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兄弟顿时脸色一凝,弟弟强笑道:“殿下说笑了,您要走,也不会让咱们知道的对吧,咱们兄弟可担不起这责……那是要诛族的。” 说着,手指忍不住放在了腰间的刀剑上。 青蚨也神色一紧,上前就想把小殿下拉开。 萧君泽轻轻伸手,止住了青蚨的动作,看着两人,微笑道:“怎么会不让你们知道,毕竟,你们要和我一起走啊。” 两兄弟脸色大变,许玦果断道:“殿下说笑了,我等绝不会背叛朝廷!” 萧君泽对他们的豪言并不在意,只是淡定道:“带着这丝车、铁犁,我们去北边,怎么样?” 两兄弟有些茫然,对视了一眼,许琛忍不住道:“殿下,我们在南边过得好好的,为何要和你叛乱去北边?” “真的不去吗?”萧君泽淡淡道,“我只邀请这一次,下次,让我带,我也是不带的。” 蠢人可不配跟在他身边,只配进他的剧本。 两兄弟这下是真的生气了,许玦道:“我等深受皇恩……” 许琛突然捂住了兄长的嘴,神色复杂:“小殿下,您是认真的么?” 萧君泽低头,笑而不答。 许琛将兄长拉到一边,低声道:“大兄,这次赌得!” 许家大熊一脸茫然,他弟给他分析道:“朝廷里西昌侯上位已经没什么疑虑了,咱们都是先帝一系,回头必然被编入钟离守军,生死由人,可是若是跟着殿下去北方,殿下精通器械,必被重用,且殿下如今未开府,咱们一去就是核心,咱们跟着殿下,怎么也能混个统领当当……” “这、真的么?”许玦还是有些迟疑。 “当然是真的,这些年,南北降臣,只要能过江,有几个不是高官厚禄?”许琛给兄长举例,“刘昶知道吧,前朝九皇子,在北魏当大将军,封宋王;还有今年过去的王肃、前些过去的王虬、都是三公之身,咱们小殿下过去,封个王绝对没问题!” 他还有话没说,看这小殿下轻描淡写地决定,怕是早就想好了,不知道有什么后手,那个姜左莫名奇妙就要死了,这样的人物,能遇到是他们兄弟赚了,不及时抓紧机会,才是傻子。 “快点,犹豫个屁啊!”许琛果断地把兄长按在地上,跪拜这位年轻的临海王,“许琛/许玦,谢殿下恩!” 嗯,还有几分急智。 萧君泽微微点头,伸手将一套软甲递给许玦。 这次,大个子非常喜悦地接过,惹得弟弟满眼羡慕。 萧君泽也非常满意,有了合适人手,他的活,就能整得更大些。 - 姜左在病痛中,脾气越发暴躁,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他需要京城的御医来为他诊治。 “典签,京城的御医其实医术与我大同小异,”魏知善劝慰道,“还是听我一句劝,我有一术,能如华佗一般,服下麻散,将肌理切开,取出病石,其症自解。” “荒谬!”姜左厉声道,“你以为我真不知晓么,你是上清弃徒,曾挖坟掘墓,凌辱尸体,阳洛魏家视你为妖孽,将你驱逐,你一路上以治病为名,剖肉去骨,不知屠戮多少贱民,若不是看在你针灸略有成效,我岂会寻你这等妖人!” 魏知善被骂得面色冷漠,只能一甩拂尘,转身退下。 姜左自觉不能坐以待毙,立刻修书一封,让人把丝车送给西昌侯,求他派出御医,来为自己诊治,他手中掌握着所有会做丝车的工匠,甚至有一位神匠能做出水力丝车,愿意在痊愈后将这些工匠献给西昌侯。 这时候已经计较不了是不是时候了,如果活不下来,那还能说什么将来? 他要活不下来,什么王孙贵胄、国富之术,都该给他陪葬!
第12章 我没骗你 姜左发出的消息到朝廷时,西昌侯的夺位战也正好尘埃落定。 年轻的皇帝萧昭业还在宫殿里和爱妃内侍们搞趴体,突然间便有一个小黄门慌忙闯入,大呼陛下不好了,叛贼入宫了! 萧昭业当场吓得魂不附体,让人关闭宫中各殿大门,让一名小太监快些爬到宫中最高的楼上看情况,小太监看到有数百人穿甲执刃,在西楼外攻城。 萧昭业六神无主,吓得跑入了爱妃徐氏的房中,惊怒之下,决定拔剑自刎,但他拿剑的手颤抖着割了下,才破一层皮,便痛呼着弃剑,然后便草草拿布帛包裹脖子,继续在宫中乱串,结果让大军抓住,一刀了断。 西昌侯萧鸾将他的尸体用小车拉走,便开始在朝廷里大索余党。 随后,他以皇太后名义下诏,诏书里历数了皇帝上位这一年来乱花钱、娶老爸的小妾、宠幸内宦等种种恶行,将其废为郁林王,然后便在先皇帝的几位王孙里,与众大臣讨论了一番。 皇帝有四个兄弟,其中萧昭泽最为懦弱,母族谢家早已凋敝,官位最高的谢朓不过是个王府文书,而且离得最近,其它三兄弟不是在荆州就是在扬州,反正这几兄弟都是非嫡非长,就他吧。 于是西昌侯便又用皇太后的名义下诏,提议立临海王萧昭泽为新皇帝。 在确定了这一点后,没有人通知临海王,西昌侯萧鸾下诏,让大将军萧衍带兵,护临海王回到建康城登基。 …… 在离钟离城不过百里的寿阳城中,一名俊美英武,却又带着儒雅气质,年纪不到三十的大将正坐在殿上,他眉眼深邃,气宇轩昂,让庭中的女娘心跳如鼓,不敢抬头。 而他面色温柔,正看着女娘修长的手指在热水中轻快地跳动,一缕缕丝线从茧上抽出,被纺轮带动,绕成一根根细密的丝线。 