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秦羽停了笔,将纸张递给娄崧:“大人请看,画中之人可是您心中的那位。” 娄崧接过纸张,只一眼,他的神情便呆滞了,捏着纸张的手微微颤抖,眼眶里紧接着蓄了泪水:“是......真是亡妻,别无二致!” 解云琅凑过去看了眼画中人,疑惑道:“娄夫人不是织造之女么,如今正是风华之年,大人如何还有亡妻?” 娄崧抹了把脸,道:“画中的乃是本府未及第时的发妻,在本府上任前一年不幸染疾去世,如今也有十年了......秦半仙未曾见过她,却能将其容貌一丝不差画出,本府着实钦佩!举荐之事便包在本府身上,若洪川不力,本府自当相助。” “多谢。”秦羽道。 娄崧命人将画好生收好,又敬了秦羽一杯。 待饮过一杯,解云琅突然请娄崧借一步说话。 秦羽见二人走出亭外,去到无人之处,他放下了茶杯坐了一会儿,寻了个机会也出了亭子。 他一路悄悄寻觅着解云琅和娄崧的踪迹,在幽径中走了数十步,终于瞧见了二人的背影。 解云琅和娄崧正立在无人的池边,和身后的树林有三丈距离,周围没有任何遮挡物。 秦羽只能藏在树林后,隐约听见二人断断续续的对话。 解云琅:“......洪逸......工部......好......” 娄崧:“可是......这般决绝,本府......” 解云琅:“你说他?大人怕不是忘了.......解家......” 娄崧:“明日开堂......黄瑛......入狱......充公......” 解云琅:“就这么办。” 秦羽远远看着二人谈成了事,他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另一边,娄崧得准备明日开堂,便先走一步,解云琅若无其事地回到水榭,见秦羽坐在桌前不吃也不喝,默默来到他身后。 “这么多点心一口也不吃?”解云琅到他身边坐下。 秦羽冷冷道:“困了,没胃口。” “坐了一会儿便困,你是什么睡神菩萨转世。”解云琅玩笑道。 秦羽不觉得好笑,斜睨着他道:“大人不必装了,找娄知府谈事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何故还带着闲杂人等,你是在提防我。” “我怕你气不过捣乱吶。”解云琅一早便料到会被看穿,所以才会顺势给秦羽也弄些好处:“就你那个性子,我可不敢保证你会老实待在客栈,这不顺手还帮了你多搭了一条路,算是扯平了。” “大人考虑很周全,下回别考虑了。”秦羽撇下解云琅,兀自起身往外走。 解云琅叫住他:“明日开堂审案,给你留了位置。” 秦羽脚步愈发快,如飞扬的柳絮,离亭中之人越来越远。 他早就看出解云琅对自己不满了。 同级知县见了解公子会吓得够呛,堂堂知府见着解公子得谄媚逢迎,偏偏自己一个乡野小民不仅不怕,还敢再三挑衅他的威信。 给自己留位置,不过是想让自己亲眼看着这三位如何官商勾结残害百姓,如何用一具具尸首堆成京城的登云梯,好叫自己看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秦羽忍不住嗤笑一声。 他可不是被吓唬大的。 既然解云琅都安排好了,那他自然会去,他不仅要去,还要让在座的都看清楚,他秦羽生在这世间,还从未怕过谁。
第24章 娄知府甚少亲自审案,这一开堂,半个顺昌府的人都拥了过来。 一说和洪员外有关,剩下半个府的人联系好相熟之人,随时等候着打听消息。 秦羽难得今日起早,没等解云琅敲门就已经准备好坐上了马车。 留方吉和二壮在客栈,二人前往衙门。 娄知府的审案堂比解云琅的要大得多,内里装饰庄严,左右皂班神气十足,精神面貌非丰梨县那班可比。 解云琅见了不住点头,思考回去后该如何训练自家那帮咸鱼。 堂中左侧放了两张桌案,分别给解云琅和秦羽。 秦羽入座后,瞥了眼衙门外围着的人,道:“快到时辰了,大人确定黄瑛会出现么?” 解云琅摇摇头:“不确定,但我猜她会来。” 秦羽缓缓垂眸。 今日开堂事关洪逸,大半个府的人都听说了此事,闹得人心浮躁,况且今日是闭城最后一日,一过丑时城门便会打开,届时是出城的最好时机。 倘若黄瑛不来,趁机逃出顺昌府,也是神不知鬼不觉,何必要冒着危险来衙门。 他不知道解云琅给她的信里写了什么,只能暗自祈祷她会做出正确的选择,莫要羊入虎口。 “喝点儿水?” “不必。” 秦羽冷漠拒绝了,解云琅便给自己倒了一杯。 过了一会儿,一干人等也差不多到齐了。 洪逸在耳房等待传唤,娄崧身着官服从一侧徐徐步入,在案后入座,扫视堂下。 杀威棒响彻后,衙门内外俱是安静,娄崧一拍惊堂木,对着底下道:“来人,将那女子带上!” 秦羽不由看向门外。 随着两道阴影自地上逐渐靠近,秦羽眸色不由一暗,紧接着衙役带着一名蓝衣女子现身于众人视野。 是她。 秦羽和解云琅脸上俱有了变化。 女子的样貌与画中如出一辙,可以断定不会有错。 只见黄瑛抬头望了眼堂中的牌匾,缓步往堂内走来。 秦羽和解云琅看着她走近,黄瑛往二人这边瞧了一眼,随即来到堂前跪下,向娄崧拜道:“民女黄瑛拜见娄大人。” 娄崧打量起堂下女子:“据丰梨知县解大人所言,你与另一位相貌相似的女子,于大婚之日互换了身份,以致姻缘错配、主仆离散,可有此事?” 