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婉便是兰学馆里的女学生之一,她天赋极好,因着从前就帮她娘做些算钱送货的伙计,记忆力极好。 入学后也是勤学苦读,很快被女夫子看到。 女夫子曾经说过一句话,让佟婉到现在都牢牢记在心里。 她说:“佟婉,你要记住,兰学馆就是你的机会,我们不同于男子那般容易,女子若是想在这条路上走得远,就要拼命抓住一切你能抓住的。” 女夫子姓甚名谁,佟婉到现在也不知晓,听说她曾是殷实人家的小姐,因为不爱女红爱诗书而一直待字闺中,直到后来变成了无人娶的老姑娘。 这个时候男人们对女人的要求一般都是粗通文墨便好,太聪明,不好。 若是高官大户人家,女子可称一声才女,就算这样,旁人难免私下也会说女子读这么多书干什么。 这不是大周才出现的问题,而是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 陛下颁布了许多利国利民的政令,其中包括每三年一次的科举,还有在大周各地设立善学堂。 母亲几乎想也不想就将比佟婉小两岁的弟弟送入善学堂,对于佟婉只说让她跟在自己身边继续帮着做生意。 佟婉心里其实一直有一道声音:该如此吗?就该如此吗? 她只是一介女子,改变不了任何事。 她应该和正常女子一样,到了年纪后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丈夫,若是夫妻二人琴瑟和鸣,便能过相夫教子的安稳生活,若不是,就要经年受磋磨。 佟婉也应该这样的。 可是京中偏偏办了兰学馆,偏偏给了和佟婉有一样懵懂想法的女子一个似乎很是缥缈的未来。 于是佟婉便下定决心进入宫中娘娘们办的兰学馆,尤其是后来知道兰学馆背后有皇上的影子,佟婉的心热了几分。 她要竭尽所能,要看看自己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 却说那清秀宫人离开后,众官员心里惴惴,生怕陛下一怒就将人拖出去赐死。 众人都知道皇上的养气功夫很到家,轻易不动怒。 可是这事……涉及天威了啊! 那学子豪情万丈将自己写的天上有地上无,明晃晃地告诉别人:要是我没被选上,那就是对方没眼光! 会试下一次就是殿试,“没眼光”的人会是谁? 那是皇上当场出题啊。 有人朝着林丞相看去,颇为意外地发现林丞相也很放松一般饮茶,丝毫不在意现在的情况。 良久,晏玄钰才开口:“不错,朕期待他在殿试的表现。” 细细听去,那声音里竟然带着笑意。 官员们呆了。 你说陛下待人宽和吧,偏偏那些行为不端的人都被在卷轴上除名,可要说陛下严格,这种口出狂言的学子竟然都能容下! 一时间,众人对晏玄钰又有了新的认知。 晏玄钰没什么想法,谁还没个中二期啊?他又没要搞文字狱,只要不反大周反社会,孩子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呗。 而且还真别说,就因为这文章,那叫卫义的贡士还真在他这里盖了个戳,他真想快点看看这人到底是什么模样了,看看他的才学是否真的“不选他就是没眼光”。 ... 宴会进行了许久。 樊淳泰吃饱喝足,感觉有些失望:“本以为会是才子聚会。” 唐兴摇头:“你我也是经历了才知道,科举太考验心性了。估摸着他们都想趁着此次放松一刻吧。” 毕竟殿试不久之后就要开始了。 “不过。”唐兴话音一转,“这里毕竟是在宫中。” 樊淳泰喝酒没喝几口,但是那些流水一般的佳肴他可没少吃,君子应讲礼仪,进食也是六七分饱即可,他吃的腰带都有些发紧了。 闻言樊淳泰便有些心虚:“是啊。” 樊淳泰家境也算殷实,不然也不会能在早年入私学读书,只是今日贡士宴他才知道从前吃过的美食真的不算什么。 唐兴倒是吃的不多,他只是有些遗憾,自己面前有这么多美食佳肴,家中母亲和妹妹却一样吃不得。 所有人的对话都会被一一记录下呈给晏玄钰以及一众官员。 “唐兴?”晏玄钰终于注意到了这个名字,与下首的林复道,“名次很是靠后,可要紧的是他竟然是农家学子,真是不多见啊。” 现在很是方便,宫人们已经训练有素,前脚晏玄钰看到唐兴,后脚他们就将唐兴的籍贯等记录送上。 晏玄钰看到他不曾在私学学习过也很是惊讶。 说实话他虽然发下去科举大纲,也有意帮扶普通人家出身的学子,但是也没想过让农人之子单靠着这个就能在两年内学有所成,还一路考到了京城。 是晏玄钰看到也会心里一颤的程度。 这条路有多难,才能走到这里呢? 这人以前一定是有一定的底蕴,或许能识文断字。 要是在晏玄钰前世所处的那个时代,想识字是很简单的事情,可是在几年前的大周,书籍是有限的——好书都在世家大族府中,外面书肆流动的只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书;私学是要和夫子有交情,拿出束脩拜师礼才可以进入求学的,或者以人品打动夫子——这大多是明面上说给别人看的,真正因为学子的求学精神感动而收学生的有几人? 