平时,这种工序需要三个人,一人索绪,一人抽绪,一人纺纱,而如今,在这丝车之前,只需要一名女娘,便能做三个人的活计,产出的丝线却丝毫不差。 萧衍也是独自开府的将领,在他的帐下,僚属之中粮草补给素来是重中之重,如今朝廷民间,皆以布帛为钱,若是他治下有了足够的丝帛,无论是军用还是拿予世家换购粮草,都是一大利器。 这些年,南北争伐数次,每次最让他们头疼的,便是战后赏赐将士。 没有什么比钱财更能激励将士士气了! 虽然这丝车是典签姜左送到朝廷邀功的礼物,但如今朝廷上下哪有什么秘密,几乎是一瞬间,那几台丝车就只有一架送入建康城,其它的,萧衍、崔景慧、陈显达这些在边境的不在边境的,几乎都是人手一架,并且皆为这种精巧又简单好用的设计惊叹。 就萧衍所知,大将军崔景慧已经派自己的儿子崔偃带上一百人,去取图纸工匠,他正准备也派一队大将过去。 就在他畅想着又得一利器时,突然有副将来报,说有朝廷急诏。 萧衍起身,迎着阳光,接过诏书,便忍不住微笑起来,也是巧了,朝廷的诏书,正是让他护送临海王回京继位。 …… 六月中旬,钟离城外,梁园的萧君泽正算着日子。 典签姜左的身体已经进入了弥留之际,他每日都在床上痛苦呻吟,腹大如鼓,连最喜欢的酒也不敢喝了——因为,他尿不出来。 这种情况下,他自己其实也已明白,已经不可能活下去了。 而那位小殿下却没有嫌弃他的模样,每日都来看他。 这一日,姜左觉得精神好些,能勉强坐起,连腹中的痛苦,似乎都没有那么痛了。 临海王给他做的轮椅,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那少年握着他的手,带他看着山坡上的夕阳,面带微笑。 看着少年那朝气蓬勃,养出几分圆润的脸蛋,姜左心中突然泛起了浓浓的嫉妒:“殿下啊,这会投胎,是多好的才能啊!” 少年有些不解地看着姜典签,目露疑惑。 “我也不是生来残缺,”姜左语带讥讽地道,“那年萧齐篡位,尽灭刘氏宗族,我家只是与那义阳王有些姻亲,便被牵连,我也被罚入宫中,为了求活拼命侍奉萧家。而你呢?生来贵胄,一生衣食无忧,不过,天理轮回,过些日子,你便会像你祖爷杀刘准那样,死前哭诉‘愿来世不生在帝王家’。” 萧君泽微微一叹:“签帅啊,你我主仆一场,互相留些颜面不好么?” “人之将死,还要何颜面,”姜左冷漠道,“我就是看不惯这个诸事不萦于怀的淡然模样,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怕么?” “有什么可怕的,”萧君泽转头看他,夕阳在少年的侧颜染上一层金光,让他越发的好看,“他们会死去,但会很快,不会如典签这般难受。” 姜左闻言,先是皱起眉头,然后,整个嘴唇都抖动起来:“是你?是你?!我与你有仇,你要这般对我?” 他咆哮着想起身,但却做不到。 “因为,你凶我,”少年的微笑清澈无暇,“第一次见面,你就凶我。” “就因为,因为这个?”姜左神魂俱丧,整个手指都颤抖了,“就因为我凶了你?” “对于一个刚刚见面的孩子,你就要挟恐吓,不算好人,但我那时还没想杀你,”萧君泽轻笑道,“可你不是还想征召民夫,修缮城墙么,还与那郡守交流了占地圈田的心得,那,就对不起了。” “不过是一群贱民……”看着少年那不经意的微笑,姜左心中泛起一股浓浓的恐惧,“你、解药,解药给我!殿下,老奴错了,求您给我解药吧……” “太晚了啊,签帅,你如今的样子,吃了解药也无用了,”萧君泽很是遗憾。 “不,不,求您告诉我……”姜左涕泪横流,苦苦哀求。 “那好吧,”少年认真道,“解药就是,多喝热水。” 在一边的青蚨微微一震,瞳孔不可置信地睁到最大。 “胡说,怎么可能,我不信、我不信……”姜左咆哮着,咆哮着,过了许久,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夕阳落下,冷风吹拂,青蚨给小殿下披上披风,低下头,认真地系好颈边的系带。 萧君泽伸手摸了摸青蚨的脸蛋,坏笑道:“青蚨,有没有觉得你家殿下深不可测?” 青蚨手指顿了顿,目光有些游移,不太确定地道:“您可以先告诉我……算了,您,还是别让我知道吧。” “哦,为何?”萧君泽惊讶地問。 青蚨系好了带子,站起身:“会睡不着。” 他认真做好殿下吩咐的事情就行了,知道太多,会不快乐。 萧君泽轻哼一声,给他解释道:“青蚨,人要是不爱喝水,肾会出问题的,要是再喝酒吃肉熬夜,问题就会更严重,你记得,平日一定要多喝水。” 痛风不会死人,但姜左这明显是结石憋成了肾炎,后期的大量酒和汤药,加重了肾脏负担,最后变成尿毒症,在这个时代,是顶顶的绝症。 “知道了。”青蚨点头,然后出门,吩咐院外的两兄弟,把姜左的尸体收敛了,停棺三日后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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