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避开梁名章送来的帷帽,摇摇头:“下车才戴。” 梁名章意识到自己对唐青似乎看得太紧,立刻清了清嗓子,以掩方才的失态。
第3章 马车停在郡守府外,唐青没跟梁名章进去,就守在原地休息。 车厢内置了张矮桌,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靠在棉垫上昏昏欲睡。 出来有大半天,对于平常活动量为零的唐青而言,今日耗费的精力和体力不少,很快就睡着。 与此处的安静相比,郡守府内的酒宴,却为另一番光景。 ** 酒宴上丝竹管弦声悦耳,舞姬窈窕婀娜,倩影翩然,所经之处扬起阵阵香风。 郡守薛保义把南郡内有些地位的仕族大家都请来了,为的就是暗中将所有人都拉上自己这条贼船。 他默不作声和右侧坐席上的郡丞张六合对视一眼,示意对方可以开口说话。 郡丞清清嗓子,道:“诸位,今日大人将各位请来,其实有要事相商。” 商的,正是近来流寇滋扰一事。 根据郡丞言辞里提供的信息来看,这群流寇颇为厉害,不但能召集上千人马,还有充足的武器,各个练家子出身,颇难对付。 席上有仕族问:“这不是交给郡尉解决吗,做甚来问我们?” 郡丞又继续云云。 大意就是这群流寇超乎预料的厉害,人看着不多,可能以一敌十,郡尉带人对付了好一阵,眼下兵器短缺,拿不了这帮流寇山匪如何,颇为头疼,为此还生了病。 流寇步步紧逼,他们暂时没办法,所以召集大伙儿,看看能不能想个应对的法子。 席位上的各家仕族或许自身想不到什么法子,可他们都有近身的幕僚或客卿,这些人聚集在一块,总能想出个合适的法子吧。 至于法子可不可行,就看屏风后跟着郡尉的军师态度如何。 只要军师点头,那就意味着法子可以采纳。 在座的仕家客卿们当众商议,无论他们知情与否,不管发生今后何事,此时此刻,都让郡守绑在一条绳上。 每人各执一词,郡守没见军师点头,又被吵得头疼。 郡丞适时开口:“诸位贤士说了这么久,想必都渴了吧。” 合掌拍响,示意丫鬟们赶紧端茶。 等席座上恢复平静,郡守的目光落在异常沉默的梁名章身上。 梁王府虽然安分,可今日郡守并不想让对方糊弄过去。 遂问:“梁公子有何高见?” 梁名章是老梁王私下收的养子,未得朝廷封赏,看在他掌事的份上,郡守称他一声梁公子已经算很给面子。 旁的仕家公子开口:“梁公子素来喜好侍弄花草,不通晓排兵布阵之道吧。” 跟在梁名章身后的元蠡说道:“以小的看,就和那帮山匪拼个鱼死网破,他们再厉害,能耗得过咱们?” 几位客卿交头接耳,并不赞同:“莽夫之举。” 元蠡脸色黑一阵红一阵,平日里直爽的武夫,像只受委屈的大狗看着自家公子。 梁名章无奈,朝他微微摇头,示意他出去。 元蠡却理解成另外一番意思。 想起来先生就候在府外,先生足智多谋,定能说出个所以然。 ** 马车内,正困于梦魇的唐青被元蠡叫醒。 他眼眸惺忪,脑子还有点转不过弯。 元蠡道:“先生,还请帮帮大公子,那些仕家都在等着看咱们梁王府的笑话!” 唐青拢紧斗篷,吸了吸有点闷的鼻子。 作为王府的门客,他不吃闲饭,该干活的时候唐青还是会认真干活的。 清了清半哑的嗓子,道:“容我过去瞧瞧。” 元蠡捡起帷帽追上:“先生,帷帽……” 武夫笨手笨脚,既想替唐青戴帽,又恐自己粗手粗脚冒犯了这么个精致的人。 浑厚的嗓子夹得跟蚊子声似的:“先生……” 唐青将帷帽戴好,懒洋洋笑着:“差点忘了,多谢。” 元蠡孔武方正的脸一红,傻笑一声。 * 酒宴内,唐青端坐在梁名章身侧,大致弄明白事情缘由。 郡丞问:“这位贤士,为何不以面目示人?” 当着郡守的面不摘帷帽,胆子不小啊。 梁名章率先解释:“唐先生近日感染风寒,咳症严重,如若病气泄露,冲撞到各位大人就不好了。” 且这个时代的客卿幕僚们,有些人就喜欢出门时带面纱或帷帽遮挡,一副遮遮掩掩的装扮,弄得颇有神秘感。 按唐青的理解,就是看起来更加玄乎高深了。 只休息片刻的功夫,他已感冒鼻塞,甫一开口,鼻音闷重,嗓音沙哑,还故意咳嗽几声。 裹在鼠灰色斗篷下的身形瘦薄荏弱,这副病殃殃的形态装不出来。 众人不疑有他,唐青饮了口茶水,缓缓开口。 他展开几案的舆图,指着其中一处,道:“乌崖谷是入南郡的必经之路,地势长窄,两边高隆,方才听郡丞大人说咱们的兵器不够用,而敌人武器充足。” 说来说去,还是军需物资不够,短期之内供不出足够的武器供给士兵们用。 而且造那么多武器,还需向上级层层申请,得到批复才能造。 若无批复,上头会以为你要私下谋反。 唐青道:“流寇入乌崖谷时,定会随时准备好防御和反击,咱们不用硬碰硬,可以先削弱他们的武器,让咱们的士兵有兵器用。” 