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天生一副好样貌,出了名的乖巧。见了常知县后,发挥自身优势,像陪父亲见长辈的小孩。 有情绪波动,不像根木头,又懂事的不闹不插嘴。 谢星珩说的演技,对他而言有难度。 他不会装样,只会端庄。适当放开了些,勉强能混一混。 而且,他的确有小情绪。 父亲在他心里是很高大很了不起的人,脾性刚烈强硬,常跟他说,人在外面混,太软弱是会被欺负的。 可是现在,父亲对着常知县赔笑又陪茶,尽挑着好话捧着说。 他心里难受。 知县是七品官,三叔是五品官。 也难怪三叔能这样欺负他家。 正想着,常知县话锋一转,看向江知与:“你今天才是成亲第三天?” 丰州习俗,三天回门不包括成亲当天。 一般而言,回门前的三天内,夫夫俩也不会分开。 江知与反应快,没把这话当寒暄,立刻明白,这是他父亲说的“随机应变”。 他点头答话,先前憋着的心疼适时流露,眼圈儿发红。是个可怜样,一看就受了大委屈。 常知县眉头微动,“怎么?你夫婿待你不好?” 江知与没正面回话,思绪急转。 父亲说过,老李头为了盐引,也想帮县里解决难民的事。 他家此行过来,目的不纯。 相较而言,能看清所求为何的李家,比他们家更合适。 可常知县在他父亲说完计划后,是有心动的。 现在是对他这个“主事人”的考验,也是对江家目的的试探。 他要给出一个让常知县信得过的理由,还要表现出来他有主事的能力。 江知与努力让自己的身体松弛,显得自然、不紧绷。 他想到第一次见谢星珩的场景。 在闻鹤书斋,谢星珩作秀才打扮,看似体面,脸上脖子上,却有斑驳黑痕,是擦洗不干净留下的痕迹。 身上也是久未洗澡,闷出来酸臭味。 一个书生,一个秀才,还那么年轻,就这么进城了。 他嗓音略有颤抖:“我夫君是枫江逃难来的……” 起了个头,江知与垂眸,掩饰因撒谎而闪烁的眼神。 在外人眼里,谢星珩是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 家乡遭灾,好不容易逃难出来,却被商户抓去入赘,实在倒霉。 “我做这事,也是希望他不要记恨我。” 有自身利益牵扯,可信度才高。 常知县盯着他:“哦,他不是自愿的?” 江知与没抬头:“我喜欢,我爹帮我绑来的。” 他适时把话题主导回来,近日旁听多,他肚子里有货。 他抬头看向常知县,条清缕析道:“纯捐钱捐物,是个无底洞。老话说得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我家开放农庄,能给他们休养生息的时间,也给他们一些活干,让他们能攒些银钱。有活干,就看得见希望,不至于窝一块儿干闷着怨气。 “以工赈灾也是朝廷鼓励的做法,马上小麦就要收割了,正是农忙时,也有新粮接济。” 江知与说一半,想起来要拍马屁。 他耳根发热,目光不退,感激道:“我家能在丰州攒下这份家业,也承您照拂,我们父子力微,无以为报,只盼着能为您排排忧闷。” 朝廷已经赈灾了,赈灾的重点区域是枫江县。 枫江周边也陆续有了援助,唯独丰州城外,还要常知县连番上折子。 隔了一座山,过来艰难。 到了枫江,没有绕路的说法,那边有多少赈灾款都能吃下。 再请人来丰州援助,一来一回,中间还有推诿,互相踢皮球。 都认为翻山越岭来的人不会多,想要丰州自己吃下。 丰州吃不下。 丰州有小江南的别称,荒地开了再开,落户只能分少数的田,还有人分不到田——除非愿意去山里。 正是因此,难民频繁嫁人,被趁火打劫也认了。 都是为了活下去。 这番话说得常知县微微点头。 江知与看着脸色,记得小谢说的,“孝顺”只用稍带一句,前头父亲说过了,他便不提。 这是借三叔的势。 没人想一直被威胁。 他说了句车轱辘话:“我看着他们惨兮兮的样,心里难受。” 他看着他父亲给人低头赔笑的样,心里更难受,恰好成全了演技。 常知县品茶不语。 江家招婿满城皆知,这头张扬,喜事又办得低调,只家里摆了几桌酒。 难道是为了坐实谢星珩的赘婿身份? 难怪招人恨。 有了这层内因,再有江老三想博名声,就合理多了。 常知县看向江承海:“你家农庄吃得下吗?有五百多人。” 江承海点头:“能,不过是多盖些棚子的事。” 他们都清楚难民不会久留。 常知县便不拖延,“你们安排农庄接收,我派人去清点。” 清点要个一两天,得病的会单独隔离,免得真有疫病。 还得列名册,以后好找,出了问题也能追责。 江承海及时说:“我会先送一批粮药到城外。” 常知县投桃报李:“老李来找我,出价五千两。” 均摊到难民头上,每个人约莫十两。 普通农户家,一年也就这个花销。 可遭灾的时候,十两能做什么? 江知与想到谢星珩进城开路的豪气。 