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只因我们是捉妖师,就该毫无缘由地厌恶所有妖族?” “所以你所宣扬所信奉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获得百姓的拥戴和敬仰,换一个仁德宽厚的好名声?” 没由来的愤怒像一把野火随风而长,肆意烧毁他内心的冷静,从陷入种种迷雾到事情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心中积攒的情绪在这团烈火中骤然爆发。 揭园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支锋利的箭,直指揭永年的痛脚。 “别再说了!”揭永年忍无可忍地吼道,大约是外面的人也听到了父子二人的争执,整个前厅没有一点动静。 揭永年似乎是被揭园气得昏了头,不假思索地驳斥他:“什么结交!我阻拦的根本不是你和妖结交,而是你对妖族动心的丑闻!” “当年是熙和,如今是那个归海淙,你什么时候才能改邪归正啊!” 太过激动的揭永年身子一歪,用力撑住桌子才稳住身体。 动……心? 原来揭暄喜欢熙和! 接二连三的信息仿佛地震余波,震得揭园心情激荡,同时也解开了他的许多疑惑。 夏日的空气里透着干爽的淡淡的花香,一派轻松惬意。 看着这一切的揭园却忍不住想,或许揭暄死的那一刻感受到的才是真正的轻松自由。 活着的时候不能想爱谁就爱谁,甚至为了保护喜欢的人,不惜被永远地困在这里,只有死亡能让他解脱。 揭暄的一生又何尝不像一件华丽珍贵的瓷器,外表完美精致,却没人知道他曾经历过何种破碎。 “原来喜欢妖族是家族丑闻,真是太糟了——”揭园抬头望向外面明媚灿烂的阳光,忽然轻笑一生,漫不经心地说,“可我改不了了,不如父亲将我逐出家门,以保颜面。” 讽刺的话脱口而出,揭园却没有丝毫后悔,有很大可能这是他短暂生命的最后一程,他已经不在乎自己有没有扮演好揭暄的角色了。 他的生命里好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说什么说什么,没有任何顾虑,没有冷静,没有沉稳,就只剩横冲直撞。 揭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前厅,没有留意一只鸟儿忽然飞出了走廊,消失在阳光中。 在侍女的指引下,揭园很快找到了关押归海淙等人的地方。 “公子,这间屋子被家主大人设下了禁制……”侍女觑着揭园冷漠的脸色,声音微弱地提醒道。 揭园没说话,一挥手,门上无形的禁制悄然融化,门砰的一声打开了。 小侍女被他行云流水的动作惊呆了,揭园下意识摊开自己的双手,目光闪烁。 他明明不会这些的,看来季望说的没错,他和揭暄的魂魄已经在慢慢融合了。 “你怎么才来!”随着门被轰然打开,胡骎骎抱怨的声音响起。 而同时映入揭园眼帘的景象却更让他无法冷静。 长久废置的后院偏房里灰尘扑扑,没人打扫更换的窗户也已经不透光了,导致房间里更加昏暗不见天日。 可就是这样一个会让视物变得困难的环境下,揭园还是一眼就看见屋子当中虚弱地半坐着的人。 “归海淙!”揭园大步流星地踏进屋子,几乎没有停顿,他来不及回答胡骎骎,也来不及看一看房间里的其他人。 他用力握住归海淙的上臂:“你受伤了?” “你醒了,你……没事就好。”归海淙半倚着身后斑驳掉漆的老旧柜子,仰头看他,华美的玉冠不知所踪,平时绸缎一样光滑的长发潦草地耷拉在肩膀后侧,一张脸如珠玉蒙尘,没了血色和光泽,清澈的眼睛里满是血丝,眼下却是重重的乌青,嘴唇边缘发白发灰,因为干涸出现裂纹。 唯有漆黑浓密的睫毛跟往常一样,扑闪扑闪,像只刚刚破茧会飞的蝶。 他可是万众瞩目像星星一样璀璨的归海淙,就像展示柜里珍贵异常的瓷器一样从来都是被好好呵护的。 却在这里,因为他,因为他,遭受这样的伤害。 “是谁?是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可胸口仿佛哽住一般,一股浊气在胸中四处冲撞,撞得他每一根肋骨生疼。 揭园松开手,双目通红,起身的动作只做了一半不到,就被一个温暖的拥抱拦住了。 “我没事。”归海淙紧紧地抱着他,脸埋在他的胸口,耍赖似地在他衣服上蹭了两下脸,声音闷闷的,“你别走。” “是揭永年?”揭园放低了声音问道,归海淙却不回答,只是抱着他。 看起来像是很用力地抱着,可实际上他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力道。 归海淙一定很累,受了伤却被关起来,不仅不能疗伤,恐怕连好好休息都不能。 揭园下意识放松了身体,任由归海淙树懒一样抱着,彼此间的呼吸和心跳都靠的很近。 屋子里有些安静,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他们。 过了好一会儿,揭园才慢慢冷静下来,他轻轻地拍了拍归海淙的背:“我扶你起来。” “哦。” 归海淙乖乖放手,在揭园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揭园扶着他走出屋子,吩咐走廊角落战战兢兢的小侍女道:“去收拾几间客房。” 侍女唯唯诺诺地应声,走了两步又被叫住。 “等等。” 侍女赶忙回身:“公子还有何吩咐?” “不必收拾客房了,就住我院子里。” “是。”侍女恭敬地答道,“我这就去收拾。” 