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云琅见他似乎陷入了往事回忆中,好奇一句:“大人在想何事?” 危彦抬眸看了他一眼,叹息道:“这位大人看着面生,想必是刚入朝不久,不清楚朝中局势。” 解云琅顺着他的话点头:“不光是朝中局势,危大人方才提到的镇国公,下官也不甚了解。” “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危彦长叹一口气,缓缓道:“文祯八年,镇国公秦骞奉旨戍边抵御北狄,数年风吹雨雪,家人分隔,生死悬于腰间,他都无怨无悔。如此一良臣,却在一十三年,解承安掌权之际,被诬私藏火器意欲联合北狄叛国造反,被判抄斩满门......” 解云琅问道:“敢问危大人与镇国公是何关系?” “他是我多年好友,我比他年岁大上许多,他死的时候,我......我还在沧州......”危彦回想往事,不由落下泪来:“我那时被贬,根本离不开沧州,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没见他最后一面.....” 解云琅递给他帕子,沉声道:“危大人切莫激动。” “这天下......怕是要完了......有那么些结党营私之人,迟早......”危彦攥着手帕,疲惫地望着车外,除却悲愤之外,末了似又寻着一丝安慰:“不过幸好......幸好他唯一的公子还活着。” 闻言,解云琅脸色骤然一变:“敢问危大人,镇国公的公子名唤什么?” 危彦这时闭上了眼,缓缓张了张嘴:“秦烽羽。” 解云琅愣在原地,瞪着眼长久未说话,一如门前立着的石狮子,眼前的世界真假已无从得知。
第77章 暗夜之前 秦羽用丹药哄得圣上闭关三日,他却寻了个机会出宫两日,在京城外接引宁长鸣他们。 伸手不见五指的林间,一点火星于半空飘浮前进,周围虫鸣点点,不明生物窜得林叶窣窣。 待火星缓缓飘入林间之后,周围同时亮起数十道火光。 秦羽吹熄了火折子,待眼睛适应了火光后,看向宁长鸣道:“宋伯在前头等着了,将东西背上。” 宁长鸣一挥手,众人将包裹完好的火药全都背上,跟着秦羽往前走。 宁长鸣笑着道:“烽羽,你不知道咱们弄这批火药有多费劲,那可是生生从林裴手里抢来的!甚至出了这事后,林裴还不敢声张呢,解狗贼若是知道了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秦羽道:“这批火药原本是要运去何处?” 宁长鸣道:“去白玉府的,咱们在岸上劫的它。” “白玉府如今有谁在那儿?”秦羽问道。 宁长鸣记不太清了,道:“知府吧,也就那些个官员,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但能肯定是解党的人。” 秦羽不作声,众人很快就看到前边接应的宋晓风,于是抓紧时间将火药转移到预先备好的板车上。 宁长鸣边卸火药,便道:“烽羽,你怎么看着这么恍惚,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吗?” 秦羽撇过脸去,否认道:“没有,只是这几日圣上没日没夜修行,我没休息好。” “这个狗皇帝!”宁长鸣愤愤骂道:“难怪这么些日子你都不曾出来,感情是被他软禁了!” 说是软禁还好些,事实上却是精神上的不断磋磨。 圣上吃多了丹药,不仅脾气愈发暴躁,甚至脑子里的点子也是一个比一个怪,秦羽有时差点想不到对策,几乎脑袋搬家。 但脑袋搬家是迟早的事,这些秦羽倒不是最难受的,只是他偶然间听说了解云琅被打的事,再然后,想到那日朝堂分别,他的心脏便被密密的细绳捆上了,底下坠着块巨石。 “不过烽羽,下回你若是见不着我们,至少传个信出来,说几句话。”宁长鸣道:“别总不吭声的,咱们也不知道你情况究竟如何。” 板车看上去只是比一般的车稍厚重了一些,面上堆放着朱砂和黄纸,还有一些炼丹的材料,但将这些搬下来后,板车上有一处极其隐蔽的口子。 将口子上的木板掀开一点,众人着手将火药尽数倒入板车内部,随后重新合上,堆放上材料。 如此,便可躲过检查将火药带入宫去。 听到宁长鸣的话,秦羽又陷入恍惚之中。 宁长鸣拍了拍手,凑到秦羽面前,一双亮晶晶的眼直直地盯着他:“烽羽,你要这么多火药做什么呀?” “炼丹。”秦羽脱口而出。 “炼丹?给那狗皇帝吃么?这玩意儿能吃么?”宁长鸣又往前凑了点,他觉得火光下的秦羽格外好看。 秦羽在思考一个合适的理由,忽然有人自背后唤了他一声,秦羽当即打了个激灵。 在场所有人全都惊了一跳,秦羽立即转身跑向身后,并示意所有人留在原地。 解云琅拿着火把默默站在不远处,看着秦羽急匆匆向自己奔跑而来,他多日未曾放松的脸部,缓缓扬起一点笑意。 “你怎么在这儿?!”秦羽冲到解云琅跟前,喘着气质问道。 自己的计划明明很周全,也没有透露任何马脚,解云琅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从你出宫后我便一直跟着你。”解云琅望着他,目光扫过他苍白的脸。 秦羽皱眉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有话问你。”解云琅直视他不满的目光:“你要做什么我不清楚,我问完便走。” 秦羽抬了抬眸。 