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村是浮光山后的一个小村,位于浮光大阵的边界,因此经常受到浮光派的照拂。 村子里人少物稀,出村的山路又处在山口,每有大雨,山路危险,村里就不能出入。 因此浮光派弟子每次检查阵法时,都顺路带些日用救济一二,浮光阵波动的次数屈指可数,故而每次去林溪村倒还是以救济为主。 马车刚刚驶入村口,林溪村的村长便领着十来个村民热络地迎了上来。 “林伯!许大哥!” 见到熟人,弟子们也都兴奋地跳下马背,熟稔地跟村民们打招呼。 马车停稳,楚霜衣刚好调息结束,他定了定神,刚一踏出车厢,一只有力的手掌就扶了过来。 一下车,雨后淡淡的草木气息迎面而来,冲散了一路颠簸的混沌,神清气爽。 楚霜衣雪白的靴面刚一落地,立时染上了一抹泥泞,他通身整洁的衣袍在这里倒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正说笑间,村长就看着裴夙从马车上扶下了一位眼覆白纱的矜贵仙君来,容貌俊俏的像副画似的。 往常都是浮光派的弟子们前来赈济,村长还从没见过楚霜衣这等人物,一时竟然有些敬畏,不敢上前搭话。 “林伯,这是我师尊。”裴夙给他简单介绍了楚霜衣的身份。 村长分外震惊地盯着楚霜衣,连连客气道:“原来是裴仙君的师尊,竟然这样年轻……马车颠簸了一路,快随老朽回家歇歇脚。” 楚霜衣客气地寒暄了两句,让裴夙先带着自己去检查浮光阵,其他弟子则留下来散发带来的物品。 村长也热情地陪着一同前往阵脚,身后还跟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男孩,叫根生。 一路拽着裴夙的袖子问东问西,叽叽喳喳,一点也不认生。 “裴大哥!裴大哥!你这次要留几天呀?” “看情况。”裴夙简短回答道。 “你上次给我削的木剑都让二蛋给我弄坏了,能不能再给我削一个呀?” “能。”同样简短的回答。 “裴大哥,你身上怎么有铃铛声呢?我娘说,那都是没断奶的小崽子才戴的,你娘怎么也给你戴这个呀?” …… 裴夙不动声色地瞥了师尊一眼,只见他疏离的神情之下,耳根处果然泛起了一抹红晕。 楚霜衣默默听着根生跟他的对话,没想到徒弟竟然这么有孩子缘。 虽然都是根生几里哇啦说一堆,徒弟只回几个字,但可都是句句有回应,事事有着落。 要是徒弟没有经历那些,应该也能过上一房媳妇、两个孩子的寻常日子。 不知哪里来的自信,楚霜衣坚定地认为,徒弟要是有了孩子一定会是个嘴硬心软的慈父。 思绪越飘越远,等他回过神来,村长正撵着根生回家去。 “去去,回家找你娘去,别在这儿捣乱。”村长喝斥了他两句,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两天村里的孩子们都生病了,没人跟他玩,这就跟屁虫似的黏着大人。” “都病了?”楚霜衣敏锐地捕捉到其中的不对劲。 “是啊,这不前一阵,学堂里的柳先生上京赶考去了。”村长说起来也有些疑惑:“也不知怎得,柳先生一走,这孩子们就都丢了魂一样,躺了四五天才缓过来点。” 柳先生?楚霜衣心里隐隐有些预感,这事没有那么简单。 正要开口,就听徒弟问道:“孩子,具体什么症状?” 村长想了想,描述道:“嘴也白,脸也白,还发高热,浑身都没力气,请了大夫说是感染了风寒。” “什么风寒呀,我娘说那是撞鬼了!”根生突然插嘴嚷嚷道:“二蛋现在还不认识人呢!他要是再不好,就没人赔我木剑了。” 村长连忙喝斥他:“根生,别瞎说!” “撞鬼倒是不怕……”楚霜衣喃喃道,“就怕是——” “魔族。” 徒弟的声音忽然低低响在耳边,吓得楚霜衣一愣。 冷玉似的脸上闪过一瞬怔愣的表情,仿佛死物突然被注入了生命力,七情六欲都跟着生动了起来。 “林伯,待会儿能否让我们去看看二蛋?”他转头对还在训斥根生的村长问道。 “好好!那敢情好!” 村长一叠声应下了,二蛋的症状是最严重的一个,其实村里人也都觉得二蛋是冲撞着什么鬼神了,只是不好说破。 要是普通风寒,哪能不认人呢? 阵脚很快到了,浮光大阵是浮光派初代祖师留下的护山阵法,经过千百年来历代掌门的修补加持,阵法愈发强劲霸道,一旦开启便无法逆转。 楚霜衣调动灵力,双手飞快地结了个繁杂的印,随着灵力的充盈,半空中逐渐浮现出一片符箓光影。 他猛地将符箓光影向前方一推,顿时像游鱼如水,撞起星点波澜,很快一个庞大的阵法渐渐露出来。 村长和根生都震惊的说不出来,他们寻常百姓,一辈子也没见过一回这样壮观的阵法。 阵法完好,并无异动。 楚霜衣撤下灵力,强劲的阵法之力猛地反冲,逼得他连退了好几步,幸而被人及时扶住了。 裴夙的目光从他苍白的面色上扫过,揽着那把劲瘦的腰身将人扶稳。 楚霜衣喘息了片刻,刚一站稳,还没来得及道声谢,腰上的那双手便蓦地松开了,炙热的体温也随之抽离了半寸。 徒弟还真是年轻火力旺,身上的温度总是那么高。 “师尊,怎么样” 楚霜衣想也没想就开口道:“大阵平稳,没有问题。” 