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怀棠一笑,风度翩翩。 骑车经过的工人喊道:“宗技术,你这就走啦,向师傅不是让你等他一起上班的吗?” “他又不是我媳妇,让我等我就等。” 宗怀棠发出不屑的气音,在周围的哈哈大笑声里走向年轻女人。 草丛里的大广播喇叭发出一段电流声,电流声结束后是清润中带着激昂笑意的声音。 “亲爱的同志们,早上好!我是第一车间的向师傅,厂广播站播音现在开始,首先,我为大家朗诵一首艾青的《给太阳》。” “早晨,我从睡眠中醒来,看见你的光辉就高兴” …… “你新鲜、温柔、明洁的光辉,照在我久未打开的窗户上” …… “于是,我惊喜看见你”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车铃声此起彼伏,住家里的工人像潮水一样骑着自行车涌入工厂,和住厂里的工人结伴沿着公路去生产区。 男人骑车哼着歌后面带着家属,女人们三四个一群,边骑车边拉家常。 “太阳啊,你这不朽的哲人,你把快乐带给人间” …… “你把日子铸成无数金轮,飞旋在古老的荒原上” 在情感充沛的诗歌声里,熟人互相打着招呼,尤其是碰到老师傅或者领导,大家态度都会非常的客气,他们说说笑笑一片欢乐。 新的一天开始了。
第6章 启明制造厂 陈子轻读完诗歌匆匆回职工宿舍,别人跟他说宗怀棠已经上班去了。 “宗技术谈对象呢,向师傅你体谅体谅。” 陈子轻笑着说:“应该的。” 人一走,他的嘴角立刻拉了下去,那对双胞胎出生只差几分钟,今年三十二,大几分钟的那位有未婚妻,感情稳定明年结婚,女方有时会来厂里,男才女貌很被工人们看好。 小的一条腿瘸了照样很吃香,皮相好个头高,性格风趣幽默,十分受人爱慕,厂里大姐大叔还要把外面的介绍给他认识,他倒好,招蜂引蝶把年轻单身女职工的心搅乱。 就是不老实,心定不下来,绯闻女友上把抓,正牌一个都没。 陈子轻把诗词本通过宿舍门缝推了进去,一眼都不敢往门锁上瞟,瞟了就是没完没了的确认怀疑确认,他在附近没见到马强强的身影就自己走了。 这个点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陈子轻边走边逛。 一行行梧桐树生机盎然地站在公路两旁,粗长繁多的树枝伸向彼此搭在一起,像树棚子,也像树洞。 走在路上仿佛置身森林秘境。 “向宁!” 远处钟菇骑着自行车过来,她放下一只脚撑地,拍着后座对他喊,“上来,我载你。” 陈子轻坐了上去,他抓着钟菇的皮座下面当扶手,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钟菇轻松踩着脚踏板:“小马昨儿跟我打包票今早会来背你,人呢,怎么没来?” “估计先去厂里了。”陈子轻迎着风。 钟菇气道:“这个小马!” “先去就先去吧,我今天好多了。”陈子轻把扫到脸上的长麻花辫捉住,钟菇住家里,她哥钟明却不那样,兄妹俩还不统一。 . 要进山,工人们的自行车都停在石阶下面,有的没停稳连带着周围的车子都东倒西歪。 钟菇等陈子轻下来就去把车推进去架好。 陈子轻顺着台阶往上看,要爬几段才能见到生产区大门,就这路,瘸腿的每天上下班是不是要爬一会就坐下来歇歇? 从原主的记忆来看,好像厂里没人讨论过这件事,宗怀棠表现得跟常人无异。 “向宁。”钟菇把胳膊上的套袖拉了拉,站到他前面说,“我背你。” 陈子轻拒绝了:“男女有别。” 钟菇笑骂他讲究得不是时候:“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现在这情况还管什么男人女人,咱们是同志。” 陈子轻说什么也不让她背,她只好随他去:“真够犟的。” 钟菇走在后面,怕他摔倒。 陈子轻走走停停地爬上了最后一节石阶,入眼是产区的铁栅栏门,两边大开着,上面挂着一句“同心协力共创辉煌”的标语。他摘下工作帽扇扇风,气喘吁吁地走进大门,随意环顾。 有的车间是平房,少数带着露天铁楼梯,能上平台,产区的保卫科人员比较多,山坡上也有放哨的,为的是防止哪个工人上班期间跑出来偷懒或者耍对象,有片楼房缠着大量爬山虎,那是办公区……陈子轻收回视线跟着钟菇去左手边第一个车间。 打卡时间还没结束。 人工记录考勤。车间外的走道旁支着桌椅,张会计坐在那监督。 墙上挂了一块布,布缝了几十个小口袋,每个口袋都插着一个写了名字的白色长条硬塑料卡片,名字那部分露在外面。 职工们要一个个上前找到自己名字的卡片,放进旁边的木箱口里,打卡时间一过张会计就把木箱锁上带去办公室,临近下班她再打开木箱,拿出那些卡片放回布口袋里,让职工们像早上那样挨个放卡片。 这样张会计方便统计人数,谁准时上班准时下班一目了然。 此时布上已经没多少塑料片了。陈子轻去拿原主的。 张会计挥挥手上的笔:“向师傅,来啦。” “早上好。”