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120……”陈方舟语无伦次,把杨侑然平放在地上,不敢动他,他满眼是泪,撑着自己鲜血淋漓的额头,“出车祸了,你们,麻烦你们快来……快来……” 救护车的鸣笛声响彻高速路。 …… 鲜红的救护车停在路边。 一旁还有一辆银灰色的日系车,车头被撞扁了。 闪烁的救护车红色灯光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医护人员打开车门,从后座抱下来一个小孩,然后从驾驶座,抬下来一个成年男人。 急救员低头闻了闻:“他喝了酒,联系派出所,车牌号是川AXXXXXX。” 警察也很快来了,从医生这里拿到了醉驾人的钱包和手机,再从车牌号定位到醉驾者的身份。 “陶广丰,路段没有监控,有撞击痕迹,但没有被撞击。他老婆叫杨雪,查下她的电话,通知她过来。”警察扭头望向急救室里推车过去的一个小朋友,说,“她的丈夫和小孩受伤了。” 派出所给杨雪打电话的时候,她头破血流地躺在地上。一个小时前她和丈夫打了一架,他把烫发用的药水浇在了她的脸上,掐得她快窒息,最后力量悬殊,她因为无法搏斗而晕了过去。 她接到电话,大脑一片空白:“是、陶广丰,是我丈夫,你说什么,小孩……小孩怎么样?” “警官我马上过来,求求你们一定要让医生救我的孩子!”她跌跌撞撞地跑出门去。 人到医院,她撞到医生,医生皱眉看着她身上的伤问她:“你怎么了,要去急救室吗?被家暴了吗?带身份证没有?” 杨雪仓惶地摇头:“不是,孩子,我小孩……车祸,”她说话已经颠三倒四,“他叫杨侑然,他才三岁!他刚刚出了车祸,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警察过来了,找到她:“你是杨雪。” “对,我是,我的孩子,孩子他……”她张望着,眼睛里已经没了光,全是泪水。 警察:“让医生跟你说吧,等下要你配合做个笔录,你丈夫涉嫌醉驾和肇事逃逸。” 医生让杨雪:“这边说话。你的小孩现在情况……比你丈夫好一点,你丈夫他正在……” 杨雪打断:“不用说他,说孩子,孩子,他在哪?” 医生:“在手术室,需要您签一下字,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车祸导致了眼球被刺穿,造成了眼部组织的严重损伤。无法通过常规手术进行修复……我们建议进行眼球摘除手术。这种手术是为了保护孩子的整体健康和避免感染等严重后果而必要的。手术过程中,我们将会谨慎处理伤口,确保最大程度地减少任何可能的并发症。您能接受吗?” 杨雪没有管丈夫。 一整夜,她一直在等儿子出来,头上做了包扎处理。护士看见她脖颈的掐痕,说:“是手术室里的那人对你做的吗?警察在这里,你可以告诉他们。” “谢谢你,没用的……我报过警。”她说。 警方来调节一下,口头警告一下,就会离开。 这个过程她经历过很多次,已经放弃报警了,杨雪只想要孩子活下来,醒过来。 深夜,那帮她包扎的护士又过来了,用有些怜悯的眼光,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你丈夫在手术室里大出血了,可能醒不过来了。” 她麻木地坐在长椅上说:“谢谢你,我儿子还有多久出来?” “因为患者年纪比较小,这个手术比较困难,医生正在尽力,请您耐心等待。”护士给她拿了医院的盒饭。 杨雪露出一个勉强而感激的笑,她身上很脏、也很刺鼻,充斥着药水的味道,还有血污,头发凌乱得像疯婆子,就这副模样,在医院做了笔录。 警察问她:“你丈夫喝了酒,开车出去,你没有阻拦他吗?” 她绝望而憎恨地说:“我当时晕过去了,如果我没有晕,死也不会让他带着儿子出去的。我就应该和他鱼死网破的,我为什么要一忍再忍呢?” 警察露出有些同情的表情来。 说:“你丈夫可能肇事逃逸了,目前还没有人报警,等他醒来,可能面临赔偿和刑事责任。” 她说:“随便吧,只要我儿子能醒来就好。” 凌晨五点半,天蒙蒙亮,杨侑然被送出手术室,他年纪还小,脸上戴着绷带,脸因为失血而肿胀,皮肤颜色红得很深,到处都是淤青。 她泪流不止,穿着蓝色手术服的医生有些疲惫地说:“患者家属,小患者已经平安出来了,术后需要观察和住院,我们把他的眼球摘除了,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请您放心。” 杨雪对医生感激道谢,在儿子的病床旁几乎是彻夜未眠,最后趴在他的床边睡了两个小时。 杨侑然出手术室后,几个小时就苏醒了,睁着一只眼睛,脸还肿胀着,也没有办法说话,他用那只仅剩的、乌黑明亮的眼睛,望着狼狈的杨雪。 杨雪痛哭流涕:“宝宝,然然,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妈妈让医生叔叔过来看看。” 杨侑然并不说话,杨雪给他喂水,抱他去上厕所。 医生很快来查房了。 杨雪问:“医生,为什么我的孩子现在不说话了?” 医生说:“都是术后正常的反应,患者年纪小,观察几天再说。” 