六钱请人接他哥嫂和小侄儿进城,后边又有七钱赏银支出。 客栈一两,这有多的,至多退五钱——他们开了两间房,又借用厨房熬药做饭。 后面租赁小院,分期给,一次也是二两。 家里还有零散添置的杂物,只算基础的米面、锅碗,都得去二两银子。 抓药是大头支出,三个人都病恹恹的,一场病看完,三两起步。 另有每日的吃喝拉撒,城里上茅房都按月收费,活着就在花钱。 现在丰州处于饱和状态,难民里,有一技之长的是少数,他们来了丰州,找差事难,日子过不下去。 所以常知县心动,却没立刻答应。 想着再等几天,朝廷再没动静,他就接了老李头的五千两,捱多久算多久。 江家来得正好。 常知县想着:江家难以维系了,他一样去拿那五千两。李家不敢不给。 江承海走前确认:“这事儿的由头?” 常知县笑得像只老狐狸:“当然你是家哥儿心善,你们父子孝顺。” 出了知县府,江知与就撑不住腿软。 他挽着父亲胳膊,重力都在那头。 他除却在家里,还未跟人谈过正事。 那么长几串话说完,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江承海带他到荫凉处靠墙缓缓,连连夸赞,表示对他刮目相看。 江知与眼含喜悦与期待。 “爹,你看这件事,我能办好吗?” 江承海心里也在打鼓。 他家小鱼不是照着儿郎培养的,这么些年,怎么温婉贤淑怎么养,管家看帐是好手,干实事还是头一回。 不过江家是鼓励教育,他可着劲儿夸。 江知与回家路上,两腿不再发软,而是发飘。 到家已经错过午饭时间——常知县没有留饭。 江知与出门,家里就没人料理家事,管家也不知他们父子什么时辰回来,要吃饭,得让厨房现做。 刚进门,江承海就点菜。 “热得很,没什么胃口,有凉粥吗?弄一锅粥,再弄点咸菜。”转头问江知与:“你吃什么?” 江知与和他一样。 父子口味相近,热起来就想吃口凉粥配咸菜。 王管家笑呵呵道:“有,都有,姑爷中午叫人煮了粥,他还弄了几个凉菜,给我们分了几碗,那滋味——绝了!” 王管家不是美食家,没啥词汇量,想半天,说了一句谢星珩的台词。 江知与喉结滚动,嘴馋了。 “他做的吗?” 王管家表情僵住:“不,他原本打算做,嫌热,指挥两个厨子做的。” 江知与抬手抵唇,笑颜明艳。 江承海:“……笑什么,这点苦吃不得,我俩还在中午的日头下走了两刻钟。” 鬼天气,轿子都坐不得,进去像蒸笼。 江知与便不笑了,唇角压下来,眼睛还亮亮的。 江承海摆手。 算了,他俩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回你院里吃吧,吃完歇个午觉,别熬着。” 江知与点头,跟他告辞。 他在家里会随性些,步伐大,也会快走小跑。 江承海从前觉得孩子小,爱活泼是正常的。 回想小鱼的表现,又反思,是不是不该让他学那么些规矩。 十年苦功,全白瞎。 遇事不决,骂老三。 江承海走半路,踢翻了一只花盆。 听风轩里,谢星珩找了个有穿堂风的荫凉地儿,摆了张躺椅摇啊摇。 他没睡觉,正在跟狗崽玩球。 一枚竹编的镂空小球,他扔出去,狗崽咬回来,孜孜不倦。 江知与看见怔了下,进院里来,谢星珩就跟他招手,旁边小桌上是给他留的午饭。 粥还有点微热,凉菜三碟。 凉拌黄瓜、凉拌猪耳、蒜泥白肉。 刚坐下,谢星珩就给他端来脸盆,里边还有几块浮冰。 江知与就着冰水洗脸洗手,暑气消了大半。 喝口清茶解渴的功夫,谢星珩给他盛好粥,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枚咸鸭蛋,给他剥开了,用勺子压碎在空碟子里。 “要搅在粥里吃吗?”谢星珩问。 江知与还没搅过。 他一直很馋乱七八糟搅一锅的饭。 他很想搅和搅和,重重点头,“要!” 一口粥里有咸的蛋白、绵绵沙沙的蛋黄。他又夹黄瓜吃,另两样,眼巴巴的却不动。 谢星珩给他把肉上蒜泥刮掉,让他尝尝。 江知与为自己的挑食行为感到羞愧。 可他吃得很香很开心。 他想:难怪男人都想娶亲,小谢这样的,他也想娶。
第10章 回门 江知与饭后午睡,让谢星珩过半个时辰叫他起来。 这一觉又是自然醒,睁眼一看,天都黑了。 他猛地坐起,慌忙抓衣服穿,脚下蹬着布鞋,着急下炕,重新把睡得松散的头发束好。 谢星珩冲完澡,一身水汽的进来,跟他打个照面,万分惊讶。 “你真有事啊?” 江知与绑好发带,整理衣衫,说:“明天回门,我还没备礼。” 谢星珩猜着就是这个。 “不用忙了,我都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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