黄瑛道:“回大人,确有此事。” 娄崧点头道:“你且将你二人的底细,与此事经过细细说来。” 黄瑛讲述道:“事情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黄瑛从外表上看与寻常女子无甚不同,只是在讲述的过程中,她面色不改,声音沉稳有力,又条理清晰,几句话的功夫便将自己的信息交代清楚,接着便讲述事情的经过: “那日我被父亲打晕后很快就醒转,我便趁着所有人毫无防备时跳窗而逃。芙蕖县水多桥多,穿着嫁衣往桥上走太引人注目,我便抄了条小路一直奔逃,恰巧逃至郊外荒废的娘娘庙。” “那时我后脖疼痛,加之跑了许久,体力支撑不住,便躲在娘娘庙的供桌下。不知待了多久,而后听到有脚步声,接着桌布被人撩开,我以为是父亲他们追来了,谁知道是一名女子。” 娄崧捋了把胡子:“她就是那个与你长相相似的兰莘。” “没错。当时我也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娘娘显灵了,而后我与她说话得知,她也是背着人逃出来的。”黄瑛说及此,眼中有水光莹莹: “她说她是顺昌府一位员外的婢女,平日里过着挨打辱骂的日子,她受不了那样的生活便逃了出来,她说她对往后的日子没有什么期望,只求能找个安稳人家平淡度日。说来也巧,她希望的日子恰是我最不愿过的,天下之大,我情愿在外遨游,便是死也无憾。” “所以你和她便起了互换的心思。” “是。我与她对着娘娘起誓,甘愿承担互换后的因果,只求能借此一搏,重获新生。”黄瑛说到此有些哽咽。 回想起兰莘以银簪做誓放于如意中,那时她看着神像的眼神,比烛火还要明亮。 可怜斯人已逝,她更不能让兰莘白白死去。 “兰莘换上我的嫁衣,替我上了花轿。我对芙蕖县以外的路都不熟悉,只能顺着她来的方向走,一路躲过山匪贼窝到了顺昌府,本想着只是经过,应该不会被人发现,谁成想洪逸的手下一眼就认出了我,将我抓了回去。” 黄瑛想起当时的场景就害怕气愤:“这些人野蛮无比,畜生不如!我不是兰莘,他们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我是兰莘,却强行把我带走关在屋里打骂!” 说着她撩起袖子,露出满是疤痕和血痂的手臂,几乎没有一处好地方。 在场之人看得俱是倒吸一口凉气,人群不住发出咒骂声: “这打得也太惨了......” “这姓洪的真不是个东西!” “他本来就是个畜生!不过是仗着京中有人罢了!这种人就该活剐了下地狱!” “......” 娄崧命人将洪逸带上来,后者上来一看见黄瑛,眼中顿时露出惊喜,心道管她是何人,只要能判给自己就好,于是大方承认自己打了她:“主子打仆人,天经地义。” 黄瑛恶狠狠淬了他一口。 人群纷纷起哄。 洪逸气不过,转头用命令的语气对娄崧道:“娄大人还审什么,快上夹!先好好治治这个恶婆娘!” 娄崧瞥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鄙夷,碍于面子只得让洪逸先坐去在一旁,让黄瑛接着说: “后来我实在受不住假装晕死过去,洪逸见我没了气息,便命人把我扔去南月坊,假装我是自己病逝。为了彻底摆脱洪逸的控制,我便将计就计制造出已死的假象,实则仍是躲在南月坊,慢慢计划之后如何离开。”黄瑛道。 娄崧听完,与解云琅对视一眼,问道:“你躲在南月坊,期间如何生活?” 黄瑛回道:“民女自幼会些手工活,平日靠做竹编草编,向坊中其他人交换食物。洪逸给坊间人的口粮不多,因此一只竹编只换一口粮食,坊间人不少,积少成多,每日也能饱腹。” 洪逸闻言插嘴道:“胡说!每人每日足有两只馒头!那馒头可是发面之物,吃下喝水足以撑了!” 黄瑛吐了他一口:“你放屁!那馒头里参了多少麦壳?!用的面粉都是堆放了多少年的?!要不是为了活下去畜生都不吃!” “你个疯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洪逸骂道。 娄崧狠狠皱眉,用力一拍惊堂木:“肃静!” 洪逸用手指着黄瑛,冷笑着坐回一边。 左右升堂不过走个形式,为的不过是叫所有人见证自己如何赢下官司,堵住所有人的嘴,此后他将黄瑛带回去便在无任何意义。 洪逸摸了摸自己的脸,阴笑着盯着黄瑛,心里已经安排了不下十种折磨的方式。 整个堂内只有黄瑛是跪着的,她兀自挺直了脊背,直视洪逸那双猥琐的眼睛,硬生生将对方瞪得撇开眼。 “区区竹编,他们连吃都吃不饱,怎的愿意换这等无用之物。”娄崧忍下心头不悦,继续问道:“你既假死,自然不可能大摇大摆露脸,应该还有同伙。” 黄瑛犹豫片刻后,点头道:“我每日做完会将东西交给阿慧,再由阿慧藏在头巾里,悄悄带出去与人交换。” 娄崧下令让阿慧前来对峙,等人到后,确认黄瑛所言属实:“我与她经历相似,不忍心看到她陷入绝境,因此才决定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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