因为以前的杨侑然,也不大爱说话,杨雪起初虽然害怕,但以为是后遗症,悉心地在医院照料他,直到出院。 至于丈夫,被推出病房后,有医生告诉她丈夫瘫痪了。 她对此漠不关心,办完手续找了个护工,就没有管他了。 她背着杨侑然回家,为了照顾他,也暂时关了店门。车祸后的杨侑然不怎么说话,也不哭闹,很安静,喜欢吃饼干和舔手指。 儿子的行为习惯有些变化。以前爱哭闹,也会尖叫,因为陶广丰的施暴。 车祸后的杨侑然没有喊妈妈,他安静而乖巧,喜欢抓她的衣服,跟在她屁股后面,像个小尾巴,总不吭声。 是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才喊她的。 很长一段时间,小侑然都不知道自己和旁人有什么区别,他一只眼睛缠着白色绷带,妈妈带他去看医生,走访名医,最后花了几万块给他做了个义眼,那不是一笔小数目。 理发店有时候会来一些奇怪的大人和老人家,见东西就砸,骂一些很难听的话。 小侑然被保护在后面,偶尔会被误伤。 最后妈妈报警,赶走了他们。她拉下卷帘门,把他抱在怀里。 “然然,妈妈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你受伤的。” 有一天,小侑然就出声了,喊她了。喊“妈妈”。 他说:“我眼睛有点不舒服,我可以摘下来吗?” 义眼磨合得不好,他总是揉眼睛,揉了就会掉眼泪,有分泌物,眼睛也会发红,严重的时候还会发炎。 妈妈说:“摘下来,不舒服就摘下来。” 所以他尝试在幼儿园里摘下来了。 所以他就没有朋友了。 园里要汇报演出,小侑然想自己好像会弹钢琴,就爬上了电子钢琴凳,可是他还没开始弹,手还没有摸到电子琴键,就被别的小朋友推下来了。 老师把他抱开了。 因为那要幼儿园里最好看和弹钢琴最棒的小朋友,才能坐在那里。而他只会吓到别人。 从三岁到十六岁,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都是被孤立走过来的。 杨侑然眼睛隐隐作痛。 梦醒过来时,他就徒手将义眼摘了下来,放在了床头。 他看了眼时间,是上午的十点半,他睡了十个小时。 杨侑然回忆整个梦的内容,他以往不太记得清楚前一晚的梦境,这次却很清楚。 他接受陈方如的培养,钢琴家叔叔的熏陶,那个很讨厌练琴的邻居小哥哥喜欢揪他的脸,说他脸软软的,真可爱啊,要不长大后嫁给他吧。 小侑然从琴凳上跳下来,说:“你弄错了,我是男生。” 画面一转。 陈方如在花园里做瑜伽,开着免提打电话,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在练琴的儿子。 “方如,我刚从老家带了点东西回来,明天来你家一趟,正好看看宝宝。宝宝在哪?”陈方舟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 “宝宝在练琴。”陈方如做着优美的拉伸姿势,“下周末他要弹奏肖邦给阿姨们听。” 陈方舟说:“怎么老是练琴练琴,还弹奏给别人听,小孩子不是你炫耀的工具。他才三岁,你要给他喘息的空间啊!” 陈方如不高兴道:“他也很喜欢练琴啊,不信你问宝宝开不开心?而且哪里没有给他空间了,上午才游泳了呢。” 他们全家都是名校生,也就杨利鸣差点,是港校毕业的。 所以从小孩刚出生,陈方如就给他规划好了名流路线,起初,杨侑然按部就班,照着她的步伐在学习,在进步。 让她很满意,她看见了曙光。 也就是陈教授带着特产过来那天,偷偷说要带杨侑然出去玩,还不告诉陈方如那天。 她规划好的路线,遇到了急转而下的岔路。 车祸后的小孩变了。 变笨了,变得什么都不会,他不会钢琴不会骑马不会游泳,也不会叫妈妈。 陈方如也崩溃了。 回忆中止。杨侑然又看了一眼时间,差十分钟十一点,徐行和杨婉瑜都没有叫他起床。 他卧房里有个配套的卫生间,杨侑然起床洗漱,冲洗义眼,重新戴上。他就像被催眠了一样,一晚上想起了许多事。 那是原主身体里留下的记忆吗? 杨侑然不知道。倘若是身体里的记忆,那为什么,只有三岁前的? 而且清晰的,就像他身上真的发生过一样。 因为做了一整晚的梦,杨侑然没睡好,在饭桌上打哈欠。 徐行瞥见他脖颈忘擦遮瑕的吻痕,没说话。继而又注意到他中指戴了一枚戒指。 “然然昨晚没睡好么,认床?之前没在这个房子里睡么?”徐行问。 杨侑然有点心虚,不好说和男朋友同居了,住他宿舍,所以这边他压根没来住过。他答:“要写歌,晚上睡不着有点失眠。” 徐行:“你公司给你安排这么多工作?” 杨侑然:“那时候想多赚点钱,就接了很多。” 徐行轻轻一叹:“不用接了,爸爸帮你付违约金好了。” “啊?”杨侑然抬头,“不要付啊,我都能做完的,干嘛给甲方送钱,不要!” 徐行看着他:“……好。” 他看了杨侑然公司的市场报告,确定是一个前景不错的娱乐公司,随后让秘书团去出收购方案了:“我儿子的那个经纪公司,叫万研娱乐,先收散股,挨个联系小股东,我要在三个月后拿到第一股东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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