纸笔很贵,普通人饭都吃不饱,根本买不起。 其中艰辛不可细想。 晏玄钰现在已经在大周各处根据当地情况修建善学堂,选符合入学条件的各年龄段学子入学,会慢慢让农家子有一条求学路。 被晏玄钰提过的人,一众官员都默默记下。 ... 贡士宴后,有数十人被宫中来的人通知不必参加殿试。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资格了。 这匪夷所思的事情当即在京城如风一般传开,当然晏玄钰没刻意瞒着,还让消息传得再快些。 果不其然,那些学子们开始喊冤,并且慢慢的起了一股风潮——有声音质疑科举的公平性。 数十名学子联合上书,誓要敲开林丞相的府门。 学子们被锦衣卫们团团围住。 双方僵持不下。 一时间流言四起。 “你们听说那事了吗?” “听说了,你说这事是真是假啊……” “可是那是几十个人啊!而且他们都考上了贡士,现在又被撸去了贡士……” ... 林复:“在京中聚众喧哗,目无法纪,丞相府前还敢如此,若是早几年,早就被拖下去尽数斩了。” 林复一向宽和,难得见有如此暴躁的时候。 他的友人礼部尚书姚伍州正好在此,闻言十分同情林复:“陛下为何迟迟不放消息?” 当然是要火烧的更旺一些。 没过几日,在殿试前又有几人被撸去贡士身份,失去殿试资格。 一时间其他准备殿试的贡士们人心惶惶。 ... 外人只是看个热闹,那些传“被取消贡士身份的都是没背景的普通学子”消息的人绝对不了解内情。 那数十人里有从前世家大族出身的,也有各地官员之子。 “你别伤心,不会的。”樊淳泰拍拍唐兴的肩膀,也是安慰自己,“咱们不会被取消殿试资格的。” 唐兴面无表情:“我知道,但是你已经这样说了很多天了。” 樊淳泰焦虑地擦汗:“我那日也做了错事。” “用膳不算错,何况这本就是宴会。”唐兴又翻了一页,“你还是想想殿试时该说些什么吧。” 他们这些天也已经回过神来了,这几日被取消贡士资格的,都是那日宴会形容放肆的贡士。 “哎?你看那不是王恒吗?”樊淳泰无意间往窗外看了一眼,却发现了一道熟悉身影。 “王恒?”唐兴放下书。 寻常事引不起他的兴趣,可是王恒的事可不是寻常事! 王恒也是参加贡士宴的贡士之一,不过吧,他就是那日即兴做文章的人…… 当时王恒是心中豪情万丈,仗着酒劲一气呵成,写完之后心中汹涌澎湃。 然而几日后,一个又一个贡士被拉下来,他慌了。 “那些人都在赌王恒什么时候被发落。”樊淳泰悄声说。 “赌?”唐兴诧异,这些天他一直在房间里看书,对外界的事一概不知,为了避嫌,他与明成玉三人已经数十日未见面了。 “公然开赌可是违反大周律法的。” 樊淳泰摆手:“不是不是,他们押书,一人押了一本科举题,谁赢了就归谁。” 唐兴这才松了口气。 王恒也是整日如丧考批,友人劝他多看看科举题,他道:他都进不了殿试了,还可能被带入大理寺,就让他放松一会儿吧! 然而等待殿试的学子们没等到他们的赌局出结果,就等到了朝廷的回应。 对于那聚众滋事,散布谣言的学子,已经尽数带去大理寺。 此外,贡士宴的事情也昭告天下,其中带上了取消贡士资格的详细理由。 自此天下人才知晓,原来人品、行容也会被纳入科举考核的标准。 于是天下人无不为那些学子惋惜,明明已经成为了贡士,却因为一场贡士宴无缘出仕做官,当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所有人也对科举又有了新的认识,它考察的不仅是学子的学识,还有品行。 ... 与此同时,一个叫王恒的学子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纸张。 王恒已经知道了那日在行云阁所有人都处于监视之下,所以他以为自己也会被抓起来。 他刚凭着记忆将那篇文章写下来,再次回读,王恒仍不后悔,因为这是他写过行文最流畅,情感最充沛的一篇,他可能以后再也没有那日豪情,再也没有那日站在众学子之间的激动。 可是,这篇文章也确实冒犯了天颜。 可是,所有犯了错的贡士都被清算,而他现在好端端站在这里,手里还拿着墨迹未干,上面记下冒犯天颜文章的纸张。
第97章 殿试中事 晏玄钰不知道在他眼里觉得“好玩”“好笑”的事儿,在其他人眼里却是极大的事。 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如何。 殿试见真章嘛。 晏玄钰在意的是那些被剥夺殿试资格的学子。他有分寸,断然不会仅靠着宴会表现就下定论,各个学子的档案众考官都是一一看过的。 选官马虎不得,尤其是大周第一次选官,更加马虎不得。 这也辛苦了众位考官。 原本阅卷已经给他们增加了很大工作量,再加上考察学子品行,文渊阁又从官员里选派出来不少当品行考官看档案。 那段时日官员们脑袋里最常浮现的疑惑就是——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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