解云琅望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打算一直待在宫里么?” “不。”秦羽道。 解云琅看着他:“你想去哪儿?” 秦羽看着他的眸子,漆黑的夜里,点点火光在眸中汇聚。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二人没有像这般面对面说话了。 “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你别问了。”秦羽话说得狠心,心底的酸涩却是麻痹了双唇,让他声音有些微颤。 解云琅垂眸,目光扫过他脸上每一寸,从眉眼到鼻梁,最后到唇。 借着昏暗的火光,他用目光一遍一遍描摹秦羽的面容,心想若是自己也有对方过目不忘的画技便好了。 见解云琅迟迟未开口,秦羽狠狠掐着自己。 他撇开了眼,不敢看解云琅的眼神,自己并不想这般伤他的心,只是两人不得不做出断绝。 秦羽越是咬牙,手上的力道越重,他整个人便颤抖地愈加厉害。 解云琅的目光没有挪开过,半晌后,他忽然勾了勾嘴角: “好。” 秦羽有些意外地抬眸看他,只听解云琅再次开口:“你一定,要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说罢,他竟这般径自转身离去。 “烽羽,要不要追?!”宁长鸣在后边等得早就迫不及待,一股脑冲上来要去拦截。 秦羽立即拦住他道:“别追他,让他走!” “放他走?让他转头将咱们的计划抖搂出去?”宁长鸣恨不得把手里的刀扔出去,秦羽拼命拦下他:“他不会!” 宁长鸣被迫扔下了刀,抬头气得抹了把脸,再低头去看,却见秦羽竟落下了泪:“烽羽?” 秦羽精疲力尽地弯着腰,泪珠无声滴落,一滴一滴匿于脚下的荒草消失不见。 宁长鸣的手似是被蛇咬了一口,僵在半空一动不动。 泪珠落了没几颗,秦羽很快直起身,转身往回走,屏着一口气道:“抓紧时间。” 宁长鸣僵在原地,他转头看看解云琅离去的方向,在意识到什么之后,好似天塌了。 · 解府。 解承安端着茶盏靠在椅背上,在喝入一口温茶后,他瞥了一眼桌案上的折子,屋外晃过一个身影。 “殿下来了。” 解承安将茶盏放至一旁,起身迎向门口。 邕王缓步踏入屋内,正迎上解承安,未等解承安停步,邕王开口便是质问:“你怎么办的事?!” 解承安停住脚步,邕王径直绕过他,坐到了他方才的位置上,揉着太阳穴道:“本王问你,那个半仙是怎么回事?扶风监你不都弃了么?!” 解承安望着他,嘴角微不可查地压了压,面上微笑道:“殿下在担忧什么?” “圣上现在听那个半仙,说风就是雨!你说本王在担心什么?!” 邕王原本在封地按照计划进行得好好的,偏生圣上听了秦羽的蛊惑,要求派人来封地体察民情,说什么流民灾民的,吓得他连夜停了手头的动作,悄悄跑来京城找解承安。 解承安抬眸扫了眼邕王上下,见他风尘仆仆,衣角皱迭,便知他是连夜赶来的,不由暗自发笑:“殿下不必惊慌,此事正在臣掌握之中。” “你?”邕王低头在案上扫了一眼,随手拿起几份折子,看了一眼又不耐烦地随手丢掉:“你有何掌握?” 解承安命解辉端茶来,他将邕王劝下座位,二人一同立在堂中,悄声道:“那个半仙虽说眼下在圣上面前红极一时,但看他的模样,是奔着登仙大典去的,这与你我的计划不仅不冲突,甚至还帮咱们推了一把。” “是,咱们是打算在登仙大典之上继位,但......”邕王忽然停下,抬头往四周张望了一番。 解承安头也未抬,安慰道:“殿下放心,不会有人偷听。” “没有人也可能有别的东西啊!”邕王神情慌张,复又垂下脑袋,对解承安道:“但凡头脑清楚的人,都明白登仙大典意味着什么,躲都来不及,那个半仙却偏偏往前冲,该不会......还真有成仙之法吧?” 解承安没忍住,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难不成还真有人明摆着找死啊!”邕王急得五官都皱在一起,倘若那人当真有此神力,他们岂不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了。 解承安继续笑,摇摇头:“殿下多虑了,登仙大典可是大事,对此有计划的可不止你我,说不准那个半仙想趁此时机逃走。” “自古有胆量投机之人不在少数,在登仙大典上造够了声势,再假托什么福德不够,圣上没有登仙,他登仙而去,神不知鬼不觉消失。圣上被蒙昏了头,就是再生气也不会把在场之人如何。”解承安如是道。 邕王听了他的话,稍稍安定一些:“你如何知道的,你查到他身份了?” 提到此事,解承安默默走远了一些:“查到了,但和没查无甚区别。” “就是一个普通的乡野神棍吧。”邕王这下算是更放心了,身旁原先隐约的压迫,此时也像消失了一般。 解承安却反倒沉了声:“如此才更要警惕,毕竟一个乡野草民的行为本就有很大变量,殿下放心,届时我会多派些人手。” 邕王点点头:“祁王那儿,你有何打算?” “他愿意缩着,咱们就把他捅出来,左右登仙大典不远了,他要躲也躲不了多久。”解承安的意思是让邕王将精力放在夺位上。 邕王点头道:“既如此,本王便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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