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靳嘉禾的模样,应该是有三十好几了。 “我并不是您的主治医生,所以您别紧张。”他说话稍有些快,但轻。 “靳医生。”京宥思索了一下这个和自己发音极像的姓氏。 “您醒来除了呕吐,还有什么不适症状吗?” “头晕,乏力,出冷汗。” “失去意识之前,最后吃的是什么?” “吃了药。” “还记得药剂和药量吗?” “……250mg文拉法辛和200mg氨磺必利,晚上5mg的□□没吃。” “嗯,现在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头晕,发寒。” 两人一问一答着,靳嘉禾语调平稳:“那一会儿按照从前的医嘱继续服药,换一套干净的病服,稍微用热帕子把身体擦擦,别沾冷水。” 京宥盯着他,轻轻笑了一下。 靳嘉禾觉得奇怪:“怎么了?” “谢谢医生。”有礼貌的小金丝雀答。 只是很久没遇到这么贴合生活的人了,在欲家这几乎伸一只手到禁忌地带就能被砍掉的地方,有多久没和这种人交谈了呢? “噗呲,小先生,别这么看着我。”靳嘉禾把笔放回去,“您多注意休息,可以不用输液了。” 京宥眉不经意间皱了一下:“……小先生?” “您放心,以京家对您的注重,您一定会痊愈的。”靳嘉禾站起来,把背竖得极直。 “谢谢。”青年缓缓答。 啊,所以这是算什么…… 他又被卖了吗? 欲厌钦一句话的事情,说把他交给京家就交给京家了? 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的父亲还是母亲,突然冒出来的一群黑衣人,说要把那都不在人世的夫妻的孩子认回去就认回去了? 甚至都没有问过他一句,是否愿意? 靳嘉禾又道:“对了,之前祁秘书也许和小先生说过,您幼时的那场手术进行得尤其成功,不过这个猜测在昨天可能被推翻了。” “?” “应该是后续的善后做得不好,本来这种手术之后就该几个月定期检查的,现在出现这么大纰漏对您的身体危害极大。” 京宥稀里糊涂:“不好意思,我没明白,靳医生的意思?” “您应该清楚的。” 靳嘉禾眼神里的怜悯凝成一道实质的铁烙,烫得京宥几乎是瞬间低头。 “您病得有些严重,您身体里的另一个人企图替代您,‘他’暴力、反社会、歇斯底里。” 嗯,他是清楚啊。 “所以可以判定余先生之前的手术并没有达到目的,现在您不仅大脑受损,也没有恢复正常生活。” 余先生……?是京宛漓的丈夫、他的父亲吧? “对此,我们团队可能需要重新拟定您的治疗方案。”白大褂的医生稍稍低头,身体弯曲靠近他,极力安慰道,“小先生,放心吧,您一定会康复的。” 京宥敏感旁人的接近,几乎是把脖子往后靠了一节:“……谢谢你们。” 这种强烈的不安感是……药效后遗症吗? “对了,祁秘书想让我代为传达一个小东西。”靳嘉禾从衣兜里抽出一个蓝色物件。 是翅膀有些畸形的千纸鹤。 “听说是京家那边的小孩子拜托她拿给你的东西,也许您看到后会喜欢。” 京老爷子有一女两儿,两个儿子这些年争家产争得头破血流,据说都分别有几个孩子。 “那么我先去忙,有事请找我。”靳嘉禾把手举到一半,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去摸青年头的想法。 优雅的白大褂带着他的记录本轻柔地合上了门。 京宥目送他离开,在手心中转动着这只已经被压扁了的蓝色千纸鹤。 会是怎样一个可爱的小孩子呢? 他不自觉把视线放柔和。 “嗯?”指腹摸到了千纸鹤旁奇怪的折痕,他轻柔地顺着痕迹将纸鹤展开。 皱皱巴巴的蓝色小纸中心写着小朋友有些歪斜的字: ——【你好呀,我从来没见过的漂亮哥哥。】 幼时他和汤母在外摆摊卖小吃的时候,手机还没那么普及,汤恕又不允许他和汤岳鸣交流,一个屋檐下的俩孩子就想尽了办法说话。 他起得早,走之前会给汤岳鸣的书包里塞包装盒上撕下来的小纸条。 大概每天都会塞吧,除了一些问学习问题的纸条,更多的是关心弟弟在学校过得好不好的话。 那个时候的汤岳鸣,也会认认真真把他的纸条收藏起来,再撕自己的本子给他回,一来一回,这些孩童时期的小把戏不自觉间就堆了不少。 只是后来还是被汤恕发现,一把火全烧掉了。 思及这些,青年原本沉暗的目光都柔和下来,清晨的霞光充盈着瞳孔。 见者无不屏息。
