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玦觉得弟弟说的有理,便让弟弟也穿上内卫衣甲,两兄弟轮流看守,免得出岔子。 又过两日,五月初一时,发生了日食,天狗食日,本是白昼之日,却骤然变成了黑夜,庄园里一片恐慌,许玦带领乡中众人拿出鼓罗,普通村众也纷纷拿出农具,敲击一切可敲的锅碗瓢盆,意图吓走天狗。 而当时,萧君泽淡定地让青蚨掌灯,随意道:“不必惊慌,数二百下,天狗自退。” 许玦家兄弟本来不信,但未曾想,竟真如小殿下所说,数百息后,天狗退去,大地复明,众人的惊恐自然也稍解。 两兄弟不得不私下咬耳朵,觉得小殿下好像有点东西。 …… 五月中旬,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钟离城中,典签姜左正在咬着牙,接受一名道姑的针灸。 一番针灸过后,身上疼痛稍缓,姜左长长舒了一口气:“多谢魏真人!” 那名道姑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身麻衣道袍,长发以巾绾起,眉目清秀,神态淡然,颇有仙家气韵,闻言点头,收拾好器具,便准备离去。 姜左又忍不住问道:“真人,真无法可治了么?” 那道姑抬头,无奈道:“你这风痹之症。痹病多由禀赋不足、年老久病、劳逸不当等而起,乃是顽疾,非一日之功。” 姜左重重叹了一口气,挥手让他退去。 他自从得了这风痹症后,就遍寻名医,费了数月,这位魏真人师承上清派南岳夫人的道统,是周边最有名的女冠,以他的地位,也求不来更好的大夫。 他明明已经居于高位,这几月得权柄之利,眼看就要出人头地,怎么就得了这重病,且还一日重过一日? 这时,仆人端来汤药,他痛苦地掩眉,一口喝了下去。 沉默许久,又不得不去茅房小解——这是他最痛苦的事情,刑余之人,本就不便,如今得了这病,更是每到排解之时,便腰腹搅痛,宛如受刑。 若不是每日得食汤药,他连水也不想喝一口…… 另外一边,女冠魏知善打开自己书本,记录了今天姜典签的变化。 做为一名医师,她敏锐地感觉到姜左的病来得有些异乎寻常——发病太快了,按理,风痹之症,是长年累月,尤其是脚趾之地的凹凸,她以银针探之,非一般风湿痹病所得。 可检查了姜左的饮食,她亦未察觉不对。 这是何缘由? 想到那病人身上的凸起,她内心蠢动,恨不得用刀将肌肤刨开,细细查验。 …… 时间缓缓而逝,五月底时,姜左接到消息,那小殿下居然改进了丝车,这可是神物,他不顾身体有疾,几乎是立刻带上医生,前去庄园。 而庄园之中,许家兄弟正对着纱锭瑟瑟发抖。 因为小殿下正在给他们讲这东西到底有多厉害。 “曲辕犁其实更重要,不过贵族不缺粮食,所以不会觉得有多厉害,”萧君泽微笑着给他们讲纺纱机的作用,“但丝车不同,你们看,机架为四面形,能承受大丝、集绪、卷绕,用这个,从此缫丝就可以腾出双手,对蚕茧来进行索绪、添绪,一个人能干三个人的活,生产效率大为提高。” “这些年,朝廷铸钱甚少,各地私铸成风,无论上下,皆不以钱为用,宁可以裁布作币,对否?”萧君泽问。 两兄弟点头,周围来漅丝的妇人眼睛发光,更是点头如捣蒜。 一名头发花白的农妇哭道:“如今都是恶钱,钱小如豆,遇水不沉,平日里最怕遇到官军以钱购粮,那是用也用不出手,连抵税亦不得,唯有捐入寺中,可若捐多了,还要扣我等功德!” 青蚨也忍不住点头,如果有的选,谁会宁愿将布帛撕成小条来交易,也不愿意用上这恶钱。 “漅丝费人,但丝帛昂贵,而蚕所产并不低,只是太耗人力,若是能有大把丝帛,朝廷国用便丰,民间亦富,对否?”萧君泽微笑着问。 两兄弟、青蚨、还有周围的女娘纷纷点头,只要愿意养,蚕茧产量不低,可是抽丝剥茧那可是个细致活,是真的废人。 萧君泽很满意:“我有此艺,能否留下性命?” 两兄弟对视一眼,不得不点头。 有这等制器的能力,就算被关一辈子,西昌侯肯定也是舍不得杀他的。 萧君泽于是又托起头,问道:“那,若我以此为由,说你们对我不敬,让西昌侯拿你们首级给我开心,他会不会给呢?” 娘的,这还用问吗? 两兄弟大惊,许玦吓得瞬间抱住了弟弟,而那年轻的直卫则直接带着一个挂身上的大熊拜倒在地:“临海王饶命,我等兄弟只是听命行事,还请殿下莫要放在心上。” 至于说杀萧君泽后跑掉——且不说这跑的掉吗,人家既然说了,就没杀他们的意思,这时候服软就对了。 萧君泽微微一笑:“明白就好,下去吧。” 两兄弟落荒而逃,众民妇也纷纷退下。 只有青蚨在一边,神色复杂。 萧君泽笑着起身,伸手抱住他的腰:“青蚨,不用怕了吧,咱们不会死的。” 青蚨松一口气,试图后退一步:“殿下原来早有成算,是青蚨多想了。” 可怜殿下,小小年纪,就要为生活奔波,原来这些天,殿下也在想办法,还怕我担心…… “你没有多想。咱们是有一点小麻烦,但,能解决。”萧君泽拍拍他的胸,“你想准备的,继续准备,那两位,以后不敢看你多紧了。” 青蚨微微皱眉:“殿下,您的意思是……” 我不懂您的意思啊。 萧君泽松开他,缓缓走到门边,看着庭院的深深,“留下肯定是不能留下的,这只是走之前,要解决一点麻烦,咱们总不能被人追着撵吧?” 青蚨更迷惑了,他们要是逃,怎么可能不被追着? 萧君泽笑而不语。 织机这小东西,是他用来打窝的,就是不知道,会引来多少大鱼小鱼。 把会咬饵的鱼,一网打尽,不就没有人追了吗?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会吓到青蚨的。