阳光倾泻而至,洒在归海淙苍白的脸色,心脏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揭园扭过头:“我带你回去。” 我一定会带你回去,回到你本该属于的位置。 “你总算是回来了!”刚一踏进院子,就有人迎了上来,正是等待已久的武弘。 他有些焦灼的目光一触碰到半倚着揭园肩膀的归海淙便成了不解:“这是怎么了?归海你受伤了?” “等会再说。”揭园敷衍地说了一句,先扶着归海淙进了自己的屋子。 “你先在这儿歇会儿,我去看看武弘有什么事。” “好。”归海淙有气无力地点头,手却抓着他的衣角不放,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他看。 看得揭园心里一颤,只好又说了句:“你听话,我马上回来。” 归海淙这才松开手,身子往后靠实了,闭上了眼睛。 揭园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声音。 “我在这里等你。”
第57章 “归海怎么受伤了?”见到揭园走过来,武弘急急地问道。 “我没来得及问,多半是揭永年动的手。”揭园语气不好,一贯最擅长控制情绪的他在看见归海淙糟糕的状态后一反常态地失控了,他自己却没有察觉,“听说你回家了?” “我趁着你养伤的功夫回去跟我爹商议提亲的事,紧赶慢赶的,这不刚回来就听说你跟揭伯伯大吵一架,赶紧过来看看怎么回事吗?”说到这里,武弘皱起了眉,颇有几分困扰。 “你怎么就和揭伯伯吵起来了?你也不怕被他察觉!” “对我来说,保守这个秘密已经不重要了。”相较于武弘的困扰,揭园表现得格外平静。 “你到底想做什么?万一暴露身份,阿暄怎么办?”感受到揭园突然转变的态度,武弘明显有些不安。 既然揭暄和揭永年都知道熙和是妖,那同为至交的武弘难道一点都不知情? “武长风,你知道熙和……” “熙和怎么了?”武弘一脸茫然无知。 揭园略一犹豫,还是道:“他有没有特别喜欢或是特别讨厌的东西?” “特别的?我想想……”武弘挠着后脑勺,好一通思索,才慢慢说道,“熙和爱喝酒,但阿暄不喜欢,也不许他喝,讨厌的,我只知他很讨厌狸猫之类的毛茸茸的畜生。” “我就知道这些。” “够了,多谢。”揭园淡淡颔首。 “揭园,你怎么了,你好像很不高兴?”武弘叫住已经转过身的揭园问道。 “归海淙是我的人,就算是揭暄的父亲,也不能伤害他。”揭园的声音顿了顿,很快又响起。 “任何人都不能。” 武弘愣在原地,直到揭园的背影消失,也没有说话。 “长风师兄,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呢?”恍惚间,一个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武弘仿佛回神般慢慢转过头去看身旁扎着丫髻的粉裙少女:“就是觉得他们好像,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神神叨叨说什么呀?” 少女好奇地望向他刚刚看的方向,那里却只有明媚阳光里的一片锦葵热烈地盛开着,红的、紫的、白的。 “诶,宥阳师兄院子里的墨角兰怎么都不见了?” “没什么,倒是你怎么过来了?”武弘摇摇头,反倒问起少女来。 “自从熙和师兄走了,宥阳师兄就不许我们随便进他院子,可我刚刚听小丫鬟们说师兄带回好几个人,我想着他好不容易归家,便来瞧瞧。”星潼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狡黠地眨了眨,露出少女的娇憨明艳。 “你还骗我?你是想偷瞧阿暄带回来的人吧!”武弘宠溺地笑了笑,抬手在星潼额头上轻敲一下。 星潼立刻抱住脑袋叫道:“你敢打我!我要让师兄给我报仇!” 说着便要往院子里跑,粉白相间的裙摆旋成一朵花。 “别!”武弘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阻拦道,“你师兄这会儿正生气呢,走,跟我去瞧瞧我给你带的及笄礼!” 小姑娘立时被转移了注意,眨巴着大眼睛:“带了什么?是贺州的珠钗还是时兴的料子?” “你跟我走就是了,保管你满意!”武弘笑而不答,呲着一口白牙。 “走呀!快给我看!”星潼转身跑过来,拉着武弘的手,反倒成了更心急的一方。 武弘从见到这姑娘开始脸上的笑就没停过,见她主动牵手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这就带你去,你别急!” 而另一边,揭园却没有如他所说在跟武弘聊完后立刻回去,而是转头去了另一个方向。 “咚咚咚!” “请进!” “揭公子,你这是——”胡尽宵和胡骎骎齐齐看向推门而入的揭园,不约而同地露出讶然来。 “您有伤在身,却因我之故遭受磋磨,我于心有愧,特来致歉。”揭园开门见山,表明来意。 果然胡尽宵一听这话便连连摆手:“此事的来龙去脉我已经听阿骎讲过,多亏了公子的搭救,否则我未必能活着逃离圣家,还未曾好好言谢,公子无需自责。” 胡骎骎紧跟着道:“虽然你们捉妖师没几个好人,但你……勉强算一个吧,谢了!” 他微微垂着眼,满脸的别扭。 胡尽宵温柔地笑着看了胡骎骎一眼:“公子莫怪,阿骎从小被我宠坏了。”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74 首页 上一页 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