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霖就差没直接让齐忱去送死。 齐忱来时运气好没有遇到刺客,孤身跳崖又大难不死,这些在云渺看来是主角光环,但于段霖而言便是碾不死的臭虫。 待在这处隐蔽山洞,今晚之前营帐那边绝对会发现不妥,等来救援不过是早晚之事。 而且段霖结合已知所有情况已琢磨出不少东西,心知刺客大概率不是为云渺而来,所以绝不会以身犯险跳崖来寻。 此刻待在山洞虽被动却保险,但出去则不同了。在救兵没来之前,那群刺客无人震慑保不齐还留在木林苑搜寻,若是正好碰到返营之人……是死是活还真难说。 …… “要不再等一会儿吧,现在出去好像有一点危险。万一还没到营帐就先碰到刺客怎么办?”云渺也想早些得救,他感到衣裳很暖可身体却越来越冷,一直抑制着自己不要发抖。 但他总觉得段霖这提议不太靠谱,就算齐忱有主角光环也会受伤吧。况且他已经把秦逸带累成这幅样子,万一齐忱也……那可怎么办。 “遇到刺客也无妨。”段霖很是耐心解答着云渺的疑惑,眼睛却注意着对方脸上每一个神色变化,幽幽道:“昨天小表哥不是还称赞这侍卫的身手?想必就算遇险,引开埋伏误导刺客对他来说也不难吧?” 齐忱虽然对段霖无甚好感,却觉得能为小郡王减少一分威胁也是好的,当下便同意回去报信。 “等等!”云渺拦住齐忱,脑海中灵光一现,面上出现惊喜磕磕绊绊道:“你不是说看到七八具尸体吗?我带了十个人,说不准已经有两人逃出去报信了呢。” “这推断不妥。”段霖道:“谁知有没有刺客追上去杀人灭口,怎知只死了原地那几个?秦逸昏迷,我身上有伤,最合适的人选还不明了吗?何况他就是你一个侍卫,分内职责有何不可?” “卖命的奴才尚且没怨言,你倒是先为他出起头了。” “何况就算有人生还回去报信,难道无人带路能毫不费时找到你我所在?想想秦逸,他抱着你从悬崖上滚下来受了不少伤,万一撑不到那个时候呢?” 段霖口齿伶俐,一阵软硬兼施便将傻乎乎的小表哥骗个晕头转向。 趁着云渺心中小人打架的空当,段霖面向齐忱,疏懒笑容中带着几分阴恻恻的意味,“肯跳崖救主,想必这点小事更是不在话下了。” “小郡王对属下颇有恩德,定然不辱使命。”齐忱这话分明是回给云渺,说罢转身便走入洞外寒风。 “癞蛤蟆吃了天鹅肉,自然要感恩戴德……” “段霖你说什么?”云渺呆呆望着齐忱远去的背影,回神后问道。 “我说咱们靠近点会更暖和。” …… …… 冬日入夜早。灰白色云层拥挤盘旋于半空,黑蒙蒙一片,透不出一丝半点月光 。 半枯的树枝斜斜逸出,横亘在夜色与血色之间。四野荒凉寂寥,唯余枯草在微弱却凛冽的寒风中东倒西歪哭啸。 齐忱将手中剑狠扎入坚硬泥土,扶住剑柄缓缓跪下身子,双肩、胳膊、背部无一处不是刀伤箭矢。 若是想逃,以他的身手受些轻伤足已;若是真逃,无人拖延时间……小郡王定是活不成了。 做个刀尖舔血的侍卫,这样的结局并非未曾料到过。 只是,这样的心境却是始料未及。 一个人为另一个人赴死。 一个母亲口中的下贱胚子,一个人人疼宠的金枝玉叶。 这合情合理本不该有一丝逆反。 可多少信徒都不知道,神坛上的人离地面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道阶梯,仅凭自己磕破脑袋是连一星半点垂怜都求不到的。 向上的路不通,只有等他们亲自走下来,擦肩而过时才能一把将人拽住共赴黄泉。 为什么那么多人不懂,生者无法完全抛弃死者,死者却可以毫不留情背叛生者。 倘若小郡王因他的一点微末之力得救,那算不算自己给了对方半条命呢? 微贱浮萍是否会因此变得高贵,金枝玉叶又是否会因此沾染污泥…… 齐忱失血过多昏过去的一瞬,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阵阵马蹄声,手再次握上剑柄却已经没有半分意识了。
第18章 狸猫 “成三路队伍,分头去找。” “是!” 没人成功回去报信,而七皇子和安乐郡王失踪的事情还是兜兜转转传到了永靖帝耳朵里。 先是长生察觉出不对,自作主张偷偷去请见长公主通报此事。 不过近身服侍了一天,长生便知道小郡王吃穿用度有多娇,真是比之七皇子也有过往而无不及。一时兴起骑着马在猎场晃一圈有可能,但在外头吹冷风到傍晚还不见人影则有些蹊跷了。 听罢这番推测,荣安长公主没有将云渺晚归当作小事情,而是急匆匆去亲自见了永靖帝。 云渺幼时每次犯病都可能丢掉一条命,她日夜悬心才养大这个多病多灾的娇儿,就是半点闪失的可能也是不容许有的。 也正因如此,尽管冬狩前木林苑早早就清过场,营帐戒备更是森严,但长公主还是派了十来个人跟随云渺。 谁能料到肃王余孽会混入木林苑埋伏,甚至去钻野猎场地人员稀少的空子呢? …… “东边有消息吗?” 永靖帝将身边的一队禁军也派了出来,只为加大搜寻力度与手段。 “夜里寻人不易,这里并非划分好的小围场,范围广阔一时还未有安乐郡王与七皇子的线索。不过在前面发现了几具侍卫尸体,看腰牌……是公主府的。” “从发现尸体的地方四散开找!” 