第11章 安排 五月中旬,姜左的车驾到了梁园。 萧君泽用童稚的语气很是惊讶了一番:“签帅你的腿怎么啦?上次见你还好好的啊。” 姜左苦笑:“应是水土不服吧,到钟离城后,两脚便偶有隐痛,起初只觉得是老了,不想这些日子,越发严重,已是不良于行,倒是你,听闻这些日子如鱼得水。” 两人于是宛如祖孙一样同行入府,在路上很是相互亲热关心了一番。 跟在一边的许家兄弟也不由得心中钦佩,这老东西没什么好意,小狐狸也不是个良善的,两人居然还能凑出一副祖孙模样,真是人心险恶。 许玦还思考着要不要把小殿下的这几日的异常如实禀告姜左,但被弟弟阻了。 “小殿下既然敢在咱们面前展露实力,便不惧我等禀告典签,必是有所依仗,咱们不要节外生枝,”许琛刚刚被朝廷的政斗毒打过,自觉懂了些轻重,劝慰道,“先静观几日,不要急着站边,谁赢咱们再帮谁。” 许玦觉得有道理,接下来几日便默默地当围观群众,绝不主动搭话。 而另外一边,萧君泽正用一种求表扬的语气,给姜左介绍着这丝车有什么厉害之处。 姜左在一边听得心头火热,已经开始盘算着用什么样的机会将这丝车的功劳占据了。 这些年南朝的钱货也是一塌糊涂,各地私铸钱币成风,以前还只是用铜夹锡,后来更是铜夹铁,甚至直接以铁充铜,泛滥到连佛寺都不收铜钱来铸佛像——因为那真不是铜啊! 朝廷也曾经想如汉武帝那般收回矿山,重铸些当十钱、当百钱,可钱一铸出的,各地争相做假,甚至于将好钱融掉,掺着的锡铁再铸假钱,反复几次,朝廷便不再折腾了。 而贱民们却一点不体谅朝廷的难处,宁愿以物易物,也不愿收铜钱,让朝廷大为苦恼。 这种情况下能大量纺丝的丝车简直是神物,那产出,可比铸钱快多了,他只要献上去,朝廷必然嘉奖,就算临海王被诛杀,自己当不了典签,也可以捞个不错的官爵,安享晚年。 于是他细细地问起了这丝车是如何做的,有哪里关窍,还专门让参与改进的庄园工匠加班加点,尽可能地多做几架。 让他满意的是,小殿下对此有问无不答,甚至还亲自给他示范怎么使用,这样可爱温顺的殿下让姜左心中十二分地受安慰,看小孩的目光也满是慈祥。 不仅如此,萧君泽还专门出了一套图纸,告诉他怎么做丝车的细节的改进。 “……如果是在水边,我还可以以水力推动丝车,到时产量肯定能更高十倍。”萧君泽骄傲地道。 姜左心中一动,心说若是殿下真有这个本事,西昌侯无论如何也不会动他,自己说不定能长时间当殿下的典签,但这种官职,是好还是不好呢? 无论如何,这个功劳是够的,先向朝廷发消息吧。 姜左开始思考要准备多少织娘、工匠入朝献宝,如今朝廷正在最凶险的动荡阶段,但这个时间不会太长,一月左右,想来就会尘埃落定,到时等西昌侯荣登大位,再献上如此神器,才能得到最大效果,他得卡好时间才行。 “对了,知道签帅你要来,我让厨房备了你喜欢吃的菜,”萧君泽热情道。 “谢殿下,老奴何幸,竟能让殿下如此惦记!”姜左非常感动。 “听说典签为疾所苦,我还专门做了一套蒸酒具,这酒蒸烈了服下,能很快睡去,典签就能睡好觉了!”萧君泽认真地说。 姜左这下是真的感动了,连声说谢谢。 宴席上,萧君泽还主动给典签递了一碗炖煮了一整天的浓汤,整个场面和乐融融。 接下来几日,魏真人又来给典签扎针,她敏锐地发现,典签到庄园这几日,发作得越加频繁,便忍不住又查看了典签的饮食,还是丝毫未发现不对之处。 闲着也是闲着,魏知善走遍庄园,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病人让她练手。 但姜左的病情恶化得超乎她的想像,不到一月,姜左不但坐不起来,甚至连卧床都痛苦不已,只能每日以服以烈酒,来缓解身上痛楚。 …… 另一边,许家兄弟私下忍不住问临海王:“姜典签眼看要不行了,朝廷必然会派来新的典签,殿下您一点都不担心么?” 萧君泽正在用碳笔画草图,闻言笑了笑,道:“西昌侯上位,必然是不会让我们这些前朝王脉在外就蕃,估计会让人顺道将我带回朝廷。” “看来您一点都不担心啊。”许琛忍不住抱怨道。 萧君泽转头看他,语态天真:“不担心啊,因为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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