陈子轻把塑料片翻了翻,两面一样,都有名字,“向宁”二字是印刷上去的蓝字,指甲用力抠也能抠掉。 钟菇刚凑过去,钟明就出现在车间门口:“小妹,你进来。” 她一恼,黑了脸,大哥古板得要死,认定了一个东西别人怎么说都不听,非要把她跟向宁想成那种关系,她都解释八百遍了! 见大哥在无声逼迫,钟菇无语地把名字卡塞进木箱:“向宁,我先进去?” “好。”陈子轻在看还没打卡的工人名单,看到了角落里的马强强。 那憨批小圆球竟然迟到了。 不可思议。 原主要求严格,马强强跟着他学习做人做事,马家二老对他很是感激,前段时间还亲自来厂里给他送老鸡汤来着。 陈子轻没多想就进了车间,各组的工人们在自己的岗位忙得热火朝天。 一切都是新鲜的。尽管他接收了原主的所有,包括对机械制造设备的应用,上手零障碍。 组里一个年长的工人从梯子上下来:“向师傅,小马还没来,你别怪他啊,他肯定是有什么原因。” 陈子轻说:“我不怪啊。” “小马那孩子勤快着呢,年后二月跟三月的生产件数可都是组里的第一,等他来了你听他跟你讲是咋个回事,他不会无缘无故迟到的。” 陈子轻无奈:“我真不怪。” 工人还是不信。 陈子轻干脆不说了,原主的淫威真够强大的。 九点多的时候,马强强火急火燎地跑进了车间,飞奔到陈子轻面前:“哥,我的工时,我下午,我后面一定抓紧赶回来。” 陈子轻知道厂里算工时,满了就有基本工钱,之后都是按件算,干得越多赚得越多,劳动致富。 要是连工时都不满那是要被批评的,指责不够积极没有上进心。 “这个月还有二十多天呢,来得及。”陈子轻见鬼说鬼话见人说人话,在刘主任那的一套就不用了,他安慰小马同志,“真赶不上也没事,机器都有可能出故障要维修,更何况是人。” 马强强没听清,车间的机器声太吵了。 陈子轻在他耳边重复了一遍,他愣了愣神,眼里先是小心翼翼求证,之后就瞪大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傻不愣登地垂手站着。 看来是听明白了。 陈子轻拿掉小马同志头发上的树叶:“现在说说今天为什么会迟到吧。” “我睡过头了。” 马强强羞愧地垂下了脑袋,“天没亮我醒过一次,想着眯一会,结果就眯了好久。” 陈子轻有感而发:“春困嘛,正常,这个天气是好睡。” “好了,你调整调整心态忙去吧。”他避开拉料的工人们去了办公室。 马强强捡起掉落在地的树叶。 钟菇从她那组过来询问:“怎么了,向宁说你了?” 马强强摇头。 钟菇拍他后背:“那你怎么丧着个脸。” 马强强扁嘴:“我哥不说我了,我不习惯了。” 钟菇无语:“知道你这叫啥不?” “知道,贱骨头。” 钟菇吃惊地吸了口气:“小马,你哪听来的这么难听的话!” 马强强缩脖子:“电视里听的。” “听就听了,别学来用,辱骂人的,脏得很。”钟菇比马强强高,手一抬就搭上了他的肩膀,“我的意思是,你这叫缺乏自主意识,自我管理能力不到位,要在这上面下功夫。” 马强强蔫蔫的:“我是很需要我哥……那怎么说,鞭,鞭策,对对,就是鞭策。”他茫然无措,“可是我哥头受了伤就不鞭策我了。” “向宁是有一点变化,抓得没那么紧,松弛了。”钟菇沉思,“脑子还没好呢,等他好了应该就跟原来一样了。” 马强强打起精神:“嗯嗯。” . 办公室里,宗怀棠在修零件,手指上有机油。 另一个技术员给陈子轻开的门,他没喊宗怀棠,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来。 那技术员也忙,他让陈子轻随意就干自己的事去了。 空气里飘着油墨味,陈子轻东张西望,他在宗怀棠的桌上见到了一份计划书,讲的设备养护注意事项和维修制度,废弃的,封面上有宗怀棠杂乱的练笔。 双胞胎的字迹一模一样。 宗怀棠身后有台老式机械打字机,上面夹着一张白纸,可以复印。 原主不会用,陈子轻自然也不会。 陈子轻觉得像电视里那种嘟嘟嘟发电报的,他揣着好奇心去打量。 打字机的内部构造都暴露在外没有加壳,左边有个用来压的长柄,底下一根根铁条伸出来分成按照长度三层,花一样展开,贴条终端都按了个圆形字母键。 怕给弄坏了,陈子轻就没敲键,只是轻轻地摸了摸。 忽地察觉一道目光落上来,陈子轻把头转过去:“宗技术,忙着呢?” 宗怀棠翘起二郎腿:“不然?就在办公室等你来找我说事?” 陈子轻呵呵,当时他随便扯了个一起走的借口,根本没什么可说的事。 宗怀棠盯了他几秒:“现在说吧。” 陈子轻:“……” 想到那份计划书,他灵光一闪:“我是想问你,车间每个月的机器维护能不能从一次改成两次,尤其是第一车间,机器都老了,我想过些天向厂长申请换一批新的,如果厂长批准了,不知道宗技术有没有时间帮忙采购把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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