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迷迷糊糊的,根本没有记忆,仿佛昨夜的记忆是喝了酒断片,多次盘问,口供统一宣称自己无比清白。 “不知道啊……” “昨天我十一点钟就睡了。” “他不是我负责的病人,我不清楚。” “……” 盘问的时候,刘熙也在边上,他们的心音确实和本人的表情一样茫然极了,大概率没有说谎。 黎梦娇听完小玫的汇报,沉吟片刻。 “……他们身上有没有‘天灾’火种?” 单独剥离出来的影子,称之为“火种”。季望澄可以利用“火种”控制任何人。 “没有。”小玫说。 黎梦娇:“再调几个人过来安保,上报给廖局,晚点开个会。——蔡老到这了吗?” 小玫:“那边说还有五分钟,会客室已经收拾好了,阎哥下去迎接了。” 黎梦娇脚步一转,调整方向。 “——走。” - 蔡志帆,治疗系超能力者,于三年前退休。 由于黎星川的情况不慎乐观,组织联系上了这位老人家,诚恳地“返聘”。 对方住在外市,过来车程四五个小时,一开始不情不愿,软磨硬泡许久,发动前局长说情,才让对方勉强点了头。 上了年纪的缘故,他的两鬓染上些许霜白,穿一身太极服款式的浅色唐装。 面对嘘寒问暖客套的阎华与黎梦娇,他摆摆手,说:“不用搞那么多繁文缛节,我是来治人的,直接带我去见他,我要早点回去钓鱼。” 于是,没过多久,黎星川见到了这位眼睛明亮、精神矍铄的老人。 医生提前给他打过预防针,他知道对方是来给他看病的。 蔡志帆打量他:“小后生,长得蛮有福气。” 黎星川谨慎道:“……您好。” 蔡志帆:“手拿出来。” 黎星川乖乖伸手。 他解开扣子,把唐装袖口挽上去,手掌贴合黎星川的小臂,尝试运力。 一眨眼的功夫,小臂上的黑色纹路,像是遇热蒸发一般,由浓墨重彩的水墨画升腾至半空,隐隐有剥离的趋势——这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连季望澄本人动手,都没有那么惊人的效果。 在场所有人脸上泛起喜悦,期待地看着蔡老。 蔡老满意地点点头,收手。 蔡老说:“先讲好,老头子不是医生,不会治病。” 黎星川不明所以。 治疗系超能力者,说自己不会治病? “我呢,只会‘转移’,不能消灭病毒,也就是说把病转到另一个人身上。” 蔡老悠悠地说着,指了下背后的黎梦娇,“喏,她自愿接收的。” 早些年,某个人生了重病,想找无辜者替死的情况,对方位高权重,声称被转移方完全“自愿”,蔡老受其蒙蔽,差点害死一个人,幸好及时收手。 从此,蔡老定下“行医”的规矩——用能力前,他会亲口告诉病人和接收者治疗方式,在双方同意的前提下使用“转移”。 黎星川立刻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黎梦娇解释道:“我的体质是这里最好的,能抗住‘天灾’侵蚀。趁着它还没严重扩散,转移到我这里,再让其他超能力者治疗我。” 她的语气从容至极,仿佛这一套方案已经经过上百次锤炼,再成熟不过,绝对不会出差错。 黎星川皱了皱眉:“不行,万一治不好呢?” 黎梦娇硬邦邦地说:“我们条件有限,时间紧迫,这是最优解。开始吧。” 说完,她也捋起衬衣袖口,手臂放到小桌上。 黎星川将手背到身后:“我不要。” 黎梦娇连名带姓地喊道:“黎星川,听话。” 她板起脸来的样子,颇为不怒自威,也正是因为这种冷峭的气质,新来的实习生一个比一个怕她。 但这吓不到黎星川。 他早知道,有些大人习惯用这副状似威严的神态吓唬年轻人,实际上心里怎样压根没底,就像无限膨胀的气球,运气好就往天上飞,运气不好,刮到树枝就破了。 黎梦娇真的能痊愈吗? 他们都不知道。 眼下的情况却容不得他反对,黎梦娇一个眼神示意,几名全副武装的安保闯进来,押着黎星川的手往桌子上放。 一对多,黎星川反抗无果,动弹不得,选择嘴上发力。 他开始了狗叫。 “杀人啦!!” “不行!” “我不要!!我不要!!” 这架势不像在治病,反倒像赌输了钱没法还,要被人砍手指抵债,喊得撕心裂肺。 蔡老劝道:“哎呦,你们不要强迫他,好好讲讲,不要动粗。我的规矩是要两个人都知情、双方你情我愿,不然我不会出手的。” 几人悻悻然松开,黎星川这才重获自由。 他向来吃软不吃硬,相当讨厌别人强迫他,此时气得要死,冲着黎梦娇一通输出。 “这本来就是我的事,我自己生的病,不需要你帮我扛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还要别人替我的错误买单吗?” “我说了不要就是不要,怎么还来硬的?这是法治社会!” “你根本不尊重我。” 黎梦娇本就急脾气,好意被拒,血压也是噌噌升高。 