第9章 小怪物(3) 这件事是被欲厌钦和京家双方敲定下来的,京宥扛过了一个周的住院期,重新回到学校之前终于安慰自己把这件事情接受下来了。 或许是京宛漓的照片一拿出来就打消了他带有的怀疑吧——恐怕京家那边的人也是这样想的。 毕竟实在是,太像了。 交谈后的京方走出欲家别墅。 “那么时间就先这样定下来了,我下个周日再来接您去云京检查。”祁秘书在这个周内拜访了无数次医院。 她抽出自己的名片,这次递给了京宥:“虽然不知道您的手机能不能随时拨通,但如果遇到了困难请随时和我联系。” “京家随时欢迎您。” “如果您做好准备的话,也请告诉我一声。毕竟老爷子的年纪也大了。” 京宥双手接下名片,朝她微微鞠躬:“要感谢祁秘书才是,以后要更拜托你们了。” 如果只是检查治病的话,会不会对他的疾病更有好处呢? 那么……就更不容易发疯伤人了吧。 “京小先生还真是……”祁秘书眯了眯眼睛,镜片反着光,完全挡住了女人的瞳色,“过分客气了。” “啊,这是理应感谢的事情。”京宥捏着名片,郑重地握在手心。 欲厌钦灭掉烟,从他身后走上前来,手臂自然拦住人,连带着肩膀上披着的风衣也扩住人。 “那就在此不送,祁小姐。”男人和青年完全两个极端,那咄咄逼人的态度和赫人的气势从不收敛。 “不得不说,这些年间,京家十分感谢欲先生呢。”祁秘书一个周来已经习惯了同这个疯子打交道,“要是还放在从前的汤家,还不知道小先生现在的状况会糟糕到什么地步呢。” 欲厌钦冷哼一声:“不算关照,是我拥有的,我就该好好爱护。” 京宥能感觉到他手臂收缩的力道,侧抬头去看他的表情。 男人在早秋里依然展现出不属于这个季度的蛮横热烈。 “那么先这样吧。”女人携带资料转身离去。 京宥缓了口气,左手握住刚才的名片,顺势往口袋里放,手伸了半截,忽然被扣住。 欲厌钦左手拦着他的肩膀,右手伸过他身前,捉住他往兜里放的手腕。 男人的指尖很容易地从他的指缝里滑入,撬走那张特质的金色名片:“宥宥,你不需要这种东西。” 京宥稍愣,很快释然,任由他拿走:“说的也是。” 欲厌钦连眼神都没给名片,把它递给了一旁的管家,注意力完全放在京宥身上。 男人披着黑色风衣,让本就魁梧的人更有压迫感,他手臂上的力道丝毫未减。 欲厌钦右手忽然扣住京宥的下颌,将他平视前方的脸颊拧转到正对自己。 男人把头低下去,却还是比他堪堪高一节。 这力道太强,京宥眉心皱,不知道什么地方惹了他,心脏忽然猛然一跳。 小金丝雀搜寻着记忆里一切一切关于躲避这种情况的例子,轻轻笑起来:“怎么了?” 青年一向不会做伪装,那强迫自己提起来的微笑便格外僵硬,一张小脸无不写满了紧张。 欲厌钦身上的烟味很重,一般在他生病时或多或少有点人性注意着这点,但现在好像并不是这种情况。 “京宥,你知道京家是多大一个家族吗?”男人眼神里藏了太多东西,哪怕是隔得这么近也根本看不清有几项是真心的。 京宥下颌吃痛,手里的力却半点不敢使:“不知道……?” “希望你是真的不知道。”欲厌钦浓眉沉在眼眶上,压迫感叫人浑身僵硬。 青年试图转转被钳住的手腕,却被拧得更紧了:“怎么了?我是真的不知道。” “他们是汤岳鸣带来找你的,也不知道?”欲厌钦终于把这桩债算了下来,“私下见汤岳鸣,我说过的吧。” “也对,你记性也不太好,三年前我说的那句‘他从那以后碰你哪儿我就叫人剐走他哪儿’的话,宥宥觉得是玩笑吗?” 京宥浑身冷汗,身体僵硬。 平日里总结下来的各种剧本终于在关键时刻失去作用了,他甚至没办法估量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我、我是真的不知道。” “没有见过汤岳鸣?”欲厌钦根本不打算放过他。 “……见过。”京宥不敢撒谎。 “你就这么想回到京家?以你的这张脸恐怕也根本不怀疑京宛漓是你的母亲吧?”男人愈问愈冷。 “京宥,我养你什么地方没养够吗?京家让你那么向往?” 青年被这话刺得浑身一颤,他被钳制住脸颊,却是狠狠一咬下唇:“我没有!” “这话不应该我问你吗?明明……”明明是你擅自做的决定吧? 不对,不能这么说。 这么说,不就完全把自己放在被动的位置上,承认他只是一个完全可以交给欲厌钦决断的“物品”吗? “问我什么?”欲厌钦倒是觉得他这幅有些生气的样子来得搞笑,“京宥,平时不见你一点火气,一提到汤岳鸣情绪波动就这么大?” “你到底还在贪什么?” 京宥浑身轻颤,他握紧着拳,再次否认:“我没有,我不知道汤岳鸣是怎么找到我的,我也不知道他和京家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京家是多大一个家族。” 青年声音沉稳,就算身体在臂弯里有不可遏制的轻颤,但那双眼睛认真得似乎连茶色都泛出来了。 欲厌钦放开掐住他的手,依然没有信任的意思:“但愿如此。” 京宥咳了两声,摸了摸自己的下颌,应该是已经红了两道指节印。 他站在原地,朝站到一旁接到临时工作的欲厌钦,喃喃道:“我不知道京家是多大的家族,也没有想过离开欲家。” “那是自然。”欲厌钦对着下属临时递上来的文件签了名字,翻了下页。 “以欲家的资本已经足够养你一辈子,攀附京家对你来说,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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