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良横过来一眼。 晁咎:“……我是个东西还不行吗?” 卿良道:“现在就包起来?进去后还能说话吗?” 罗昀不确定:“大概吧,但完全分散成秋火萤后就没法说话了吧。” ——秋火萤不会说话,这是仙门共识。 卿良揪起布的一角,翻来覆去地看:“那先把晁咎送进去。” 晁咎急忙道:“等等,等等。好好,就一会会,轮回井那里还有点边缝儿我补一下,烧不掉几片魂魄。” “滋啦”的刺耳动静撞出卿良的单孔竹笛,自天地五行印布置起,各门的传讯灵器都没再关闭,谁传讯过来都可能。 “能听到吗?” 是盛南枝。 卿良一喜,有点手足无措:“能,能听到。无恙河源头出了事,你与萧逢、闻孽如何?” “闻孽留在源头抵抗冥棺印,我联系不上他,多半已经陨落。”有微小的难过流露出来,盛南枝变了个还算欢快的调子,“萧逢跟我被闻孽紧急传送到他测算好的位置。轮回井怨气被封印大半,余下的萧逢可以镇压,流出的阴气,足够我存活下来。” 晁咎一愣:“你在轮回井?” “你可算出关了,东西造的不错。”盛南枝夸道。 “我也觉得,不愧是我呢。” “你还喘上了。”盛南枝笑出声,“我听到你跟卿良说的话了,就当让我留在人间界,别管轮回井,给我留点缺口,关你的小黑屋去。” 解决最后一个隐患,晁咎乖乖被裹进黑色厚布。 罗昀打了一个结,怕不够紧实,又连打三四个死结。 晁咎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我要窒息了。” “你就一个魂,窒息不了。”卿良抢过布包,又打了个结,“还好抢救得早,等你只剩小半个魂魄,谁都救不了你。” 明光琉璃灯并未熄灭,残余的仙灵碎片足以燃烧千年以上。 方才催着晁咎灵魂出窍,破破烂烂的样子惊了卿良一跳,用灵力把魂魄一再缩小,塞进厚布里,看到还有秋火萤冒出来,动作愈发快速粗暴。 这会儿听晁咎还能打趣,卿良心情轻快不少:“看样子还能说话,那我问你第二个问题。” “你不必问,我来说。整个仙门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千年前。 上界仙魔之争,魔域领主败,不顾天兵束缚,从天邢台潜逃入人间界。 天邢台本是给被贬凡人的神仙所设,如未剔仙魔骨,天邢台内自动触发业火玄雷,将那罪人挫骨扬灰。 都以为魔域领主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不料他实力深厚,魂魄竟抗住了业火,虽被玄雷削为渡劫境,但放在人间界,不容小觑。 上界战后百废待兴,等发现此事,扶风林五峰之主与晁氏家主晁宥镇压魔域领主,均已陨落。 但下界借来的命簿有载,人间界尚有危难。 按理,上界不该插手人间界的祸乱。但天帝已掐算出此乃上界之失导致的人间界之祸。遂安排他人代理天帝之位,自降罪责,贬去人间。 以世世晁氏后裔,演习封印之法。 罗昀问:“为何选晁家?封印一道,阵法也不弱。” 卿良道:“是因为晁宥前辈?” “没错。”晁咎肯定道,“我同样认为太阳精火会有奇效。在魂灵里下了暗示,找到封印之法,就开放上界记忆。等找到封印之法,再下新的暗示。周而复始,在某一世,就能做出完整的封印灵器。” 卿良沉吟片刻:“你前世的暗示为何?” “炼化太阳精火。” 意料之中的答案。 卿良重生前后,明梣与明苑都因阳灵杀至晁家。晁咎顾不上独木难支的晁颖,究其根本,是他的前世留给他的责任。 ——必须炼制出一盏灯。 这样的记忆与命令困住晁咎的神识,他陷入本该救世的昏迷中,却让晁家自此覆灭。 好在,时间轮转,重头开始,变数骤生。 晁家没有覆亡,晁咎也不必抱着“为何要拿其他人的命来填出我的命”这样的想法,奔赴不可逆转的死亡。 卿良很轻地摸了摸灵晔,少顷,他又问:“若是你没能将太阳精火炼化成功……” “天帝留下的暗示里含有仙灵气,事到临头,若我还无所觉,仙灵气会冲破前世今生的阻隔。”黑布袋向里出现皱褶,大概是晁咎攥住了一角,“好好,我此生,就是为制灯而来。” “嗯。”卿良想了很多,重生前与晁咎一同赴死的无畏,这一轮阻拦不了晁咎炼灯的无力。他望向金雨中斑驳迷离的明光琉璃灯,“灯很好看。” 黑布袋沉静许久:“那你多看会儿,再过点时间,它就要沉入无恙河作守护灵器了。” 金雨渐淡。 卿良仍看着河上的灯:“罗昀,我想带上晁咎。” “啊?”罗昀自觉态度不对,紧忙摆手,“不是不是,不是想拒绝卿师兄,实在是这块黑布还不够稳定。晁师兄做到一半就说这东西没用,所以完成度不高,我这两日画上符文才能用用。这符文,连夜赶工,有点粗糙,我还得修改修改……还有就是,我修为有限,也得让师尊他们看看。” 晁咎大惊失色,黑布袋都蹦了起来:“我是试验品吗?我真的不会死在黑咕隆咚的布袋里吗?” 卿良按住黑布袋:“没有比你马上魂飞魄散更好的结果。” 