她努力心平气和地对他讲道理:“你看看你自己的手臂,都已经长到这里了呀,明天长到心脏,你还活不活了?其他人的能力对你没用,但是对我可以。” 黎星川看到她一副八风不动的官腔样就烦,负气道:“我又没有超能力,不活就不活了,也影响不到谁,别管我。” 黎梦娇顿时咬牙切齿,微微提高音量:“讲什么混蛋话?你才几岁!你有没有想过外……” 她又憋了回去,深吸一口气,重新恢复一张冷酷无情的工作脸,以及平稳如水的音量。她试图给这油盐不进的混小子说清利弊:“先不谈家人。等到你能力恢复了,可以帮助更多人,收益大于风险,值得一试。而且……” “万一我不能恢复呢?”黎星川抓住漏洞,立刻打断,振振有词地反击,“你的能力,你在这个位置,每天能帮助多少人,是确切存在的事实;我能不能恢复,还是个未知数。” “一边是稳定的好处,另一边是没底的猜测,选择哪边一目了然吧。小……梦姐。对,梦姐,你可别再画饼了,吃不下了,我戒碳水。” 黎梦娇嘶声:“你……” 为防止对方搬大道理,黎星川眼疾手快,先一步借用黎梦娇的思路打败她:“你冒着这样的风险帮我,有没有想过需要你帮助的普通人怎么办?组织其他人怎么办?组织怎么办!这是失职。” 这话讲得其实有点重了,黎星川说完自觉不太合适,但他知道,这么说才有可能打消黎梦娇的想法。 对于一个工作狂来说,指责她“失职”,也许会引发对方的暴怒。 他直视黎梦娇的眼睛,心里没底,稍显退缩。 但她的脸上没有表现出分毫怒意。 黎梦娇往后靠了靠,双手插到外套口袋里,肩线微垂,整个人居高临下的气场仿佛也随着这动作滑荡下来。 “不是这样。” 她对他笑了下,笑容里有点如释重负的意思。 加入组织以来,她从未违反过命令,连年假都攒了许多天没用,谁都知道,孟姣是风吹雨打都稳居一线的劳模。 每次看到哭着奔向父母的小孩子,就像看到尚且年幼的自己,但那是属于别人的劫后余生。 二十二年前,并没有另一个黎梦娇能救她。 一直不敢停下,做梦都不能忘。 她不觉得自己被攻击了,如果非得就“失职”争论,那大约是,没有及时将黎星川隐约表现出的特异之处上报。在既定的事实面前,这一举措能带来的影响,小得可怜。这么多年来,她并未对不起组织;亏欠家人的,却太多了。 于是,黎梦娇得出结论,从容镇静地回驳道:“你这是诡辩。” 黎星川:“我就问你,要是转移到你身上,也治不好,怎么办?你希望我一辈子自责吗?” 黎梦娇:“那……”她提出了一个难以被拒绝的提议,“那就再转移回你身上。怎么样?连季望澄自己都解决不了,这办法是可行性最大的一个,总得试一试吧。” 黎星川:“真的?” 黎梦娇面不改色:“我什么骗过你?” 现在就在骗你。 这确实是个过于理想的计划,口头有理有据,至于落到实处如何,谁都说不准。 他们见过不止一位感染者的死状,无一幸免,没有痊愈的可能性。刚提出方案的时候,廖局和阎华都不同意,当前情况不严重,让她别急,三思后行。 黎星川目前还没有症状,明天呢,后天呢,等到来不及的哪一天呢?又该怎么办? 思考过后,她还是坚持一试。 最坏的结局无非是死。 如果能用一条命,换闪闪的命,她换。 - “……” 黎星川没明确表达同意,迟疑着,似乎在思索可行性。 两人陷入僵持,病房内沉默了几分钟,像白色墙壁一样安静。 蔡老左看右看,等得有些不耐烦,打个哈欠:“聊好了吗?我就当你们默认了?” 黎梦娇立刻对他点头。 于是,蔡老动身。 他一手悬在黎星川手腕上方,另一只接触黎梦娇,承担起“转运站”的义务。 掌心仿佛有一股吸力,将黎星川皮肤上的黑雾牵引出来,摇摇晃晃的悬到空中。它们攀附在他皮肤上的时候如同墨色的画,盘旋于空时像蛇,一圈一圈地打着转。 在黎星川出现之前,蔡老是组织内公认的、最接近“规则”的超能力者。 他的力量不具备破坏性,只是推动能量和其他物质发生转移,与超能力法则的“等价交换”不谋而合。 最佳的解决方案是将黑雾转移回季望澄自身,然而,季望澄比蔡老更接近“规则”,相当于法规与更高一级的法规相撞,前者原地失效,掀不起一点水花。 黑雾们在空中顺时针游弋,打散又重聚,发生一次次的剧烈冲突。 它们数量稀少,力量不如本体那样霸道,之前循着本能,保持沉默韬光养晦…… ……而现在,像被拎着脖颈皮提起来的小猫,面对前所未有的难题,终于忍不住在空中吱哇乱叫起来。 【我不走!】 【讨厌!】 【要闪闪!要闪闪!】 【讨厌!!滚开!!】 【闪闪!闪闪!】 …… 它们发出尖锐的声波,扎进人耳,耳膜产生隐隐的刺痛感,根本听不清讲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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