寒鸦栖于枝头,林间野树枝杈纵横缠绕出团团黑影,四周不时传来鸟兽怪啼,十米之外难辨敌我。 然而萋萋荒草中,居然远远儿散发出淡淡蓝绿色光芒来。 “快来看这是什么?” 侍卫统领下马,用手抓起一把土细细查看。他摆手示意不要将灯笼靠近,半晌道:“好似萤石粉,应当是人为留下的记号。” “前面好像还有!” “仔细顺着有光的地方找。” 一众人马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半天,如今总算抓到一点线索,顿时看到曙光般欣喜若狂,按照萤石粉留下痕迹的地方策马狂奔。 一路上果然发现不少蛛丝马迹。 只是没想到大喜之下迎来大惊,线索居然在处悬崖前断掉了。 满地尸首,血腥味浓重扑鼻。 而几缕幽寒月光下,横七竖八的尸体中央,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男子握剑单膝跪坐于地一动不动。 “这、这人好似是安乐郡王身边的侍卫。”有人迟疑上前,探了探鼻息,“还有气……啊、啊!” 活死人般静止的青年猛然从昏迷中惊醒,反折住面前之人的胳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清其身份,眸中冷厉杀意才渐渐退却。 他的字句好似是从喉咙中艰难挤出的一般,声音嘶哑低沉,道:“崖下、救人。” 此话说罢,握剑与制人的手俱是一松,砰得一声倒在地上。 和四周的尸体一般无二。 侍卫统领立即下令:“放绳索,下崖!” …… …… 细雪铺满宫道,松柏梅蕊之上皆堆霜砌雪。 宣鹤殿内,火盆铺置一地隔绝了凛冽寒风,药香氤氲。 太医与宫侍进进出出,无论静坐或忙乱俱是热出一身汗。 灯火摇曳,映照在床幔上朦朦胧胧,软玉锦枕上云渺长而翘的羽睫一动不动。 他沉沉睡着。分明手脚冰凉,却感到喉咙里刀割般热辣辣的疼。心头烧着一把无名火,火势蔓延一路烧到五脏六腑。 渴望着有一滴水救救自己,可下一秒却如坠冰窟般冷得发抖。 “整整三日,小郡王怎得还没醒!” 素日待人温婉柔和的荣安长公主,这几日摔了不少瓷瓶玉器,就连佛珠都扯断了一个。 她此刻声音沙哑而尖厉,冲着地上跪下请罪的一众太医宫侍道:“过了今晚,小郡王若是再无好转,你们便做好陪葬的准备!” 她的阿菟多可怜可爱。从小到大没有沾染一丝外头宗室公子的坏毛病,每回生病,说的最多的话不是“药好苦”、“心口好痛”。而是,“娘你别怪罪伺候我的太医,阿菟一定乖乖的”…… 荣安长公主思及此处,再也止不住泪如泉涌。 宫装再华丽,妆容再精致,身份再尊贵,也掩盖不了她和全天下母亲相同的怜子之心啊!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对她无辜的儿子,她唯一的牵挂呢? “娘……” 床幔微不可察地晃了两下,一声微弱的呼喊传了出来。 荣安长公主恍惚间以为自己爱子心切,耳边出现了幻觉,低声啜泣一下止住。 然而上天总算再次垂怜了她一回。 云渺依然躺在床上,然而那双灵动的桃花眼再次望向了荣安长公主,嘴角还带着乖巧的浅笑。 尽管对现在的小郡王来说,牵动肌肉笑一下都好累。 长公主立刻扑到床沿处,泪珠大颗大颗滚落在锦被上。 “阿菟,娘的好阿菟,你总算醒了。你知不知道太医说……”荣安长公主猛得止住话头,手帕擦了擦眼角泪痕,扯出一抹笑容关切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娘,我渴。” 云渺大病一场,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又瘦了回去,小脸没有一丝血色。 他此刻舌根都发苦,不知道昏睡的这几日被人灌了多少苦药汤子,一时庆幸还好不是清醒时喝的。 荣安长公主亲自给云渺喂了几口水,又扶着对方再次躺好,把被角掖了个严严实实。 “娘,和我一起的人都怎么样了?”云渺一双眼睛灿若晨星,然而声音却细细弱弱跟只奶猫似的,难掩疲惫之态。 这回的事情,着实让这幅身体虚弱的厉害。 “霖儿可没你这么严重,只需静养等着伤口愈合就是。”长公主谈及别人,哪怕是亲侄儿也变得云淡风轻起来,只有提到秦逸时脸色稍显古怪,语气有些冷淡道:“秦家公子也只是些皮外伤,你皇舅舅连同公主府已替你谢过救命之恩。不必多想。” “那就好。”云渺还眨着眼睛等待长公主说下去,见对方半晌没了动静,只是问自己感觉如何,忍不住提醒道:“娘,齐忱呢?就是跟在我身边的那个侍卫。” “一个下人罢了,问他作什么?” 本以为母子连心,就算长公主还不知齐忱的真实身份是自己的亲儿子,也会对其天然的心生好感。 谁知云渺此话一出,长公主很明显冷了脸色,美眸一厉郑重其事道:“阿菟,你实话告诉娘。你对那个齐忱……为何如此另眼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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