晁咎不知真哭假哭:“好好,你要救我,哪天去了上界,我就是你最好的伴儿。你不能放弃我,好好!” 卿良拎起黑布袋,向罗昀一丢:“交给你了。” 罗昀手忙脚乱地接稳,在晁咎的骂骂咧咧中,郑重一躬身,往扶风林的方向离去。 远山镇只剩下卿良和尚情。 ——还有灵晔剑里的齐世渊。 “齐门主可还好?”卿良轻轻敲了敲剑身。 齐世渊蔫头蔫脑:“还行,没死。” “嗯。您剑气未散,我能感觉到您还在。”卿良收剑归鞘,“您先休息,等我恢复点灵力,一起去照寂那里。” 灵晔剑柄点了点“头”。 这回就真的只有卿良与尚情。 卿良半蹲下身,伸手要撩开粘在尚情脸颊上的发丝。 尚情睁开眼,右脸颊上穿过眉尾与下颚的细长伤疤上,赤红色的烟尘残息微茫。 68 ☪ 回归日常 卿良当即关了竹笛的传讯,好不容易积攒的微小灵力汇成剑风,卷走尚情的传讯竹笛,绞得粉碎。 所有的消息都不会传出去。 有关魔尊尚情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两相静默,卿良犹豫了一下:“你怎么样?” “我以为你会问我,你的好师弟又去哪了。” 魔尊尚情难得孱弱。他很费力地抬起手,摇摇欲坠时,微抬的食指离卿良眼眶一寸之遥。 卿良稍稍后仰,他眼睫颤了颤,意识到魔尊尚情无意触碰。 “我若碰到你,又得跟那小子换回去。”魔尊尚情笑道。 同样一张脸,尚情笑起来似初夏骄阳,魔尊尚情却如荼蘼将谢,盛极哀极。 或许是大幕将落,对上这一份独有的孑然,卿良暂时放下重生前的血海深仇,任那荼蘼落花飘落脏腑,不轻不重,又压得难受:“你也有尚情约定过,若你强夺了躯体,便会灰飞烟灭。” 魔尊尚情没有否认:“我快死了,仙师可有一点高兴?” 卿良没有笑。 魔尊尚情再问:“那仙师,可有一点难过?” 卿良也没有哭。 魔尊尚情舒展眉目:“您这样就好。” 河边的风比其他地方凉一些,细细地吹,金雨消逝在风里。 魔尊尚情呼吸很浅,在这微风中,都显得难以捕捉。 他与卿良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安安静静,直到云销雨霁。 太阳久违地洒下阳光,长疤上赤红色的烟尘流入破云的光束,永远捉摸不透的笑脸变得迷茫。 “他消失了。”尚情道。从对付万人冢时,魔尊尚情强行夺走身体痛觉,尚情就意识到会产生怎样的结果。 卿良握上他的手,温度很低,残留着魔尊尚情永远冰冷的体温。 尚情抽了抽鼻子:“尚铭也没了。” 万人冢最终变幻出的脸定格为尚铭。 他不稀罕被拯救,也没可能被拯救。 尚情挥下的万青没有丝毫犹豫。但此刻,他眼眶红了一片,鼻翼微动,眼泪珠子从眼眶不争气地溢了出来。 他抓紧卿良握着他的手,不闻声响地哭了很久。 * 冥棺印破,天地五灵印的痕迹镶嵌入中洲大地,被掩埋在泥土之下。 此番与冥棺印拉扯,仙门不少弟子被阴气与怨气侵蚀,柳缘风随手吃了两颗药,稳住自己翻涌的气血,和众多同门医修赶往各地仙门。 坐镇五方的大能也或多或少受到影响。 扶风林门主宋衍宣布闭关。他在天地五灵印中动用的灵力最多,受到的暗伤也最多,尤其是冥棺印成的一瞬间,汹涌而来的怨气与阴气几乎将他吞噬。 过琴居居主与生玉峰主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才进阶不久,晁咎重新点燃火方位后,两人几乎用命来熬出灵力,灌入天地五灵印,各自歇在门派里,卧床难起。 如此一来,天地五灵印五方位,竟只有陈言谢还算活蹦乱跳,虽说动不动就咳得撕心裂肺、要死不活,但柳缘风看过,等三五年后,灵气驱逐怨气和阴气,陈言谢就能恢复。 各家弟子也损失惨重。 熬不过阴怨二气的弟子比比皆是,他们尚未扬名便已死去。 燕云鸿在收到尚铭死讯时怔了半刻,他很快整理好情绪,清点完秋素峰弟子,把陨落的、失踪的弟子名报上去,回来就见师兄在削竹子。 他忙不迭跑过去:“伤好了吗,就这么出来。下床我还没说你呢,还动刀动枪。” 卿良动作不停:“我没动枪。” “……您有必要挑我的刺儿吗?” 卿良比划了一下竹节的大小:“你说我,我反驳一下。” 他今日没穿皦玉色的秋素峰弟子服,薄薄一层青灰便服,衬得人发白透明,燕云鸿决定不跟他计较。 卿良开始打通竹节,用惯剑的手耍起小刀来也很利索。 燕云鸿盯着小刀,目光炙热。 小刀翻飞到一半顿住。卿良:“你有事?” “我看看有没有机会把你的刀抢了。”燕云鸿兴致很高。 卿良低头继续削:“你没机会。” “就你会扫兴。”燕云鸿哼哼唧唧,“你还不把刀给我,我扶你回去休息。” 卿良:“我已无事。” “无事你个头!”燕云鸿骂骂咧咧,“柳师兄都说了,你强行吞纳灵气过剩,经脉破得都能直接拿出来煮火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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