裴夙抿了抿唇,黑眸中映着他黯淡的脸色,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正在此时,村长领着根生也围了上来,关切道:“仙尊的脸色怎么这么白,不如先跟老朽回去休息休息吧。” 楚霜衣正要说不必了,却被徒弟一把捏住了手腕,抢白道:“好。” 话落,就强行扶着他的手腕向村里走。 手腕被他按的一痛,楚霜衣轻嘶了一声,裴夙当即就停下了脚步。 撩起衣袖一看,白皙的皮肉上赫然是一大片鲜红的水泡,裴夙眉头微蹙:“什么时候弄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生硬,不像关切,倒像是逼问。 “来的路上,香炉碰到了一点。”楚霜衣下意识回答。 脑中突然响起系统的声音:“宿主在外人面前对弟子唯唯诺诺,经系统判定,不符合仙尊人设,做惩罚处理,痛觉敏感值再加十。” 原本若有若无的灼烧痛感立时翻了一倍,变本加厉地发作起来。 楚霜衣只能咬紧了牙关,强硬地挣脱了徒弟的手掌,冷冷道:“为师无事。” 对不起了,徒弟! 等回故柳峰,为师一定好好哄哄你! 他在心里卑微祈求,千万别涨黑化值!千万别涨! 身边的气压登时低了下去,楚霜衣仿佛掉进了一个大冰窟,回程的路上,冷飕飕的冰刀就没停过。 “裴大哥的脸黑的像锅底。”连活泼胆大的根生都不敢大声说话了,跟在村长身后小声抱怨道:“他这么凶以后可娶不着媳妇……” “啧!你胡嘞嘞啥!” …… 楚霜衣暗暗地憋住笑,心说徒弟本来也娶不上媳妇。 原书里裴夙成为魔尊之后,整天除了复仇就是打打杀杀,估计半夜睡觉被窝里搂的都是刀枪剑戟,一睁眼就能捅人…… 此时的楚霜衣已经完全忘记了,来的时候还认为徒弟会是个慈父的想法。 他们回去时,弟子们早已经散发完了物品,被请到各家休息去了。 刚走到家门口,村长就扬声喊起来:“老婆子,家里来贵客了!” 老两口都是热情好客的人,把师徒二人请进了屋,知道楚霜衣烫伤了手,连忙打发根生去邻居家讨了点烫伤膏来。 “林伯,你说村里的孩子都生病了,但根生看起来不像生病的样子。” 楚霜衣指尖沾了点烫伤膏,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涂,一边询问着孩子生病的事。 “仙尊不知道,根生前一阵儿爬树摔伤了腿,大半个月没出家门,他娘和他奶奶时刻看管着,这也就躲开了这场风寒。” 村长原原本本地说了遍根生爬树的过程,把小家伙臊得脸色通红,手忙脚乱地去捂他爷爷的嘴。 楚霜衣认认真真地听着,心里却还是觉得这事不像是风寒。 手上的水泡碰起来格外疼,问了半天孩子,手头的烫手膏还没涂两下。 他沉思片刻,问道:“林伯,那位教书的柳先生也是本村人?” 村长这次却摇了摇头,道:“柳先生大概是一年前来到林溪村的……” 楚霜衣正专心听着,手上的烫伤膏却被夺了去,温热的手掌捏着他的手腕,冰凉的烫伤膏一点一点敷在伤口上,冰冰凉凉的,灼烧感果然平复了不少。 有徒弟可真好! 楚霜衣索性放松了手腕,安心享受起徒弟的服务来。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不好啦!林伯,二蛋好像不行了!” 楚霜衣一惊,轻拍了拍裴夙为他上药的手,才收回手腕。 趁着没人注意,他低声道:“放心,为师不疼。”
第10章 楚霜衣赶到的时候,二蛋家已经有两个弟子守着了,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 “二蛋!二蛋!你睁眼看看娘啊!” 草屋里传出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形势危急,楚霜衣连忙越过人群闯了进去,还没等村长解释,他已经把孩子从他爹娘怀里捞了出来。 这孩子身子壮实,体温却极低,触手一碰,凉的不像活物。 楚霜衣伸出二指放到他颈下,脉搏沉稳有力,可神识中这孩子面门上却萦绕着一团浓浓的死气! 非死非活,怎么会这样呢? 他飞快地点住孩子身上几处要穴,掌心聚起一团青色的淡光,就朝着二蛋胸前劈去! “二蛋!你快放开二蛋!” 二蛋爹娘被这突如其来的闯进来的外人吓的愣住了,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扑上来就要撕扯楚霜衣。 “二蛋爹娘,这是浮光派的道长仙尊,来救二蛋的!” 村长跟两个弟子拦住了夫妇二人,连忙解释道。 “什么狗屁仙尊!都是害人的!他们都是跟姓柳的一伙儿的!” 二蛋爹闻言却愈发激动,猛地挣脱了村长,抄起桌上的茶壶刚要扔过去,就被人强行扭住手臂按在了桌上。 按着他的那人力道强劲,二蛋爹挣扎不开,便愤愤地咒骂道“都是畜生!瞎眼的畜——” 他挣扎着一扭头,正对上一双阴沉的黑眸,那人眼底沉积着的森然戾气让他本能地止住了挣扎的动作,一并咽下了嘴里的下半句话。 他认识这人的,山上下来的弟子,那双黑乎乎的眼珠子看着就让人发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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