕谢云坤不在了,谢止松身上仍有重担,他要养活谢家,要养育谢云坤的后代,保他们以后荣华富贵。 一筹莫展间,谢止松开始向沈时钊挥起大刀。 朝中陆续出现了对沈时钊的弹劾,缘由是一批无故丢失的木头。 某位贵妃想重新修缮一下宫殿,开工时却发现一批上好的木头没了踪影,良木原本安安静静在库房待着,需要把它们派上用场时却不翼而飞。 查来查去,查到了沈时钊的头上。 邹清许听说此事后飞奔到沈府,立马问沈时钊怎么回事,沈时钊在窗边对着外面的院景发呆,邹清许当下心里一咯噔。 他并排站在沈时钊身边,说:“这件事是之前谢止松让你做的吧。” 沈时钊嗓音发凉:“是。” 邹清许:“你能为自己辩解吗?” 沈时钊:“这件事虽然是谢止松的意思,但是过程全部是我经手,哪怕我把他供出来,只要谢止松不承认,朝廷没办法拿他怎么样,他却可以随便给我安罪名。” 邹清许两眼一黑。 谢止松让沈时钊处理一批木材,他指使沈时钊把这批名贵的木头拉到外面卖掉,仓库里则用便宜的木头以次充好,木头是沈时钊卖的,钱是谢止松赚的,锅现在看来要让沈时钊背。 邹清许心慌意乱,竭力让自己冷静,他偏头看着沈时钊:“怎么办?” 沈时钊看上去还算淡定:“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邹清许有点心梗。 沈时钊确实不算好人。 跟着谢止松混,能算什么好人? 可是,可是沈时钊是他在乎的人。 心跳忽然抬速,邹清许心里七上八下,如果真要计较,沈时钊说的话合情合理。 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随意挪用宫中物品,这件事怎么罚看皇上心情,可以小罚,也可以大罚,谢止松无论如何要进来插一手,经过他一阵折腾,到时候,沈时钊的人头能保住吗?邹清许最关心这个。 如果给谢止松发挥的机会,谢止松一定不会让人失望。 想着想着,心里咚咚直跳,邹清许有些晕眩,扶住一旁的椅子。 “你的脸色怎么忽然变得那么白?”沈时钊转过身。 邹清许看着他,他现在很紧张,四肢越发无力,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令他害怕,慌乱,不愿面对。 . 谢府,院落里无风,大堂门窗紧闭。 谢止松同礼部的一个侍郎文谦关着门交谈,这名侍郎是谢党的中流砥柱,也是谢止松的坚定支持者,他今日前来,一是为了给谢止松送一幅画,二则是商讨最近闹得风风火火的沈时钊偷木头的事。 文谦恭恭敬敬坐在一旁,谢止松此刻正拿着名画欣赏,他在诗词作画方面稍微有些造诣,这也是他能和狂爱这些东西的荣庆帝合得来的原因。 画是一幅山水画,远处是山,近处是水,笔墨清淡,烟波渺渺,浑然天成。画里的人用寥寥几笔勾勒,小而模糊,看不真切,所有的元素合起来呈现出一种幽淡的意境,让人看了心绪也变得温和。 谢止松:“这是方先生的真迹吗?” “当然。”文谦伸手给谢止松指画上的落款,“说来话长,我能拿到此画全凭运气和缘分,大人应该清楚,现在方先生的画几乎已经在市面上不流通了,这幅画是方先生的大弟子亲自鉴别的,是方先生曾经在民间某商户家借住时,送给那家人的画。” 为了讨荣庆帝欢心,谢止松对名画颇有研究,他自然清楚这幅画的价值,同时对这幅画的真伪产生怀疑,众所周知,方先生的画之所以名贵,除了因为他高超的技艺,还因为他留在世上的画实在稀少。 方先生不是一位高产的作家,他十分爱惜自己的羽毛,但凡出品,必属精品,从不留自己不满意的作品。 荣庆帝是方先生的狂热粉丝,宫里几乎集齐了方先生各个时期不同风格的画,但凡哪里有画冒出了头,一定要把画搜集到宫里来。 眼下荣庆帝大病初愈,萎靡不振,连带着整个皇宫都丧丧的,如果他把这幅画送上去,一定能带去一抹喜气。 谢止松打量着画,难得露出笑容,“如果真是方先生的画,它可是真值钱。” 文谦也笑眯眯地说:“这幅画是无价的,何况,皇上最喜欢方先生的画。” 文谦抬头和谢止松对视一眼,眼眸里都泛起微弱的光,不约而同弯了弯唇角。 对文谦来说,谢止松是罩他的人,对谢止松来说,荣庆帝是罩他的人。 这幅画一级一级往上传,没丢规矩,也没毛病。 谢止松让下人给文谦添茶,问道:“这画你是怎么拿到的?费了不少心血吧。” 文谦谦卑地接过茶杯,“有人给我透露出消息,我三顾茅庐亲自找来方先生的大弟子帮忙辨认真伪,而后才从那名商人的儿子手中买到了画,确实花了不少心思和银两。” 谢止松被笼罩在光晕里,脸上落着薄薄一层泛黄的光线,他缓缓开口说:“你在侍郎这个位置坐了几年,接下来要么升尚书,要么入阁,我想应该不会太远。” 文谦立马站起来朝谢止松行礼,“有劳大人费心。” 谢止松摆摆手,文谦坐下来后又问起另一件事,“最近沈时钊转移木头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不知最后会不会影响我们?” 文谦作为谢止松的心腹,不可能不知道这是谢止松的杰作,但他同时心里无比清楚,这件事的幕后指使一定是谢止松,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依他对沈时钊的了解,这不像是沈时钊自己的主意。 在文谦眼里,沈时钊曾经作为谢党的核心人员,为谢止松做过不少事,但是又和谢止松不太一样,他安静的在谢党中穿梭,常常让人觉得冷漠和疏远,难以亲近。 文谦慢慢抬头看向谢止松,谢止松神情由松收紧,他看着前方,目光空落,说:“当然不会,这件事难道不是完全由沈时钊一人操办的吗?他如果想扯到别人需要证据,证据是什么,是一张嘴吗?” 话说到最后,谢止松转向文谦,眼里冒出一点狡黠的笑意,文谦闻言,立马笑了出来,不再吭声,布着皱纹的脸上露出一排小白牙。 他相信谢止松,这么多年,只要谢止松觉得没事,便掀不起什么风浪。 . 邹清许直愣愣站着,感性和理性同时在心里不断发酵,忽然,沈时钊抬手捏了捏他的脸。 “人确实要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但是我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坏人。” 邹清许再次愣住了:“什么意思?” 沈时钊不慌不忙地说:“大不了同归于尽,我舍得自己这条命,谢止松舍得吗?” “......”邹清许狠狠瞪了沈时钊一眼,同时变得十分老实,欲言又止。 不久后,沈时钊再次去了谢府。 沈时钊让下人传话时,曾经的家奴看见他百感交集,几个丫头在院子里窃窃私语。 “他们真的成了敌人了吗?沈大人胆子怎么这么大!” “老爷还会见他吗?” “不会了吧,这次他完蛋了。” “你说这是何苦呢?” 不一会儿,家奴很快传话回来,瞟了一眼沈时钊便低下脑袋说:“谢大人不见,请回吧。” 这个回答倒是在沈时钊意料之中,他不恼不怒地说:“麻烦再去通报一声,你告诉谢大人,我不是来为自己求情,我是来为所有人求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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