只要武器够用,对方人数就那么多,郡尉肯派人的话,不管多能打的寇匪,截断他们补兵的后路,困于山谷,车轮战总能把他们耗没。 郡守问:“那不还是得跟寇匪打,他们不投降哪里愿意缴械兵器。” 唐青淡笑,徐缓开口:“跟他们借。” 草船借箭的典故,他们也能效仿一二。 至于借到武器后,则让士兵们换上统一颜色的盔甲。 南郡驻城兵分左右兵营,左营上等兵有五百,右营下等兵一千五。 那群寇匪已连胜两次占去先机,心理上对剩下的驻城兵定会存有几分轻视。 届时让左营的人换上右营的盔甲,降低寇匪心理防线。趁借得兵器,一鼓作气,或许能拼出几分胜算。 屏风后的军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 南郡乌崖谷。 月黑风高,周边早春浓雾弥漫。 一支装甲精锐的轻骑再次越入峡谷。 山谷蜿蜒窄长,这支只有四百人的轻骑先锋队伍已经是第三次来了。 面对人数劣势,他们并不急于进攻,而是将驻守南郡的士兵慢慢困死。 南郡守城的反军借助地势和人数虽然拖了他们两次,但他们亦能借助此地势,使其折损的武器和伤兵不在少数。 支援南郡后勤的要道已被他们拦截毁坏,没有物资,被耗死是迟早的事情。 今夜,轻骑先锋犹如利剑灵活插入山谷,击破南郡的防御守卫势在必行。 正当队伍行经峡谷延长的弯道时,只见左侧高隆的地势上,骤然亮起几蔟火光。 冷雨中漂浮着浓浓水雾,先锋骑长精锐的双目在晦暗的环境下逡视,看见高地上停摆着几架投石车。 不等巨石车借助高地偷袭,他立刻抬手放出信号。 得到指示,训练有素的骑军纷纷举起弓弩,利箭从低往高处发射,仿佛箭雨朝投石车的方向扎去。 数轮箭雨之后,却不见山上有任何动静。 雨愈发浓密,几蔟火苗颤巍巍地熄灭。 待南郡士兵搬完插满箭矢的草垛,这才在黑暗中启动投石车,拖住轻骑先锋小队。 他们没有迎战,先将到手的军需物资送走。 当夜,南郡驻城士兵用在乌崖谷“借”来的武器磨损了先锋队伍的锐气,未消耗己方的军需装备。 另一边,南郡的主将队伍从侧翼迎战绕路包抄的轻骑主队,凭借足够的武器和士气,佐以人数优势,打赢了本该输掉的第三场防守。 暂退的轻骑军隔着烟雨,打量水雾笼罩下的南郡,这次战败是他们意想不到的。 战报连夜就被送到后方。 ** 主将营帐。 近侍大气不敢喘,暗暗观察席坐上的那道玄色伟阔身影。 蓦地,一道低沉的笑短促响起。 近侍屏息垂眼,续上泡好的热茶。 此次禁军七卫的先锋营奉皇命进攻南郡,战策由皇上亲自部署,本不该吃败仗。 战报上说,梁王府的一名门客向郡守献了计策。 眼前的帝王,辨不出喜怒。 “传韩擒进来。” 近侍传话,很快,营帐内走入一道挺拔如刃,身着铠甲的人影。 “参见陛下。” 席座上那道背影侧身支着,犹如雄狮。 “孤要他,活的。” 韩擒定睛望去,陛下所指,乃梁王府上的一位门客,名唤唐青。 ** “阿嚏——” 冷风拂面,从郡守府出来的唐青彻底感染了风寒,秀挺的鼻尖被他搓红了,眸底浸着潋滟汪汪的水光。 梁名章递给他一块柔软的帕子:“别用手揉,换这个。” 又替唐青拢好围脖,还想解开自己的斗篷为他披上。 唐青摇摇头:“不用,进了马车就好。” 时辰太晚,他被郡守单独留下商议对抗寇匪的事宜,早过了素日休息的时候。 他吸吸鼻子,到了车上就困得不行,脑袋一歪,青丝如瀑垂下,睡着了。 梁名章望着困成一团的青年,有些好笑,静静守在旁边,拿起自己落下的那身斗篷为其轻轻盖好。 注视着唐青恬淡的睡颜,梁名章满心充斥着柔和之意。
第4章 春雨沥沥,庭中青植愈加葱茏,周遭一派盎然生机,唯独偏院客房门窗紧闭。 唐青因为寒症复发,又卧在榻内躺了两日。 梁名章进来送药汤汁,唐青眼皮都没抬,如瀑的青丝落了满背,他换了个姿势靠坐,接过药碗一口闷。 梁名章见他配合,越发愧疚。 “怨我,若非你跟我去了趟郡守府,也不会受风着凉。” 唐青放下药碗,擦拭嘴唇残留的水渍。 “和你没关系,我的身体就这样,习惯了。” 他打开药碗旁边的木盒,里面装有梁名章自制的蜜枣,拈起一颗含入嘴里,潋滟的眸子半眯,慵懒地靠回棉花垫子上。 继而开口:“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唐青所言不假。 当初他随手一指的路,得了对方太多回报。 梁名章给他看病调理身体,让他在王府谋份闲职,还替他把户籍问题解决了,弄了个邺朝的身份证“鱼符”。 虽然经过好几年战乱,人口流动很大,不少百姓都成了无户口身份,可他们的根就在这片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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